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病
也不知是那晚在樓道裏吹了風,還是那一整天發生的事太多,陸子謙一回到宿舍就發起燒來。
當睡到半夜渾身發冷,9月初的夜不得不裹起被子的時候,陸子謙知道自己發燒了。
這要放到幾年前,也就是喝一大杯熱水,裹起被子睡一覺就好的事。可是,現在不行。他摸索着爬起來,趔趄到窗前那個桌子跟前,拉開抽屜,胡亂地翻找了下。退燒藥、消炎藥和一些常見的感冒藥果然都在那邊上。
王月到底是護士長,心細如發。接連兩次半夜發燒後,她不知道就在什麽時候為他準備了這些藥品,幫他備在這個最方便取拿的位置。
曾經,音笛也是這樣細心的……
猛地一個寒顫,顫得陸子謙手一抖,手上的藥都差點掉在了地上。顧不得再想,慌忙拿起桌上不知什麽時候倒的一杯水,撥拉下兩粒藥,和水吞了下去。
上了床,渾身似乎仍然浸在冰水中。也不多想,順手牽起床尾另一床被子,一起蓋在身上,緊緊地裹起。
冷,還是冷,可是,意識卻漸漸地模糊過去。
“子謙,子謙,你別吓我。”梁音笛握了他的手,不斷地搖晃。
“我……沒事。”他勉力睜開眼擠出笑,握緊那只小手,好溫暖好舒服,似夢似真……
“音笛?”
“我在,需要什麽,子謙?”小手再度覆上來,撫他的額,撫上他的臉。
“需要,你回去……休息”他閉着眼,沒有睜開。任那只小手輕輕地愛撫地游走在他的臉上。
“我不。”聲音輕輕的,卻異常堅定,“你在這邊,即使回去,我也不會休息。除非,你好起來,和我一起離開這裏!”
“傻瓜,我怕你累。”他的眼睛依然緊閉,嘴角向上,彎出很好看的弧度:“我幾乎沒啥事了。”
“我不要幾乎,我要完完全全的。”她的臉突然貼過來,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聲音驀地更低下來,宛如蚊蟻:“我要你,永遠完完全全,健健康康的,好照顧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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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我當然會……”
“啪”的一聲,狠狠的痛讓陸子謙驀然睜開了眼。可是,眼前的梁音笛似乎完全變了個人,她瞪着眼,紅着臉,表情狠戾。
“會?你會什麽?讓我像母豬一樣為你生兒育女還是像你們那個護士長一樣和你‘促膝談心’?”
“音笛,你都在說什麽?我們認識那麽久了,我陸子謙是那樣的人?”
“人是會變的。以前不是不代表現在不是以後不是。你早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陸子謙了。”
“你是這麽想的?”他撫着臉,那裏,剛剛被她打過的地方很痛。
“是,我早就這麽想了,只是沒有時間和機會告訴你!因為,你陸大夫一天忙着手術忙着安慰女同事忙着和護士長們下班談事,我哪裏還排得上號和你陸大夫約會談工作談生活談理想談感情……”
“梁音笛,你看看自己你現在像什麽?”
“我能像什麽,我不就一個不願生兒育女被陸大夫扔在一邊的棄婦嗎?”
“音笛……”他叫,冷冽的低沉的無可奈何的。
再度有手撫上來,溫暖的手。撫上他的臉,冰冷的疼痛的臉。
“音笛……”渾身上下被那種溫暖舒服包裹着,他的意識漸漸清明,他驀地睜開眼。
“你醒了?”王月輕輕地移開自己的手,垂眸站在他的床前。
“怎麽,是你?”他的聲音沙啞得讓自己都驚詫,聲帶震動帶來咽喉一陣陣的刺痛。但是,比那裏更痛的,是心。
原來,剛剛所有的一切,只是夢?
在夢中,她曾給了自己最真的溫暖?
在夢中,她也曾給了自己最深的冰冷?
可是,無論是哪樣,都是夢。她未曾來過,由始至終,未曾來過!
“你前晚高燒,昨天早上,我們才發現你昏倒在宿舍的床上,就把你送到醫院來了。”王月也不看他,徑直走到一邊,調整着點滴的速度。
“你是說……”陸子謙有些勉力擡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揉了揉額角,“我已經睡了……一天一夜?”
“嗯。昨天下午,鄭院長也過來看過你。”王月調整好點滴,突然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裏去了。
陸子謙昏迷的時候,她可以安靜地坐在他的床邊,看着他那張讓她一直着迷的臉,撫着他的額,甚至,還能輕輕地,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聽他在迷朦中,呼喚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那時,她尚能自欺欺人地想,他只是個病人,由她照顧着病得很重的男人。她是護士長,所以,現在所做的每一個動作,只是照顧病人必須的,規定的動作。可是,現在,他醒了。他的目光清明而疏離,把她所有的凝想打破得一幹二淨。現在,他是陸子謙,B市人民醫院腦外主治大夫,她王月的同事,頂多,算得上半個“藍顏知己”。此刻,他注視着她,目光中甚至夾雜着戒備和提防——這樣的注視下,讓她如何還能像昨天那樣?即便是帶着溫情的目光回望,也是奢侈!
“昨天,一直是你,在照顧我?”他垂眸側臉,讓自己排水光明之外 。
“是。鄭院長……安排的……”她突然忐忑起來。
昨晨,他昏迷着被送到醫院時,她原本第一時間撥了梁音笛的電話。可是,電話關機了。她躊躇磁卡給鄭院長進行了彙報。因為,陸子謙離婚的事,院裏知道的人其實并不多,而她和鄭院長,算是其中之二。鄭院長聽完她的話,也只說了五個字“你去照顧他!”簡單,卻深深合了她的意。甚至,從昨晨到現在,她都是欣喜開心着的。可是,現在,他看着她,問那句話,她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她不知該怎樣對他說,該怎樣解釋昨天的過程。如實說了鄭院長的安排,無疑就牽涉了另一個人,另一個原本應該過來照顧他的人……
曾經,她是開心的,在沒有打通梁音笛電話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再想過打她的電話。私底下,她為自己的私心開脫着。他們已經分開了,所以,即使她知道,也許,她也不會來。不過,現在,當她面對床上那張蒼白的臉,面對那雙隐隐有着期待的眼睛,她卻開始後悔自己曾經的自私。
如果,不是那樣,他期待的她,或許,已經來了。靜靜地坐在他的床頭,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輕輕地撫着他的額,細細地暖着他的心……
那麽,他的目光,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蒼恻而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客觀地說,我沒想虐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