第6章 ☆、回家(3)
陸子謙不知這樣蹲了多久,他幾乎以為自己的意識都模糊了。可是,門鎖那聲輕輕的“咔噠”聲還是讓他立刻蘇醒過來。他驀地睜開眼,撐了箱子和一邊的沙發扶手勉力站直了身體,繃緊了全身盯着大門的方向。
門開了。梁音笛怔忡了幾秒鐘,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就攥着房門的鑰匙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了
“看來,我那個電話能起到的作用還是蠻大的。早知道,我就什麽也不想早點給我們的陸大夫知會一聲得了,還可以省了那麽多的口舌之争。”過了片刻,梁音笛才一邊彎下腰換着自己的鞋子一邊似是漫不經心地上刀上啐血的話。
剛剛開門的那一瞬,看着室內突然亮起的燈光,她的心有那麽一刻是溫暖的——好久不曾有過的感覺。這一段,每天夜裏歸來,面對的,都是一室的清寂黑暗,那種陰冷那種孤絕幾乎可以把人生生地逼瘋。而剛剛這一刻,那滿室的清明,除了溫暖,似乎還有那麽一絲絲久違的驚喜在心頭閃過。
他,回來了……
可是,真正擡頭對上他的眼,幽深的冷冽的不見一絲一毫溫暖的眼睛,那些所有的美好的感覺全都消失殆盡。她立即如一個刺猬般豎起自己的刺,包裹好身體上那些所有的柔軟,狠狠向前!
她以為,他的表情會有變化,在聽到她那麽一番明顯挑釁的話語後。她希望他的表情會有變化,那麽至少證明,他對于她的話還有反應。記不得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一個男人如果對一個女人的話時時刻刻有反應,他的心中才是真正在乎她的。她迫切地需要在陸子謙的身上印證這句話。可是,她失望了!
如同最近一年來,他們每次發生不快那般,無論她說了什麽話,他的表情也未見得有絲毫的變化。他平淡冷漠毫不在意,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眨,如同她和他從不相識。
形同陌路!
時至今夜,學中文的梁音笛終于從那張漠然的臉上深刻地理解了這個成語的涵義。
盡管她竭盡所能地刺激他,甚至是自以為是地激怒他,他卻依然無動于衷地站在那裏。甚至,今夜,猶勝往日!
內心深處最後一點點的牽絆在他的漠然無視中徹底敗下陣來。梁音笛咬了牙,飛一般地沖進卧室,再飛一般地沖到陸子謙面前,手上多了個小盒子。
“有一樣東西,我收拾時拿掉了,既然你來了,當面交給你也不錯。”她盯着他,把那個小盒子直遞到他面前。
陸子謙是停頓了的,可是太快的一瞬,快到梁音笛幾乎沒有感覺到那個停頓,他已經從她的手上取走了那個盒子。他沒有放進箱子裏,而是,緩緩地放進了自己的褲兜裏。接着,他從褲兜裏摸出一串鑰匙,彎腰,輕輕地放在面前的茶幾上。然後,他把自己抱回來的那個小箱子放在那個大箱子上面,拖起那個大箱子,走到了門口。由始至終,陸子謙沒有說過哪怕一個字。
梁音笛從陸子謙掏鑰匙出來的那一刻起,視線就一直停留在那串鑰匙上。
曾經,他說過,放心,我會好好保管它;沒有它,我怎麽進咱們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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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說過,看到鑰匙就像看到你一樣,我的寶貝!
曾經,他說過,鑰匙不離身,人在鑰匙在!
如今,他放下了——他曾經說過從不離身的東西,還有,她……
她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無暇再去顧及那個轉身離去的人,沒有看到他僵直着離去的背影,沒有看到他艱難彎腰穿鞋的過程,更沒有看到他離去關門前轉頭看向她的深深一眼。
門“啪嗒”一聲關上了。陸子謙倚着門,順着牆角慢慢地滑下去。
夜應當相當深了,周圍寂靜得讓人發瘋。隔着那扇門,陸子謙似乎能聽到那裏面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呼吸。那些氣息圍繞着他,緊緊地,讓他透不過氣來,從頭至腳,生生地痛。而剛剛她說過的那些話,也夾雜在這些氣息中,如小刀片片,碎碎點點淩遲着那些原本就疼痛難當的地方。
他的嘴一張一合,仿佛想說點什麽,如同剛剛。他是想跟她說點什麽的。這大半年來,他們就沒有好好地說過話。每一次,他都是這麽想的,可是,事到臨頭,她的淩厲冷冽往往讓原本就不善言辭的他把那些好不容易才組織攏來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可是,剛剛——那原本是他們可能最後一次面對面交談的機會,他想着占個先機的,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的,關于王月、關于那個孩子、關于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從他從出租車中下來,站在**小區大門口時,他就在組織着那些話,他原是下定決心借着這個機會,等她下了自習回來,他們好好地,再聊一聊。即便,做不成夫妻,這麽多年的情,他也不希望,就此陌路。
可是,他還是沒來得及!
她為他收拾的東西超出了他的想像,她只輕輕一下,已敲得他的大腦他的心七零八落。然後,她突然回來,在他還來不及收拾好亂掉的大腦爛掉的心的時候。最後,她如往昔一般率先發了言,那時,他全副的精力還用在抵禦那幾乎讓他瘋狂的疼痛上,所以,他終是慢了一步,一如往昔。
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的結局!
只不過,這次來得更深刻更徹底更無可回頭!
他的手按在那裏,那原本是疼痛根源的地方。其實已經起不了多大作用,因為,他忽然發現,身體某個部位的痛早就超出了那裏的。他笑,黝黑的夜裏,兩個眼睛透心的亮,透心的涼。他的手向下,觸到褲兜裏那個盒子,小小的精致的梁音笛剛剛完完整整地還給他的盒子。
她的婚戒在裏面!
小小的鉑金的婚戒。當年,他原是想送她一顆鑲鑽的,可是,那時,他沒有那個條件。而她,只是笑着倚偎着他,指了指櫃臺中那個最小巧最不引人注目價錢也最便宜的戒指。
“我最喜歡它。”她說:“我的手纖細,那些太過繁複,不适合我。就那個,最好了。”
然後,她讓他給她小心翼翼地戴上,宛如戴着全世界。
終其一生,我都會戴着它,子謙。
因為,這是你給我的!
見它,如見你,子謙!
陸子謙緊緊地捏着褲兜,捏着那個四四方方小小巧巧的盒子,一手撐了牆,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扶起箱子,慢慢地向電梯間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原來,那段時光,連同那些誓言,終是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可憐的兒,為了喜歡你的那些阿姨們,媽也是沒得法啊……
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