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終有一別 能多看一眼,都是賺的
宋清塵被李玄玄一巴掌扇醒了許多, 他也不再堅持讓她獨自離去,只側眸望着她。
遠處的腳步聲原來越近,他已不在意了, 只望着他的小娘子, 能多看一眼,都是賺的。
“公子, 真的是你們啊!嗚嗚嗚, 公子,你不知道,吓死令令了!”宋令沖在最前面,一步就跪到了宋清塵面前,拉着他的胳膊開始哭哭啼啼。
“令令,你輕點,我這肩膀要廢了。”宋清塵說這話的時候,望着李玄玄, 沖着她笑。
人總是這樣, 若是沒得救,他們兩人定是一對亡命鴛鴦。可眼下得救了,李玄玄卻瞪了他一眼,心裏還在生氣, 氣他在關鍵時刻讓自己獨善其身。
江秋白随後入了山洞就跪,“公主, 屬下來遲。”
李玄玄伸着胳膊,“江公子, 拉我一把。”
江秋白忙起身,避過宋清塵如刀的眼神,拽着李玄玄衣擺, 将她拉起來。
待衆人入了敦煌城,住到飛天樓的客棧裏時,已是天亮。
從她扇了宋清塵一巴掌之後,她再沒同宋清塵說一句,入了客棧,只囑咐江秋白,“我要一間上房,明日找兩個仆人過來侍候。”
經過這幾日上天入地的折騰,她這一覺,睡到正午才起,她低喚了一句“來人”,可門口并沒有動靜。她估計仆人定在門外,她頭暈暈的,估計昨天雪地裏走的久了,着涼染了風寒,且許久沒吃東西,渾身無力,只好走到門口,推開門。
門外的景象,瞬間将她喚醒。
她的房間在飛天樓的最高三層上,而眼下,門口的過道上,齊刷刷跪了三十多個人,“拜見十七公主!”
她仔細看了看,有些人穿着官服,想來這事動靜大,當地的官員都出動了,“起身吧。本公主今日身子不适,你們別圍這了,該忙什麽忙什麽去。”
裴琳芝帶着兩個仆人,一個老者走了過來,“公主,這是大夫,幫你把脈。你們兩個,侍候公主梳妝。”一行人進屋,關了門。
“琳芝,你怎麽不去休息?這些事江秋白會安頓好的,你不必操這份心。”
“多謝公主救命之恩。”
李玄玄笑了,“我可沒救你,也沒救你家鹹陽游俠,你可莫要折煞我。”
“白郎的病,雖不是公主醫治的,可是受用了公主建議啊。且我二人深陷北祁山寨,出不來,還是公主去裏面救出來的呀。”
李玄玄拉過她的手,不在和她論這個,只是意味深長的說:“當年在辋川院,我就知道你是個執着念舊情的,卻沒想到你竟然追了這麽遠。若有一日白野望對不住你,我絕饒不了他。”
說話間,仆人推門,“公主,白公子求見。”
“讓他進來。”李玄玄笑着說:“我剛同琳芝說,若你有一日對不住她,我定要了你的命去。”
“公主放心,我這一世蒙她不棄,以後只會好好待她。”
“你們以後怎麽打算?”
“我讓白郎過來,就是同公主辭行的。他是戴罪之身,回不得長安,我們想回洛陽,便在那裏定居。你以後可要來尋我啊。”
“一定。”
裴琳芝拉着白野望給李玄玄行了大禮。
李玄玄望着他們離的背影,唏噓不已,總有這樣敢愛敢恨的女子,惟願被愛之人,能好好承受這份愛意,相知相守。
沒多久舒池朗也來拜,他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公主,千萬大人不記小人過。雖說我差點把你家阿蒙弄丢了,可我努力給找回來了,可千萬繞了我的狗命。”
“你要同裴琳芝一起走麽?”
“嗯,最近朝局動蕩,家父可能有些變動,我得快些回長安去。眼下這糧草案,定局已出,除了沒找到魚符,不過,找不找得到,貌似也不重要了。我就不陪公主遷簡王墓了,還請公主諒解。”
“你這麽客套,我反倒受不了。鄯州那裏有太常寺的人在,你且趕緊回長安吧。咱們長安再聚。”
“好。那就此別過了。”舒池朗行了一禮,方要退出去,李玄玄叫住了他。
“池朗……”李玄玄略有遲疑,“阿蒙還好麽?”
“不大好,那肩膀失血過多,又在那樣的條件下,耗了一天一夜,眼下還在發燒呢。不過你放心,大夫一直守着呢。對了,安西都護府的副都護陳是揚也來了,守着他呢。”
“陳都護為什麽來了?”
“他是阿蒙的舅父啊,當初我聯系不到阿蒙,一共去了兩封信,一是給江秋白,一是給陳都護,我當時是真的有些慌了。他一行人千裏加急,一日換三匹馬,才趕到這裏。”
“好,我知道了。池朗,此去一路順風,長安再會。”
李玄玄喝了些粥,吃了藥,想去看看宋清塵,可她本就有些氣,加上阿蒙的舅父在,她即便擔心,可也不敢貿然去瞧。竟有些懷念在北祁堂的日子,時時刻刻可以黏在一起。
她覺得腳下綿軟,于是又昏昏沉沉睡去,這一睡,又一病,待能下地時,已過了好幾日。
她醒來時,突然想起來,貌似好幾日沒見到元郎和雲執,有些事情還要談談。着了人去喚,不一會,元郎和雲執就來了。
她當着兩人面,将四年前的糧草案娓娓道來,又将他們是如何拿到十皇子和巴彥共謀糧草證據的事情,一一說來。她見兩人也沒什麽反應,大抵她昏睡這幾日,都有所耳聞吧。
李玄玄問:“你們可見到安西都護府的陳都護了?”
