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禮尚往來 禮尚往來!慢慢擦吧!……
敦煌的府衙長官是唐縣令, 他在元夕前一天派人給李玄玄送了請帖,邀她去唐家府上做客家宴。
元夕歷來都有筵席,她不好推辭, 還怕若是自己不去, 唐縣令會多心,就應下了。
過了晌午, 她隆重打扮了一番, 怕再着涼,特地裹了狐毛的披風。
元郎已經打理好了馬車,捂了暖爐。她才到飛天樓的樓下,正迎上宋清塵、陳是揚、葉尋一幹人等。
衆人施禮,她點頭受了,便不多話,上了馬車的小凳。
陳是揚是個急脾氣,問了一句:“十七公主, 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
李玄玄回頭, 認真的瞧了一眼,“陳都護說笑了,應該沒有吧。”說着,元郎掀開簾子, 她坐了進去。
陳是揚還在思考,這身形真是眼熟, 他看了宋清塵一眼,一拍腦袋, “她是不是前年重陽節,宵禁的時候,你抱着的那個小娘子?”
他聲音頗大, 李玄玄坐在馬車裏也聽到了,她思索着,他怎麽知道。
兩人均病了好幾日,待李玄玄能下床時,聽聞太常寺一行人已到鄯州,來了信箋到敦煌縣衙,她又忙着處理了些簡王遷墓的事宜。
幾次都想扮作路過,去瞧瞧宋清塵,可他房間外面那陣仗,被幾十號人高馬大的軍人圍的嚴嚴實實。李玄玄真怕他們都跪下給自己施禮,想想就作罷了。偶爾讓元郎去打探打探,知道他還在養傷就放心了。
宋清塵肩上還未完全康複,連帶着胳膊和手都有些艱難,陳是揚自是擔心他這外甥,于是拉着一幫軍人,日日夜夜守他跟前。他已多日未私下見過李玄玄了,所以今夜無論如何也要見她一面。他抛下一句,“舅父,你記錯了。”然後趁着元郎駕車之前,忙蹬上了李玄玄的馬車。
陳是揚愣在當場,他摸了摸頭,“我怎麽覺得我沒記錯呢?”
葉尋笑道:“你這舅父當的有些傻。我們可是都知曉,他兩人是拜堂成過親的。”
“啊,尋之,你怎麽不早點說!壞了!我說這兩日阿蒙怎麽老催我,讓我不用守着他呢!”
他們一行人已經上了馬,陳是揚還在後悔,“不對啊!他何時成親了?我怎麽不知?還娶了公主?這事宋公知道麽?诶,令令,你說說。”
宋令一臉無奈,公子不肯說,他是再不敢出賣公子了,可又不好說自己不知道,只好說:“婚書是下過了的,就是這婚禮還未辦。這個,這個,你還是一會筵席上問我家公子吧。”
李玄玄才坐穩,就發現馬車的窗簾被人從外掀開。她也不說話,任那人坐在她身邊。她往邊上挪了一下,好在馬車寬敞,離的遠些。
宋清塵嘴角一笑,“夫人怎麽了?拜了堂,成了親了,出了北祁堂就不想負責了?”
李玄玄冷冷的瞧着他,好似幾日不見,消瘦許多。
宋清塵笑着繼續,“還是覺得我手廢了,握不得筆了,就想不要我了?”
“這麽嚴重麽?”
“嗯。整條胳膊怕是廢了,”他左手拉起右手,“你看這樣動都沒知覺,你過來摸摸,整條手臂都是涼的,不過血了。”
李玄玄沒想到竟然如此嚴重,怪不得方才見他,那右胳膊都似直愣愣的,用不得力氣的樣子。她伸手就去摸他右手,可拉住手一模,并不是想象中那樣,冰涼不過血啊。
她正詫異,那右手忽然用了力氣,将她拽到了宋清塵腿上。
“無賴。”
“嗯。”宋清塵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将頭埋入她懷裏,嗅着她身上的溫暖氣息。“姐姐,不要我了麽?”
“我沒有。”
“還生我氣呢?”
“沒有。”
“我看看。”說着就四目相對,秋波蕩漾,唇去尋她。
可還沒尋到甜香軟糯,就被一個冰涼的柔荑白指攔住了。
“別胡鬧,嘴上都是胭脂,若是花了,一會兒怎麽見人。”
他的唇碰上了冰涼的手背,順勢就吻了吻,而後咬了一口她手指,“好,放過你。”
“放開我,晃。”
馬車搖搖晃晃,他怕李玄玄颠的厲害,就将人放到坐凳上。可手仍被攥的緊緊的,掙脫不開。
兩人就這麽牽着手坐在馬車裏,半晌不曾說話。
直到元郎駕着馬車,提醒了一聲,“公主,還有一個路口就到了。”
這句鬼使神差的提醒,讓李玄玄覺得匪夷所思,可以是“馬上到了”,可以是“到了”,這句“還有一個路口到了”是什麽意思。她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宋清塵,同樣這話,卻讓宋清塵腦中一亮,似給了他提醒。
他那直勾勾的眼睛,盯的她渾身不自在,“你別看我。”
“好,我不看。”而後,他欺身過去,将她腦袋抵在馬車牆壁上,側頭親在她耳後的脖頸上,“不讓我親,不讓我看,想讓我死麽?”
他感覺到唇下的那人似有酥麻略過,不禁一顫,更讓他覺得熱血沸騰,他的吻開始游走,沿着耳後,拂過碎發,印在脖頸,纏着鎖骨。從輕碰,到淺吻,到舔舐,到齧咬,到吮吸,不過一個路口的時間,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将這兩日的思念發洩了出來,只是才開始,馬車就停下了。
“公主到了。”
李玄玄被吻的心間癢癢,又氣又惱,她本想起身下車,可心有不甘,她回身又坐了回去,使勁在宋清塵臉上親了一下,“啵”的一聲,蕩在車廂裏無比清晰,她彎着嘴角,沖他粲然一笑,“禮尚往來!宋公子,慢慢擦吧!”
