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誤入石窟 不管發生什麽,我得抱着你……
臘月二十八日, 敦煌城外,日出已融了些些沉雪。
晨起幾聲雪鷹鳴叫,盤旋在北祁群山間。
臨近正午的時候, 管家狼狽跑到巴彥的房間外, 都來不及敲門,直接闖入, “大當家, 不好了,密道裏有官兵!大當家!快跑!”
巴彥才從夢中醒來,愣了一下,囫囵拉上衣裳,“快開地道!”他環顧四周,“十八夫人呢?”
管家忙說:“不知,沒看見!”
“管不得她了,咱們趕緊走!東西拿了麽?”
“我發現有官兵, 第一時間将保命的東西推到密道裏了。咱們現在過去, 走半個時辰,拿了東西就可以逃出去了。”管家一邊說一邊就挪動書櫃。
那書櫃本來頂着牆壁,其內有石壁夾層,可直達地下的密道, 通着城外。
“吱呀!”一聲,書櫃後的開關被挪動, 露出來一個石壁小屋。管家忙喚:“大當家?”他才要回頭,發現脖子上架着一把劍。
“別動!”
宋令和雲執架着人往外去, 與其他人彙合。
一路朝着入敦煌城的密道走去時,巴彥已将局勢看的清楚,是自己不察, 混了奸細進來,眼下後悔已是晚了。
已有官兵開始搜索,抓人。一時間逃命的逃命,被抓的被抓,北祁堂已亂做一團。
直到在進了半暗的地道,看見宋清塵和葉尋站在一起時,巴彥好似明白了,他無奈冷笑,“不知二位究竟何方神聖啊?你們應該不認識才對啊?呵,我巴彥也有今日。果然你們大唐人都奸詐狡猾,信不得。可讓我死的明白些?”
宋清塵也不願同他費舌,只說:“你們不該打糧草的主意。”
已有江秋白的小吏塔卓,帶一隊人燃起火把,護送衆人。最要緊的三個人巴彥、三當家、管家都已被抓。
一行人無話,只是朝前走着。
眼見在密道一個轉彎處,巴彥忽然搶過火把扔向了一個牆壁,那火把竟似是個助力,将那道牆壁喚醒!
牆壁一瞬間□□出無數箭矢!
衆人立刻拿出兵器擋箭,而巴彥尋了縫隙就朝着密道跑去。
宋清塵眼疾手快,攔劍在前,追向巴彥,好在巴彥動作笨拙,不過十來步,就被宋清塵拉住。
他拽着巴彥往回走,在箭矢突飛的地方忽然露出一道鐵栅欄,從天而降!
肉眼可見,地下的石磚一截一截落下!
果不其然,這裏機關重重。
眼見宋清塵就要将他們與衆人隔開,千鈞一發時,他推了巴彥,沖着葉尋喊道:“四當家,定要将人看住了!”
李玄玄瞧清楚的時候,那栅欄已經落了一半,她來不及思考,就在緊要關頭,從鐵栅欄下鑽了過去。
李玄玄還未來得及拉住宋清塵的手,那鐵栅欄落地的同時,她二人落到了陷阱裏。
葉尋需以大局為重,他只思考了一下,便說:“宋令,你在這裏守好了,我們把這人交給江秋白,立馬派人來尋。哪怕掘地三尺,定将公主和你家公子救出來!”
“嗯。我在此處等你們。”宋令拿着劍一路砍着栅欄,可這栅欄是玄鐵鍛造,怎能那麽容易斷呢。他不停地呼喊:“公子!你聽得見麽!令令在這裏守着你!馬上就有人來救你們!”可那聲音似入了山澗,竟有回聲而至,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李玄玄只記得自己和宋清塵一起落到一個陷阱,接着她聽見兩聲悶響,人就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宋清塵的身上,“阿蒙?阿蒙!阿蒙,你醒醒。”她探了探鼻息,看來阿蒙是暈了。
她努力讓自己不哭,深吸一口氣,她需要趕緊找到出口、找到光,檢查阿蒙是否受傷,盡快帶他離開。
她收起了所有焦慮、害怕、恐懼,她必須要救他,這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
她忙四下觀察環境,好在他們落下的地方全是稻草,應該是巴彥逃生用的所以這裏不應該只是一個陷阱。她在黑暗的環境裏摸索,直到摸到一面稻草鋪設的牆,她努力的撥開層層障礙,都不曉得,十指已經劃的滿手鮮血。
不知翻了多久稻草和柴木,終于有絲絲光線投了進來。
她忙去尋那廣透出的地方,将稻草挪開,讓更多的光線照進來。
然後瘋狂跑向宋清塵,将他擡起,逐一檢查,還好他頭沒有受傷,胸腹沒有受傷,腿沒有受傷,只是……
他身上衣服是墨藍色,瞧不清,她只好伸手去扒衣衫,待見得雪白肌膚上滿是鮮紅血液時,她心中倒吸一口涼氣。阿蒙的肩膀竟受了傷,可地上都是稻草啊,他磕在哪裏了呢,“阿蒙,阿蒙,你醒醒!”