兩人點頭。
“元郎,我知你有個将軍夢,你若是想同陳都護回安西都護府,我可以托他給你寫個舉薦信,到軍中去歷練。”
元郎開心至極,他本就有此意,只是公主病了,不好打攪她。沒想到,自己還沒張口,公主倒替他打算了,“只是公主,那你怎麽回長安呢?元郎不在,那些太常寺的人,能照料好麽?”
“你放心吧,太常寺的徐主簿是我相識,他安排的你放心。”她又對着雲執,問道:“雲執,你有什麽打算麽?我應該是要回長安的。”
雲執臉上倒是少有的冷靜,他看了一眼元郎,李玄玄明白了,于是說道:“元郎你去備馬車吧,一會我去府衙,這兩日病在此處,還未同江秋白好生聊聊呢,估計他定在敦煌城府衙裏。”
“是。”
元郎出去關上門,李玄玄才笑着說了聲:“雲執?倒是個好名字,可要我給你一拜,喚你一聲二十五皇叔麽?”
雲執也笑了,“我李家的公主就是不一樣,聰慧過人。你膽子倒是大,眼下就咱兩個人,你不怕我傷了你?”
李玄玄本想拉着宋清塵,一齊同雲執說的,她總覺當時兩人不媒而合的發現,應該有他在場才好。可是眼下聽聞他還病着,就不想去打擾。“你要是傷我,路上那幾個月時間,哪次機會不比現在好?”
雲執竟生了一副孩子的單純笑靥,“我還是喚你一聲姐姐吧。我生來就是個死人,沒命享你李家的福。你若不嫌棄,仍當我是那個雲執弟弟吧。你什麽時候猜到的?”
“葉尋和冷月嫣偷偷幽會那日,給管家的信是你幹的吧?”
“嗯。”
“那你何時知道,我發現了你是二十五皇子的?”
“從你讓白野望盯着我的時候起啊。不過我本就沒想做什麽,我一直心裏也煎熬,什麽時候和你坦白呢。還是你勇敢些,喚了我來。”
“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揚州那個巴彥是你麽?”
“是我。”
“為什麽要用巴彥的名字?”
雲執笑了笑,他的眼生的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清澈如晴空,“姐姐,你知道麽,我本就是個活死人。那時候我小,心裏還是念着家裏人的,我總是告訴自己,我有一個同父同母的哥哥,有一個娘親,所以我兄長找我去看着舅父王甫一的時候,我沒有拒絕。當時我并不知道這批是當年拉去隴右打仗的糧草,可我後來發現這事,越來越不對,我就對外稱我是巴彥,想給查案子的人提個醒。所以後來我下定決心,要離開逍遙觀,早在着火之前就去了浮生酒肆。我已決定袖手旁觀,遠離是非了,可這時候逍遙觀着火了,我舅父王甫一死了。他不是偶然被燒死的,同樣,那火裏死的兩個小道士也不是偶然替我死的。他們都在我兄長的掌控內,也就是我和我舅父,都要死,是他計劃內的。我慶幸我提前醒悟,不再留戀親情。我那時同你離開揚州的時候,是真要同那個二十五皇子的身份徹底告別的。”
雲執有些悔意,“我當初只是想制造些混亂,去巴彥那裏拿回我娘親的瓊花簪。當初巴彥和十皇子達成交易合作的時候,各自送了一件憑證,是若被發現,足以讓他們二人都萬劫不複的物件。我那兄長十皇子,自是不會拿自己的東西出去了,他送了件我娘親,淑妃的東西。我當時想,若巴彥去捉奸冷月嫣和葉尋,你們藏的好,不會影響到的。我只去巴彥那裏,拿回我娘的花簪,其餘的東西我都不動。然後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就好。可天不助我,還沒出手,就被你們發現了。”
“你拿不拿到那花簪,現在看,還有意義麽?十皇子伏誅,淑妃娘娘很難全身而退的。”
“所以說我還是幼稚嘛。”
“我要回長安的,你怎麽打算?”
“我還是回揚州吧,姐姐若是不嫌棄,我仍去浮生酒肆做個釀酒的師傅。那二十五皇子的身份,都是前世了。以後我就是雲執,自在點,為自己活了。”
“你若是有什麽需要,都可以找我,不是念在咱們的血緣關系上。是念在咱們這一年來的情分上。”
“嗯,謝過了。你不必擔心我,你應該猜到了,胡來和尚那個心上人就是我娘親,他癡心的很,對我也好,我若要吃喝玩樂潇灑一世,也是有資本的,放心吧。”雲執還是拱手拜了一下,如他自己說的,他同二十五皇子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臨走前,他又問了一句,“你可以替我保密麽?”
“嗯,我和宋清塵,都不會說的。”
“姐姐,宋公子,對你可是萬分的真心。不要負了他啊。我娘親就是個傻的,胡來和尚哪裏不好呢,非要去攀附什麽權貴,那些不過是虛名罷了。我總覺得,沒有一個女子願意,同很多很多女子,共享一個夫君,即便她夫君獨寵她,可那些好,那些愛意,都是淡化了許多份之後的一點點罷了。你看,衆人都說淑妃得盛寵,可她連自己的小兒子,都護不住。那這份盛寵,還抵不過尋常人家的平淡夫妻呢。”
“嗯,我對他也是真心。”她點點頭,“雲執,其實,我們生在皇家,除了富貴榮華多一點,別的好似也沒什麽好。既然富貴、權勢你都不圖,那就找個你愛的人吧,把你缺失掉的那份親情,都補給她,補給你們的孩子。你希望你,也可以遇到一個這樣的人。”
“嗯。”他退出房門,笑了一下,“我會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