宋清塵一愣,不是說嘴上都是胭脂麽!他又氣又好笑!忙從衣袖間取了方絲帕出來,使勁擦着臉,總不好頂着唇印再下車。可周遭又沒銅鏡,如何知道是否擦淨了呢。他将絲帕藏好,忙跳下車去,背對着馬車,手捂着臉,沖着身後的宋令叫道:“令令,快過來!”
“公子,怎麽了?”
宋清塵将他拉到馬車後邊,才松開捂着的臉,“快幫我看看,還紅麽?”
宋令一看,忽覺得臉上生疼,他怯怯的問道:“公子非禮公主,被打了麽?”
宋清塵一臉無奈,“怎麽就是被打得呢,快給我擦!”
“哦。”宋令忙拿出自己的手帕,使勁擦了擦,認真的說道:“公子,沒事,沒流血。這麽擦,越擦越腫,就這樣吧。晚上燈光暗,瞧不出來。等回了客棧,夜裏我尋個冰塊,再給你敷敷。”
宋清塵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宋令氣死,實在蠢的無可救藥。他也懶得說,忙追着李玄玄,朝着唐府內走去。
唐縣令雖然職位不高,可人精明的很,他為這座次該如何擺,頭疼了一日,最後還是在江秋白的點撥下,通透了一些。不設主位,在主位的地方架了道屏風,擺了些蔬果祭祀神明。
晚宴的主堂,客座兩排,面對面而坐,一排中間主位是陳都護,左右分別是江秋白和葉尋,另一排中間是李玄玄,左右分別是宋清塵和唐縣令。
堂前挂了一排紅色燈籠,節日味道十足,屋內四角擺了紫銅燈盞,點了百十來個蠟燭,照的屋裏亮堂堂的。
唐縣令心思活絡,還請了舞姬助興,西域胡姬的婀娜,配上琵琶袅袅,別是一番邊塞風景。
堂裏正中間架着火盆,烤了一整只羊,桌上還擺着水盆羊肉、果脯、酥山、生魚片、山羊肉脯、胡麻飯等,最特色莫過于,唐縣令家的酒樽是墨綠色玉石,盛放着的是西域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大抵如此。
若不是這些日病着,只聽元郎講講進展,不甚了解,李玄玄才不會自讨沒趣,跟一幫男人在此胡聊。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不在拘束着,開始起桌聊了起來。
李玄玄才知曉,巴彥眼下只算是在敦煌府衙上做客,他們要上書聖上,得了指示才好進行下一步。好在江秋白審了巴彥幾日,将能問明白的,都弄清楚了,速速寫了文書,已讓驿丞八百裏加急快送長安。
石窟裏的兩萬石糧食,已經着人去運,直接拉到安西都護府,算是物歸原主。
李玄玄此行,還是有要緊事要問問葉尋,她喚葉尋到自己邊上。唐縣令識趣的說去填酒,她也不避忌,便當着宋清塵面,喚了一聲:“葉叔叔。”
葉尋道:“公主折煞老奴了,我當不得你一聲叔叔。”
“你虛長我些歲數,那我換你葉兄吧。你入北祁堂五年,無非是為了我父王和那些追随他的親兵。玄玄謝過你這份恩情,以後定當将你視作長兄。”李玄玄說罷一拜。
葉尋忙去扶她,“我還需謝公主成全之恩呢。你是主,我是奴,萬不敢的。”
李玄玄笑了一下,“那你就聽我的吧。葉兄,我父王當年拿的魚符可是丢了?”
葉尋疑惑于她為何有此一問,“是丢了。當時這事動靜很大,雖然面上不提,可若有心問的,都是知曉的。”
“那丢的魚符,聖上最近找到了,可是那是個假的。當初糧草從揚州調走,那調令上的魚符,也是假的。”
葉尋一臉驚訝,“我一直以為十皇子和巴彥,只是貪墨了糧草,卻是不知道,用的假兵符。”
“所以,這件事情還沒完。那個真的兵符不知道哪裏去了。他們若是造假兵符,直接仿造就可以,沒必要派了軍隊,扮作流兵,和你們打上一場。所以應當是,他們不知曉這個魚符是假的,确實這假的魚符是從我父王身上獲得的。那我父王臨死前一定是将真的魚符,藏起來了,所以我們還要繼續尋兵符。”
“簡王除了墳墓,還有個衣冠冢。當時活下來的人,将他生前的東西都埋在衣冠冢裏了,也在鄯州,我們可以去那看看。”
“嗯,好。”李玄玄點頭,又問:“葉兄,你以後什麽打算?”
“說實話,不知。我想帶着嫣兒,過新生活。可我這些年下來,竟不知道,除了山匪我還可以幹什麽?”
“葉兄,我在揚州有處宅院,我想着每年都過去住一段。前面是個酒肆,後面是個院子,你和嫂嫂若是不介意,可以去那裏。權當是打發時間了。我在長安城外,還有一處辋川院,你們來長安也可以住那裏。”
葉尋做了四年山匪,他以為沒有回頭路了,沒想到再遇主公的女兒,竟将他未來的生活安排的妥妥當當。知他曾是匪,冷月嫣曾是舞姬,兩人若回長安,蜚短流長,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裏。而揚州,富庶宜居,且沒人認識他們,真的可以做到兩人從頭開始。他點點頭,眼中笑意似要迎接新生,“那尋之,謝謝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