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仿寫字跡 那多喚兩聲夫君來聽聽
元郎一路跑到相約的地方, 将信箋遞給宋令之後,并未按照原定計劃等候,“令令, 我得同你一起去見公主。”
“那你跟上。”宋令沒工夫細問, 加快腳程,朝着山洞跑去。元郎剛才跑了半晌, 已經有些疲累, 落在了後邊。
宋清塵已将信中內容看的清楚明白,果不其然,來信之人,是讓巴彥盡快處理掉兩萬石糧食。他将信中內容,上上下下掃了三四遍,已熟記來信人的字跡筆觸,落筆開始仿寫。
元郎跑了進來,他見人就跪, “公主, 元郎許是做錯事了。”
李玄玄将墨條放在硯臺邊,擡手去拉他,“你這是幹嘛,先起來說話。”
宋清塵僅微擡眼睫, 繼續細致的仿寫書信。
元郎就在一邊,把方才遇到四當家葉尋和冷月嫣的事情, 一字不落的說了一遍。
李玄玄也頗為震驚:“他真的說讓咱們謄寫一份,把假的還回去?”
信箋內容不多, 宋清塵已寫完,他纖長指尖各拎着紙張一角,哈着氣, 讓墨跡快些幹燥起來,“也就是說他猜到咱們的計策了?我們仿寫一份,只要寫的八分似,巴彥作為一個突厥人,雖然對大唐的語言能寫能說,但應該是看不太出來差別的。”
李玄玄沉思着,她正背對着宋清塵,“起碼現在看來是敵非友。阿蒙,你趕緊寫。”
宋清塵見她沉浸其中,都沒瞧着自己,有些嗔怒,“夫人,我寫完了。”
李玄玄才回頭,她接過信箋,對比看了一下,不由的笑了。她似發現自己這笑,有些唐突,尤其對別人來說太過詭異,忙收斂了笑容,淡淡的說了一句:“寫的真像。”
她那笑,宋清塵一看便懂。那副對宋清塵滿是欣賞的表情,讓他覺得心上無比暢快,他笑着說:“總歸現在是咱們占了他便宜,他定會來尋咱們算賬的,等就是了。你們快去送信,快去快回,北祁堂裏見。”
待元郎和宋令走後,兩人往回走,才到山洞口,宋清塵壞笑了一下,雙手伸着去攬李玄玄的腰,将人抵在山石壁上,“剛才在笑什麽?”
“你猜。”
“笑你夫君寫得一手好字,還仿得一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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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夫君,字真好。就連仿別人的字跡,都仿的極好。”
“嗯,那多喚兩聲夫君來聽聽。”
“夫君。”她還要再喚一句,唇舌就被一抹清香填滿。
他似偷香竊玉,只壓着性子,親了親軟糯的唇,便不在繼續,“走吧,回去……”
果不其然,月上柳梢頭時,四當家葉尋,頂着一頭春風得意,大喇喇的邁進了宋清塵的房門。
他毫不客氣,門都沒敲,徑直坐到了房間外堂的椅子上,那霸氣的模樣,就差橫着進門了,沖着門口的兩個仆人說道:“快去!一個人去酒窖領一埕陳釀的仙人醉!一個人去門廊外邊路口上守着!今夜我同五當家好好喝一回。皇帝老兒喚,都不好使的!”
門口兩仆人忙道:“是!”
李玄玄見這屏退左右的架勢,必有妖,就吩咐道:“雲執,元郎,你們去外面幫四當家的人盯一下,別讓人打擾了四當家和五當家。”
“是。”
元郎路過葉尋時,被葉尋一把拉住了衣袖,他一副無理又輕薄的笑道:“這小子留下,給我倒酒。”
“嘿……你……”元郎今日同他交手,雖未見勝負,可若再打下去不過半個時辰,自己定要輸的,顯然葉尋這一趟,已是拆穿了元郎今日蒙面的身份。他才要翻臉,就想起起先公主教導他,遇事不亂,于是換做一個笑臉,“好的,四當家。”
屋內似靜止了一剎那,而後,葉尋站起來,“噗通!”一聲,驚醒了衆人!
那個一副作威作福,橫行禍世模樣的四當家,“噗通”跪在了李玄玄面前!
“末将拜見公主!”
李玄玄也吓了一跳,不自覺她擡望了宋清塵一眼,同時宋清塵也望着她。
發現兩個人的心有靈犀,和遇事不論好、懷、驚、吓、喜、樂,都是先想到對方時,宋清塵抿了下嘴,他心中前所未有的滿足。兩人并排,寬大的衣袖剛好交疊的有些一前一後,李玄玄靠前一點點,剛好這樣的位置,得以讓宋清塵駕輕就熟的,在背後輕拉住了李玄玄的衣袖。
李玄玄嗔怒的看了他一眼,掙了一下,衣袖仍是拽住,就只好做出一副将左手背在身後的姿态。
這些小動作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沒人發現,這是只屬于他兩人的小秘密。
李玄玄說道:“四當家這是何意?我不過是個舞姬?何來公主一說?”
葉尋明白她怕這是陷阱,還需試探,索性自己起身,站了起來,“十七公主怕是記性不好,你小時候我們見過的。我曾是簡王的手下,葉尋之。你耳後脖間有一顆朱砂痣,很小很小。屬下告罪,這事是當時簡王殿下同我說的,咳咳,他曾說這個同簡王妃位置一樣。”說完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當初不過是個小孩,簡王當做趣事說着玩罷了,眼下公主已經亭亭玉立,未免有些輕浮,可只能用這事,才能亮明身份啊。他低頭拱手,示意得罪了。
又拉過元郎來,“這小子定是元和,元叔的小兒子嘛,我今日同他在暖居交手,那招式,絕對元叔親傳的,我閉着眼都知道怎麽接招。”
李玄玄聽得他這兩點,果然已經确定,他應該是父王先前的手下,就不在隐藏,索性将疑問都問出來,“所以你早就知曉我們的身份了?”
