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吉蘭大夫的冒險之旅
上午剛陪皇帝和使團游完了園,和珅的腿病就犯了,在家抱着被子疼的滿床打滾,哀嚎聲傳出了三裏地。要說他腿病也有些年頭了,每年都是鬧一春一秋,家裏的狗皮藥膏、各種藥方都是現成的,可惜一直沒治好過。愁的一院子的大小老婆也跟着哭天抹淚,搞的好像和珅已然魂歸天國了似的。福長安聽說腿疼病犯了,換了一身便服忙趕過來瞧個究竟,就見一院子的彪悍女人,個個長的虎背熊腰。要說和珅這品位,那還真是天下獨一份。他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娶的小老婆卻是一個比一個悍勇,有不少還是黑社會老大的女兒,從小習的一身好武藝。據說除了不會下廚做飯,造房子種田打群架修橋鋪路……那可都是好手。
福長安遠遠的瞅見比旁人高出一個頭不止的瑪麗走過來了,他一見這女人就腦仁兒疼,偏此女嫁人這麽久了,還不識大清禮儀,見了外男,不說躲避,反而皮笑肉不笑的迎了上去,用生硬的中文說:“福……長安,帶禮物了?”
槽!真不愧是和二手把手教出來的,眼裏只認識錢!福長安腹诽了幾句,讓人把禮物攤在瑪麗面前,足足有十來樣。瑪麗大老爺們似的一揮手:“送到長二姑那裏去記帳入庫。”頗有幾分管家的氣勢。福長安強壓下滿腹的怒火,擡腳往和珅的房間闖,劉全請的大夫正在外間撚着胡須閉着眼睛想藥方子呢,屋裏一群伺候的人,絡繹不絕的換水遞茶,燒了好幾個炭盆,暖和的稍微動動就能沁出一身細汗。和珅像條死屍似的躺床上,臉兒慘白,真跟死了一樣,床邊一個白胡子老頭正為他施針,每施一針腦門上的汗就跟下雨似的,不多時衣衫都濕透了,嘴裏還嘀咕着:“這、這咋還不醒呢?!”福長安瞅了瞅和珅那條被紮的跟篩子似的腿,心裏無比同情這幾個郎中。他上前幾步,對着和珅的臉狠狠拍了一掌:“喂,醒醒!別裝相了。老子瞧你來了!等皇上賜的禦醫來了你再裝!”一巴掌把和珅的臉打的通紅,唬的一屋子人都不吱聲了。那位負責紮針的郎中更是幹脆的兩眼一翻,軟倒在地。和珅悠悠醒轉:“你他娘……”“老子帶禮物來的。”福長安不等他把話說完,一屁股坐在床沿,完全沒考慮到床上的病人不能動彈。
皇上派的禦醫提着藥箱吭哧吭哧趕來的時候,這位爺還坐在床沿磕瓜子,磕了滿地的瓜子皮,還抖着腳。衆禦醫耷拉着眼皮,就當看不見。他們進出和珅家都慣了的,熟門熟路的很,自己打開藥箱就開始幹活,把前頭同行好不容易紮進去的針全拔了,然後再給他紮成篩子。恨的和珅直咬牙:“老子上輩子作了什麽孽……”福長安拍拍他的肩膀:“淡定。”在他耳畔悄聲道:“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一擡一擡的禮物往你家庫房搬呢,準是底下那些官兒孝敬的。”和珅忽然覺得病好了三分,大眼睛都有神了:“很好,趁我還有精神,就趕緊的辦那件事吧。——你先回避回避。”“得勒。”福長安拍了拍滿手的瓜子皮,踢踏着往後頭去了。
吉蘭大夫接到了一個奇特的請求。王大人派人來說,他們的和大人病的十分以及極其嚴重,希望使團的醫生也能過去一道診治。馬戛爾尼等人将這次看病當作難得的機會,一擁而上叮囑了吉蘭大夫一番,搞的可憐的大夫壓力山大。
再次檢查确認自己的醫療用具沒有纰漏後,吉蘭大夫跟着一個看起來很精幹的小厮進了和珅家,他低着頭一路猛走,連欣賞沿途風景的興致都沒有,滿腦門想的都是和珅的病。直至小厮道:“到了。”側身一讓,請吉蘭大夫先進。
眼前是一所極富中國情調的小院子,滿院的人都已經清理過了,只餘幾個下人、禦醫在跟前伺候。院裏種了幾點芭蕉樹,裝飾的閑适優雅。吉蘭大夫跨腳走入,忽然頭頂響起驚天動地的“嗷嗚”一聲,擡頭一看,三魂登時吓走兩魂半:只見一只大老虎悠哉的趴在假山石群上,皮毛養的油光水滑,轉着耳朵居高臨下的瞅着這個頭發跟自己的毛同一個色系的陌生人。吉蘭大夫吓的腿都軟了,被兩個身強體壯的小厮硬架進了屋。見了和珅,他神色倒還好,冷汗涔涔、面如金紙的吉蘭大夫瞅着反倒像個瀕危的病人。中國同行們帶着一種複雜的神色看着他:小樣兒,真不知道誰治誰呢。
仆人們為洋大夫奉上了一盞熱茶,吉蘭大夫一氣飲盡,情緒總算鎮定了一些,他透過通譯問道:“那個……和相國,您家院子裏怎麽會有只老虎?”和珅一臉不解:“賈寶玉還在怡紅院裏養兩只鶴裝風雅呢,我怎麽就不能養老虎了?”很明顯洋人還不知道“賈寶玉”為何許人也,為方便他們理解,通譯索性翻譯成:“老虎是和大人的寵物。”吉蘭大夫嘴巴張的足以塞下三個煮雞蛋。和珅暗自翻了個白眼:“我家後院還養着只金錢豹呢。”為免洋大夫厥過去,通譯就不把這句話翻給他聽了,只是一個勁的催促他趕快為和珅治病。
為了不得罪中國同行們,吉蘭大夫學着他們的樣子,裝模作樣的把兩根食指按到和珅的手腕上,閉上眼睛聽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開始使用他那一套西方醫學的輔助工具。禦醫們眼睜睜看着此洋人拿一個圓圓的東西戳和大人的胸口,那玩意兒還連着一根粗粗的管子,從末尾分出兩個岔來,正好用來塞耳朵。“這玩意兒幹什麽使的?”一白胡子老頭悄聲問另一人。“噤言!”禦醫們一副成事在胸的模樣,微咪着眼睛撚胡須。拿個玩意兒捅人胸口就能治病啦?笑話!
