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恩科
洛陽在一個寒冷的夜晚下了一場雨, 夾着雪将整個洛陽都裹上了一層銀裝。
邺嬰之和溫善約定了認真考取功名後, 也開始收心重新将心思放在讀書上。不過她見溫善在這麽冷的天裏也要出去巡視,于是特意讓人給她弄了一個小手爐捧着。
溫善笑說:“小郡主的美意我是心領了,不過辦公之時怎能帶着這些物件呢?”
邺嬰之只好改了主意, 将王府發給她的棉花給找人做了一件厚中衣,讓溫善穿在官服裏頭保暖。這棉花種植得并不廣泛, 所以基本上都是地方官呈上的貢物,除了皇宮外, 也就只有宗親跟大臣會被分一些。
溫善也有棉衣, 不過這是邺嬰之送的,她也不能辜負這片真心, 于是就穿在身上,也不知是否是心理原因,她覺得似乎暖和了許多。
而安穩的日子沒有幾日,溫善乃至朝堂上下都忙碌了起來,只因突厥人果真又在寒冬策馬南下劫掠擾亂容國的邊境。
邺純之在通州點檢邊鎮兵将, 又收到女皇下令出兵的旨意,于是作為監軍跟随軍隊跟突厥人開戰。
為了保證糧草充足, 司農寺從上到下都沒有人清閑,苦得徐師川都想叫女皇增設人手了。
不過誰都知道女皇摳門,肯定不會願意增設人手的, 故而只能讓溫善等人早出晚歸了。
突厥人見容國出兵很快,而且好幾次他們的行動都會被容國事先知曉,出兵阻攔, 他們便漸漸地知道容國還是多年前的容國,他們沒有因為國內吏治清明、天下太平就開始沉溺于享樂。
開始堕落的朝臣有,日漸保守的也大有人在,突厥人想着怎麽都能給皇帝增加一點壓力和阻力吧?豈料女皇還是當年那個領兵殺進他們搶奪了去的城池的邺瑤,她雖然身體老了,可心卻還未老。
意識到這些後,突厥人也不敢再輕易南下了,為了緩解這些矛盾,他們特意将目光放在了內鬥的部族身上,于是突厥的部族之間的鬥争是日益變多了。
沒有收到突厥人擾邊的朝報後,朝堂上下才再度松一口氣,而主戰派也在這一刻占據了上風,他們說道:“你們看,突厥人也不是什麽不可戰勝的可怕對象,他們的重騎也不可怕,我們兵強馬壯,還有火-器,何必向他們示弱?何必讨好他們?”
主和派被罵得灰溜溜地不敢說話,有人提議去找太上皇,畢竟太上皇一手打下這江山,一直都希望天下百姓能安居樂業,想必也不希望因為戰火而導致國庫空虛,這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當即便有人反駁了:“你想找誰不好偏偏想去找太上皇?你難道不知道太上皇當年的威名?火-器都是他得到天帝的旨意拿出來的,這些年他雖然不沾手朝政之事,可我聽說這軍器監的火-器研制沒有進展之事,他可是笑了,笑話軍器監無能。”
衆人一琢磨,确實是,這太上皇跟女皇父女倆,還屬太上皇最難琢磨,那雙眼睛往人身上一瞧,仿佛能将人看得一清二楚。至今市井上都還流傳着太上皇的種種威名,百姓都記得太上皇是“天帝之子”。
Advertisement
溫善回溫宅的時候就聽見賀顧提及主和派的這些話,她好奇道:“娘是打哪兒聽來的?”
“還不是你那些表舅,一個兩個都那麽沒骨氣。想當年我們賀家的祖先,你的外曾祖父跟你的外祖父,那都是從軍中走出來的,哪個手裏沒提過刀、上過陣、殺過敵?對那些侵占了我們大片疆土的突厥人那是恨之入骨。而他們呢?好日子過久了,骨頭就開始軟了!”
溫善看得出賀顧很生氣,她也是十分瞧不起那些主和的人。雖然她不摻和朝政,卻被自己的表兄弟那些軟骨頭給氣壞了,他們還想通過她來給賀炎做思想工作,想将他們賀家也拉到主和派中去。
但是他們都忘了賀炎本就是武職出身,也沒有因為一直任文職就輕賤武職,所以他們摸不準賀炎的态度,只能想去找賀顧的兄長來試探一下賀炎的态度,結果就撞槍口上了。
其實這些主和的官員有一些是習慣了享樂的人,也有些是與財政相關的官員,如同溫善在司農寺的切身體會,對外戰争确實要很大的開銷,而這就是建立在剝削百姓的基礎上的。
不過增加一點賦稅并不會讓百姓的生活水平下降,反倒是會讓以官僚為代表的地主階級的利益受損,所以這些人的反對的聲音最大。
而他們司農寺要做的就是跟太府寺一起統籌,既保證國庫不空虛又要穩住底層的百姓。
不過賀顧提及了太上皇的過往,溫善稍微來了興趣,追問了賀顧關于太上皇的事情。
賀顧說:“以前你也聽過不少,一直都是一副敬畏的模樣,并未表現出多大的興趣,怎的今日這麽好奇了?”
朝堂上下和民間一直流傳着太上皇的故事,不過溫善以前聽了也只當是故事跟帝王的一種手段,畢竟歷代帝王哪個不是捏造了諸多神仙逸事加諸在自己身上,以打造帝王的無上尊貴的?