“回公主,那日五當家選親的時候,我瞧見你時,不是伸了手麽……巧是那面紗飛了一角,看到了這個……但是覺得這個朱砂痣吧,不好确定,因為世間相似的人太多了。直到白日裏和元郎過招,我才斷定,他一定是元叔的兒子,從而猜測,你必是十七公主。”
“那你為何在這裏?”
“同你一樣,你為何而來,我就為何而來。”
北祁堂的四當家,葉尋,原名葉尋之,當年是簡王坐下的一名武将,他文武雙全,又識兵法,有計謀,深得簡王重用,一直追随簡王左右。
直到五年前聖上派簡王到隴右送魚符和糧草,他們一行不過幾百人,主要是保護持兵符的簡王,才入隴右界,還未紮營安頓,半夜就遇到流兵夾擊,毫無預警的打了一仗。這一場非正式的戰争,似守株待兔的預謀,近乎全軍覆沒,死了簡王殿下,還丢了魚符。
他本以為自己死了,再醒時,發現不在陰曹地府,卻在人間,可那時已經是一月以後了。
他瞧見官府的榜文,張貼着戰亡名單,當年的葉尋之已死在隴右道的一場戰役裏了。
他記得簡王臨終時的囑托,這事不對,定有內鬼。他們的路線、腳程、人數,只有極少人知道,而對方顯然是設了陷阱,甕中捉鼈,還搶走了他身上的魚符。簡王臨終,拼盡全力,只說了這些,都還未來得及囑托他那孤女,人便去了。
簡王對葉尋有知遇之恩,且一衆兄弟沒死在真正的戰場上,而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內鬼策劃的慌亂之中,他心有不甘。
待他身體恢複之後,他便以“葉尋”的身份,在鄯州做起了游俠,而後一路探尋着隴右道的各路線索,一路埋伏到了敦煌城外的北祁山寨,還做起了四當家。
“我父王,他臨終前就說了這些?”李玄玄眼眶紅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種情感。
好在身後的那只手,終于在摸索了半日衣袖之後,在這時刻,尋到了她的手掌,掌心相合,攥在他的大手裏。
他輕輕用了幾下力,似在告訴她,小娘子,莫要傷心,你還有你的夫君啊。
而恰就是這個溫暖的手掌,讓她心上愈加柔軟,她不想在強忍,淚就滑落了下來。
“嗯,當時他傷的極重,只來得及将重要的事情說出來。”
宋清塵右手偷偷的拉着李玄玄的手,左手拿出一方絲帕去拭她眼淚,他問道:“前輩,可曾查到巴彥和他背後之人,往來的賬本?”
葉尋說:“巴彥的背後之人,想來你們也知曉了,就是十皇子。若拿到賬本,十皇子就是通敵賣國,他聯合突厥盜魚符、偷糧草,其心可誅。我這四五年,一直在追查,可是巴彥謹慎的很,目前我都沒有很準确的證據,只有些模棱兩可的賬目,所以今日才會去偷信。”
宋清塵說:“那信我們拿到手了,确實說的是糧草的事,可惜沒有落款。它能證明有人指使巴彥處理掉那兩萬石糧草,可卻沒說怎麽處理,也沒說他是誰。”
葉尋知他們此來,必有萬全之策,“明日巴彥就走,可還有什麽計策?”
宋清塵道:“實在不行,唯有下下策——就是把人留下,再審吧。主要這兩萬石糧草,我們也還沒找到。”
衆人又将各自掌握的消息一一對過,宋清塵查找巴彥賬本的隊伍又壯大了。可他心裏好似更沒底了,他最擔心的問題,是萬一賬本根本不在這裏,他們又沒找到糧草,又該怎麽辦?
眼見柳暗花明又一村,得了葉尋這個助力。可轉眼的功夫,好似又陷入了僵局。
李玄玄從來都不避忌,簡單直接的很,“你同冷月嫣的故事,我知曉。你在她那能問來些巴彥的事情麽?”
葉尋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我并不是利用她。公主,末将想求你一事。”方才宋清塵說下下策,是把巴彥抓起來,想來是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但是不好輕易透露給他,他自也不會多問。
李玄玄知他又要跪,忙說:“你但說無妨,不用跪。”
“我猜你們明日定有大動作,巴彥是很難逃脫了。但是嫣兒是無辜的,看在她今日幫我們偷信的份上,我可否求個恩典,這事情結束以後,讓我帶着她走?”
宋清塵不禁心中一笑,這個四當家倒真是不蠢,還精明的很,是個将才。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能尋到機緣,來全自己的念想。
“好。”李玄玄簡單明了,回了一個字。她忽然想起當年在辋川院時,自己給她以為涉世不深的阿蒙講《西廂記》的結局時,說的那句話,她此刻此景,心裏也只這一句,願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葉尋也不多問,宋清塵和公主交代他什麽,他都默默記在心裏,他只祈求這一日快些過去,他終對以後的日子有了期盼。
他離開宋清塵房間,嘴角含笑,朝着鄯州方向拜了一拜,願簡王殿下保佑,明日,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