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二更
邺嬰之在得到去溫縣上任的官令後, 本來想着, 雖然她無法等到溫善回京述職,可她去的縣好歹與溫善有相似之處呀,去得也要開心些。
可是沒想到她才到任沒多久, 就忽然被女皇密召回來了,還未鬧清楚是什麽事, 便被太上皇捂着嘴巴悄悄藏在了屏風之後,再然後, 她便看見了她日思夜想的溫善。
面對女皇的逼問, 她若是還不清楚發生何事,那未免太低能了些。可是她看着溫善被女皇刁難, 看着她摘下官帽,她也急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太上皇在她耳邊低聲道:“噓,看下去。”
太上皇松開了手,可是邺嬰之已經穩住了她抹着眼淚,卻沒有出去, 而是知道了溫善的真實想法。不知為何,她的心裏既安定, 又覺得溫善不應該受她拖累,——本就前程似錦的人,因為她纏着溫善, 而失去了錦繡之路,她的罪過便大了。
“善善,你不該那麽傻。”邺嬰之抱着溫善哭, 又對女皇道,“姑祖母,是我纏着溫善的,一開始溫善就沒敢回應我,所以你罷免我的官吧!”
“你們當朕是什麽?拆散有情之人的惡毒婦人嗎?!”女皇氣得只覺得兩鬓都白了不少。
太上皇在旁邊樂不可支,女皇又忍不住翻了她白眼:“爹,你也這樣氣我是不是?”
太上皇道:“我可沒有,是這兩個後輩不乖,都是她們的錯!”
邺嬰之抹淚:“太翁,嬰之看錯你了!”
她本以為太上皇發現了她跟溫善的事情卻沒有說出去,是默許她們在一起的,沒想到卻背後打小報告,讓女皇刁難她們。
太上皇眼睛一瞪,不悅道:“我可沒把你們的事情說出去!誰讓你自己守不住寂寞,大老遠跑去私會小情人的?!”
溫善與邺嬰之紛紛一噎。
女皇掐着太陽穴,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她的選擇可跟溫善、邺嬰之大相徑庭——她心裏裝着天下,裝着權勢,所以為了權勢,為了天下,她舍棄了情愛,也舍棄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心是硬的,所以并不喜歡有人為了兒女私情而棄天下蒼生于不顧;又難免會有女子的柔情的一面,所以若她沒有一點柔軟之心,溫善與邺嬰之怕是早就被她拆散,并且秘密處理了。
但是要讓她處理這件事,她還真的有些猶豫,當然不是長輩對晚輩的慈愛之心,而是她也覺得放棄溫善挺可惜的。若她能放棄邺嬰之,雖然難免會給人留下無情的印象,但是也不是不能委以重任。
如今溫善也沒有固執地選擇了情愛,她是将選擇權交給了邺嬰之,也交給女皇,看似軟弱,實則是拿所有的前程來相博了。
她問溫善:“你想過賀氏嗎?”
溫善垂下了頭。她無愧于女皇的恩重,無愧于邺嬰之的愛,也無愧于黎民百姓,唯一有愧的是她的娘賀顧。
從她穿越伊始,便一直是賀顧在她身邊照顧她,呵護她,這份母愛并非一言一語便能說清的,也并非像哪吒那般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就能理清的。
“娘也很喜歡郡主,雖然并非是婆婆對兒媳的那種喜愛。”溫善斟酌,“娘的意見我會酌情考慮,盡量不使她為難。”
邺嬰之也道:“我也不會讓她難辦的,我會努力說服她,讓她接納一個女女婿或者女兒媳婦的。”
女皇怎麽聽都覺得怪,她道:“朕不會開這樣的先例。”
她又看着太上皇,“爹可有異議?”