可是自從見過太上皇的身手後,她覺得太上皇身上的謎團還是很多的。
賀顧笑說:“有些事我也是聽你外祖父說的,當年你外祖父剛入軍營沒多久,太上皇出兵北伐收複失地,卻遭遇李子建的背叛……”
賀炎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太上皇是如何發威的,可是那些活着回來的兵士以及俘虜皆異口同聲地描述出了當時的景象。若說這是太上皇為了掩飾自己打了敗仗而做的手腳那也未免太缜密了點,而這麽短時間內,太上皇又如何做到的?
賀炎當時年輕并不是很相信,然而那一具具發焦的屍體卻告訴他,這絕對不可能是被火燒出來的效果,所以他震驚了,也相信了太上皇的威能。
溫善仔細琢磨,她想過許多可能性,畢竟用現代的手段要僞造被雷劈的現象雖然很難,但也不是不可行。可現在的環境,哪有提供做出這些現象的條件?而且數百人,每個人的傷口都不一樣,有的嚴重有的傷口很少……
溫善總算是有些明白為什麽邺氏子弟這麽崇拜太上皇了,不管是太上皇真的有特異功能還是使用的小手段來瞞天過海,她都覺得這人實在是太聰明、太有能力了。
面對這樣的長輩,她覺得壓力倍增,萬一太上皇是個鋼鐵直男,反對她跟小郡主,她們似乎也無計可施吧?
但是如果她努力些讓太上皇、女皇都無法否認她的優秀,那在反對她們的時候,是否會稍微酌情考慮一下?
懷揣着種種憂慮,溫善在閑暇之餘就抓緊了時間讀書,力争在開春的恩科上考取一個功名。
因此,賀顧回賀家的時候,白氏便問她:“怎麽最近都不見善兒過來了?”
賀顧道:“她最近散衙回來後就窩在書房裏讀書,為明年的恩科做準備呢!”
白氏道:“善兒這是認真了呢?”
賀炎在邊上點頭:“這是好事,以前她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雖然盡職盡責了,可仍舊少了一些朝氣,跟垂暮的老人一樣沒有一絲跟別人争的志氣。”
白氏瞪她:“那不是挺好的嘛,你要她跟你們一樣為了權勢地位就挖空了心思地去争奪麽?”
賀炎氣得吹胡子瞪眼:“我怎麽就挖空心思往上爬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這才是正常的,怎麽到了你的嘴裏就是不好的事情了?我再過兩年就致仕了,也該為小輩打算打算了。”
白氏道:“可善兒要想往上走,那就得先到地方去,她這一走,沒個幾年是回不來的,你讓顧兒怎麽辦?”
賀顧不想看這老兩口吵架,于是又把話題扯開了來。
不過白氏的話她倒是聽在了心裏。其實她早就做好了溫善到地方為官的準備,也知道這次母女分離得許多年。葉芳倒是提議她們跟溫善一起到地方上去,可她向來不喜歡表現自己的懦弱——孩子跑到哪兒去,她便跟到哪兒去,這不是懦弱是什麽?
她也不希望溫善養成那種依賴她的性子,她一個人到地方上去雖然令人擔憂,卻也是她獲得鍛煉的機會。
所以賀顧經過了這麽久的思想争鬥後,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并且還用了人情請了一些老學士給溫善答疑解惑。
這下誰都知道溫善要考恩科了,司農寺的衆人也覺得她好像有些不一樣了。若說他們以前會因為她的性別和出身而歧視她、嫉妒她,那麽在共事後,又知道她是有真才實學而不是靠蔭補才升官的,對她就多了一絲敬意。
陳适因為對溫善的看重,特意減少了她的一些工作量,好讓她早點回家讀書。
更始七年就在溫善和小郡主的讀書聲中慢慢地過渡到了更始八年的春天。
二月初八,朝廷如期地開設了恩科考試,這次的考試開設了三個科,分別是“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谏”、“博通典故明于教化”以及“軍謀宏遠材任邊寄”。
正如科目所顯,“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谏”找的就是谏官、禦史類的能人,而“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算是女皇要為開戰的态度以及準備,最後,“博通典故明于教化”是容朝開國以來增設的恩科考試中,最常用的名目。
溫善考得就是“博通典故明于教化”,這個科最考驗應試官員的基礎知識。照理說溫善前世是理科生,對此應該沒有多少把握才是。然而自她穿越以來,她便無時無刻不在學習,她為了更加了解這個時代,時常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學習,故而相較于另外兩科,她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擅長這一科。
她在禮部考試時,邺嬰之便在外頭等着了,等她出來,感受到寒風冷冽後,拉着邺嬰之的手上了馬車,道:“為何不在馬車裏頭等着,這外頭多冷呀!”
邺嬰之躲在她的懷中,問道:“善善,你在裏頭可冷,考得如何?”
“半個月就出結果了,考得如何全看上天如何安排了。”
半個月後,恩科考試的結果出來了,這次恩科中,與文有關的兩科錄取的人并不多,倒是“軍謀宏遠材任邊寄”錄取了二十餘人,是恩科開設以來,錄取的最多人的一科。
而溫善也榜上有名,成績在中間,成為了更始八年恩科進士中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