宋清塵眼睛眨了眨,慢慢的蘇醒過來,他發現自己正靠在李玄玄懷裏時,就笑了,慢慢的吐氣,虛弱的說道:“吓死我了,我以為我把你弄傷了……”
李玄玄聽他說話,才忽然覺得剛才的恐懼、害怕一股腦爬了上來,她此刻才明白,剛才差點就和阿蒙生離死別了。若這傷口是在腦袋上,她怕這一輩子再也不會笑了。她在不顧及,似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抱着宋清塵大聲哭着。
宋清塵右肩膀受了傷,動不得,就擡起左手輕怕着她 。不知她哭了多久,宋清塵攢了多久的力氣,才說道:“我的小娘子,哭夠了麽?害怕麽?”
“嗯。”
“那下次就不要傻傻的,跟着我掉下來。明知是地獄,也要闖麽?”
“你再不要丢下我……在長安,在揚州,我離開的時候,你都不在我身邊……”
原來她是真怕了,怕離開敦煌的時候,宋清塵仍不在她身邊。他要怎麽安撫他的小娘子呢,他苦中作樂,勉強出了一個微笑:“玄玄,那有東西,你拿過來。”
“什麽東西?”
“剛我掉下來的時候,胳膊摔在了一個箱子上,我才受傷的。”
可李玄玄在他身邊來回幾次,都沒發現。她又朝着陰暗的角落瞧去,果然有木箱,可怎麽離他們醒來的地方還有段距離?“你摔下來的時候,還挪了箱子?”
“嗯,暈倒之前,我挪了箱子,将你抱在我懷裏了。我不知道我傷的多重,我閉眼前只想着,不管發生什麽,我得抱着你。”他忍着身上的疼,只想抱着她。
李玄玄的淚,好似不會停了,她只覺得心裏難過極了,怎麽有人這麽傻。她不知該說什麽,那嗚咽的淚聲也說不出什麽,她只探着身子,在這忽明忽暗,搖曳着幾線日光的山洞裏,輕輕欺向他,尋到他的唇,小心翼翼的親吻,她想将那些害怕盡數用他唇齒間的清甜抹去。
他也小心翼翼,如重獲至寶,輕輕地,親了又親,待懷中之人終于心情平複之後,笑着說道:“我可能抱不動你了,可以拉我起來麽?”
兩個人破涕而笑。
那只将宋清塵磕壞了肩膀的箱子,上面無一絲塵埃,可見是才放在這地道裏不久的。
他們開的木箱,裏面除了一些金銀珠寶,還有一沓信箋。
借着微薄的光,兩人查看。
宋清塵回想,“剛才巴彥應該就是想掉到這裏,然後逃走的。”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他逃難時必須帶着的東西,所以可能早一點的時候,有人将東西放在這裏了?或者是有人洩密告訴他,他提前準備的?”
“他方才見我和葉尋站一起的時候,那眼神很是驚訝。我們懷疑的內鬼,可能并沒有将這事告訴他。你打算把雲執怎麽辦?”
“我一直讓白野望在看着他,令令不是也在看着他麽?只要他不作惡,那就入了敦煌城再算吧。若是他出手了,我同白野望說了,不必客氣。”
“玄玄,你看,”宋清塵笑了,踏破鐵鞋無覓處,“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李玄玄接過她手中的信箋,細細看來,竟是十皇子和巴彥的往來信箋,“可信裏沒有明說什麽事情啊?”
“昨日我們的信裏說了啊,你看這字,同一個人寫的。”還有,你看這落款的時間,四年前糧草案之前,裏面定是有些暗語。我猜這箱子應該是此前保護的很好,管家或者巴彥發現官兵,第一時間就将箱子扔到了逃跑的路上,剛才巴彥本來要掉到這裏來的,拿了東西就可以跑。所以,咱們這對苦命鴛鴦,歪打正着,白撿了寶貝。”
“嗯。”李玄玄拿起箱子裏的一個白花綠蕊的珠簪,覺得眼熟,她在手中摩挲幾下,忽然想起來了,“哦!這個花簪的花,是瓊花!”
“瓊花?”
“嗯,你記得胡記的若水荷花酥麽,就是胡來和尚家的!雲執跟我說最早是白色和綠色相間的瓊花酥,後來因為胡來和尚被退婚,他就不做了。那瓊花是他當年的心上人,最喜愛的花。”
“看來這是淑妃娘娘的東西了,十皇子作為信物壓給巴彥了。”宋清塵未受傷的胳膊抱着木箱。另一只手使不上勁,被李玄玄牽着,“我的小娘子,好生聰慧。那前面定有出路,你小心些。”
這裏沒有油脂,沒法做篝火照路,雖然宋清塵身上有火折子,看來用途也不大。
兩人只好借着光,一路超前,不知走了多久,疲憊不堪的兩個人才看見盡頭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