吉蘭大夫又仔細的詢問了和珅其他的症狀。和珅想了想,說:“關節很痛,小腹時隐時現地感到腫脹。”他邊說邊摸着自己的小肚腩。“那個,可以讓我看看您的肚子嗎?”吉蘭笑的很像誘拐小蘿莉的怪叔叔。“什麽?”“讓我看看您的肚子。”“不可以!”和珅把被子又拉上一些,滿臉的戒備。吉蘭大夫嘆了口氣:“如果不讓我看您的肚子的話,我無法診斷您到底是懷孕還是其他的病症……”通譯的臉刷的白了,緊接着又綠了。“這洋鬼子說的什麽?”和珅探頭問道。通譯“撲通”一聲跪地上瘋狂的磕頭,給他十個膽也不敢說和大人“懷孕”啊!在一屋子人的再三逼問下,通譯結結巴巴的說:“洋、洋人說,如果大人不把肚子給他看的話,他就沒辦法确診……”禦醫們臉上現出某種奇妙的神情:不過如此嘛……
和珅扁着嘴把被子掀開一點兒,看吧看吧,都是男人,誰怕誰。
吉蘭大夫伸出兩根手指,在和珅肚腹兩側不輕不重的按了一下:“疼嗎?”“屁!你這麽用力按能不疼嗎?!”和珅咬着牙。通譯完美的把那句“屁!”給省略了。吉蘭按了第二個位置:“這裏呢?疼不疼?”“痛痛痛痛!~”“唔……”連按了七八個位置,吉蘭的表情反而變的更茫然了。“怎麽搞的,原來你不是女的啊。”他喃喃自語着。——可憐的吉蘭大夫,作為使團中經常被人忽視的一員,他就如同一個小透明,只有使團中有人生病或不舒服的時候,才會想起這位大夫的存在。連日來馬戛爾尼等人熱火朝天的讨論,他壓根沒參與,也根本不知道。通譯終于沒崩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頗有語言天賦的和珅聽懂了“NOT”“LADY”兩個單詞,一張俏臉刷的變青了,陰沉沉的仿如五月的天,說變臉就要變臉。
在一通詭異的沉默下,吉蘭大夫說出了他的診斷:“應該是四肢風濕病,以及小腸疝氣。您的病情已經相~當~嚴重了,恐怕要手術治療。”
“手術?什麽意思?”
“……”吉蘭大夫作了一個切腹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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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人臉色都變了一變。您老是來治病的呀,還是來殺人的呀?!
和珅面不改色的笑:“這樣啊……那麻煩你把病情說明和處方都寫下來吧。”
吉蘭大夫點了點頭,要來一張白紙刷刷刷寫下幾行連體英文字,交給了和珅的管家劉全兒,在和府下人的帶領下,離開了這個華美的府邸。值得一提的是,吉蘭大夫來的時候走的是偏門,離開的時候走的卻是後門,也就是說,他也見到那只令他終生難忘的金錢豹了。關于這趟看病之旅,吉蘭大夫自我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他告訴馬戛爾尼說:“中國大夫落後、迷信,他們竟然認為和相國生病是因為邪氣侵體所致,提議要給他驅邪。他們從不詢問病人的病情,一上來就診脈,先聽手腕,後又聽腳腂。實在愚昧極了。”馬戛爾尼聽罷點點頭:“有了您的治療,相信和相國很快就會好起來,這對使團來說是個相當不錯的契機。”
傍晚,馬戛爾尼收到了一張精美的請帖,內容為和珅感謝使團派出醫生為他治病,在某月某日傍晚,請他們吃頓飯作為酬謝。
——好戲,終于要開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金錢豹友情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