太上皇聳聳肩:“這可與我無關,我只是看熱鬧的。”
然後女皇讓溫善和邺嬰之退下去,二人出了殿門,仍舊有些不明白女皇的意思,只是隐約揣摩出,女皇是不打算管她們的事情了。
可女皇的意思也很明顯,她是不會公開允許二人成婚,與正常夫妻一樣生活的。
不管怎樣,這都給了二人鑽空子的機會,雖然不允許二人明面上成婚,可也沒阻攔她們私底下的行為不是?只是二人要如何應付家裏的說親,那就是她們自己的的事情了。
溫善想到這裏,反倒不怎麽着急了。
她了解賀顧,即使賀顧希望她能成親生子,也會尊重她選擇在仕途上走下去的路,若她身居高位,又被女皇看重,饒是賀顧也明白,讓她成親生子只會阻礙了她,故而不會逼迫于她。
但許王府便說不準了,還有宗正寺主掌宗室子弟的親事,怎麽看都還是得從太上皇那邊下手,——宗正寺卿是太上皇的弟弟,向王。
他是女皇的叔叔,所以除了太上皇與女皇外,別人在他面前說話都不好使,也不會有人想要開罪他。同樣的,除了女皇外,也只有太上皇能讓他對邺嬰之的親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溫善和邺嬰之目前還顧不了那麽多,今日一事對她們而言恍若劫後餘生,二人也有說不盡的話想說。
但是女皇既沒有說要革溫善的職,也沒說要拆散她們,邺嬰之便給溫善将官帽戴回去,叮囑道:“善善,你散值後回家,我在你家等你。”
溫善嘆氣,随後點頭,将邺嬰之送出了宮城,這才回去戶部上班。
她這班是上着,卻不太踏實,散值後,便直接回了家。
賀顧聽說她今日被女皇召見了,便關心了下。她心裏忐忑,看着賀顧好幾回,直到賀顧忍不住問:“女皇到底與你說了什麽?你有什麽話想與娘說的便說,何必吞吞吐吐的?”
溫善想了想,道:“娘,我不想欺瞞您,我……其實有心上人。”
“嗯?”賀顧看着她。
“是、是小郡主。”
賀顧擡手做了個阻止她往下說的手勢,然後挖了挖耳朵:“你再說一遍?”
“娘,我喜歡小郡主。”
“磨鏡?!”賀顧聲音都拔高了許多。
溫善一臉難堪,本是正常的情感,卻因為世人的偏見而顯得怪異、登不得大雅之堂。
“等會兒。”賀顧扶着腦袋,“讓娘捋一捋。”
溫善沒說話。這時,門房來報,說小郡主來了。賀顧這才扭頭看着她:“女皇找你進宮,也是與此事有關?”
溫善沒有隐瞞,在得知女皇竟然沒有要問罪溫善時,賀顧的臉色也有些古怪,最終倒沒說什麽,而是揮了揮手,回房去了。
溫善将邺嬰之請進來,也與她說了賀顧已經知曉這事,邺嬰之惴惴不安地問:“那夫人是否責罵你了?”
“不曾。”
“沒讓你我分開?”
溫善也搖頭,但是她對此并不抱有什麽希望:“娘這人若是不反對你我,她不會這樣的。只怕是還未想明白,等她想明白,我們或許還會遭受一點挫折。”
邺嬰之也有些難過,但是還是重拾心情,跟溫善說了許久憋在心裏兩年的話。她們二人就待在東堂裏,不曾有任何親密之舉,只是坐在階梯上,彼此依靠着。
賀顧與葉芳在她們身後看了好會兒才離開。
葉芳問:“夫人在想什麽?”
賀顧搖頭:“我只恨自己腦子不聰明,想不出那麽多法子來阻止她們在一起。”
“小娘子她孝順,若是夫人不讓她們在一起,小娘子會聽夫人的話的。”
賀顧搖頭:“可我心疼那孩子。從小到大,她都沒跟我說過她想要什麽,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一直不争不搶,不悲不喜。尤其是當大家都以為她是癡兒,傻子的時候,我也害怕她會永遠這樣。”
“我是反對她跟女子在一起的,畢竟這種情感在世人眼裏是不被容忍的,将來她會被人唾罵、指責、嘲笑。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麽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
“可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若是女皇下令拆散她們,也省的我去想這些了。如今我若是反對她們在一起,那麽首先讓她被唾罵、指責和經歷失戀之苦的便會是我。我想護她,卻成了傷她的罪魁禍首,我怎麽下得去手?”
“她真是不孝,讓我陷入兩難的境地。”賀顧又罵道。
葉芳想了想,道:“女皇既然沒有反對她們,但想來也不會支持她們在一起。如此态度便是裝作對她們的事情不知曉,夫人不妨學習之。大不了就當小娘子這是喪夫了。”
賀顧瞪她:“葉芳,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
葉芳道:“我們喪夫多年,不也是這般過來的嗎?”
賀顧警惕:“葉芳,你該不會對我……”
葉芳翻白眼:“夫人你想什麽呢?老娘我喪夫沒有再嫁,那純粹是不想再操持家中事務,相夫教子,哪有現在過得自在恣意?”
賀顧這麽一想,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她們之所以沒有被人逼迫成親,那都是身上挂着寡婦的頭銜,對許多士大夫而言,是守身如玉、貞潔的象征,與溫善這種未婚的不同。
她們是能當溫善成了寡婦,可外人卻未必呀!要不給溫善找一個已經死了的上門女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