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錦帳易寒 你還熱麽?
宋清塵終于停了手中動作, 擡起一絲床幔,朝外瞧了瞧,“人走了。”
他大口喘了一口氣, 似要讓自己靜下來, 他從那人身上翻身向後,倒在床上。
似什麽都沒幹, 卻精疲力盡, 似什麽都幹了,萬蟻噬骨,銷魂入髓。
兩人并排躺在床上,落下的床幔,将兩人圈在一個獨屬于二人的世界裏。
李玄玄待心跳回落許久之後,才悄悄張口問:“你,方才,是裝的?”
宋清塵忙說:“裝的。我要查這幫山匪, 總得跟他們沆瀣一氣才是。但, 但我總不能真的強搶民女,日日采花吧。我,我只好說我這人有怪癖,男女之事, 只找仙女楚腰,別的, 別的都不行。”他說完這話,自己竟臉紅了。
“哦。”李玄玄, 不禁疑惑,他這所問非所答,是故意的?
宋清塵聽得李玄玄這聲“哦”, 停了一陣。他琢磨着這聲“哦”,怎麽好似有別的意思?怎麽有一絲失落?對,是失落!他嘴上漾起壞笑,“剛才吻你,和那些……不是裝的。”
“嗯。”她過了半晌,覺得好似兩人說的不是一回事,可也無暇再論。她還有滿腹事情,要同他說。
李玄玄将自己這段時間夜夜失眠,糾纏拉扯的話說了出來,此前她一直堅強,因不知該同誰說,此刻不需再強裝,忽覺的委屈異常,“我以為你丢了,再也找不到你了……”說罷,眼淚不由自主的開始往外湧。
宋清塵忙去擦她眼淚,他着急解釋着,“我聽說你要遠嫁突厥,我想着即便是和親,六禮備齊,怎麽也要明年春天。我阿翁之前已經上書求聖上賜婚了,想來被和親這事阻了吧。我想在這之前找到糧草魚符案的幕後之人,跟聖上求個恩典,好讓你下嫁于我。我……我就是着急了,若再等下去,得拖過這個冬日。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只好铤而走險,設計進了這北祁堂……”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又無比鄭重的道歉,“是阿蒙的錯,讓姐姐傷心了……”
“我想嫁給誰,只取決于我自己。離開長安前,我去面聖了。不會有人再将我的婚事作為籌碼了。”
“你說服了聖上?”
“他讓我做了個選擇。”
“什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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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前後收到了三分說親的,一是巴彥,一是宋清塵,一是莫陸離,他知我父王只我一個孤女,讓我自己做主。”
“你……選了?”他本想問“你選了我”,可那個“我”字,并沒有信心說出口。
“我同聖上求了一個錦盒。”李玄玄收了眼淚,有些得意。
“什麽錦盒?”
“錦盒是楠木制的,裏面放着一個書函。”
宋清塵看着她,有些怔住了。楠木錦盒,放着書函,只有一種可能——婚書。他忽覺熱淚盈眶,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還是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是婚書?”
李玄玄擡手去給他擦淚,然後鄭重的點點頭。自己的淚也停不住了。
宋清塵心裏愧疚,這一夜已經讓她哭了兩回了,一是同她拜堂,二是讓她擔心。他吻上淚眼,“以後再也不會了,別哭,玄玄,別哭了。是阿蒙的錯,以後再不和你分開……”
懷抱中裏的軟玉,像是忍耐了許久,在這一刻,忽然放下防備,讓自己随心所欲,不再僞裝,她趴在他肩膀上,将自己的恐懼、委屈、害怕、擔心、難過、思念成疾全都化作了嗚咽之聲。
她披着公主的堅強外殼,要在茫茫邊疆,找回她丢了許久的心上人,她強忍着思念,苦捱着日日夜夜,籌謀着,算計着,終于在這夜裏,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再不想放手。
他由她哭,由她肆意,由她只做一個任性的小娘子,只有這樣,她才是真真實實活在這世間的一個人。
屋外的好似下雪了,簌簌的雪聲竟無比清晰傳入耳中,還有蠟燭将盡,火勢最後一掙紮的“噼啪”聲,然後入耳的就是兩人的呼吸聲、心跳聲。
李玄玄哭夠了,松開眼前人,坐起身來。她覺得自己要窒息了,想喘口氣。
不知怎的,她忽才有了意識,瞧着自己身上這身,有些裸露的胡姬衣衫,滿腦袋都是那日在鄯州西府集市上,賣胡姬裝的店家同她吆喝的那句,“保你穿上,勾的你郎君心裏只你一個!”
“你……要去幹什麽?”宋清塵也起身。他在床內,生怕眼前人離去。
“我,我有些熱。”李玄玄輕拭額頭,微薄細汗,“你,你不熱麽?”
“熱的。”似怕她走,宋清塵從後抱住她,輕嗅着他日思夜想的這個味道,他閉眼沉迷,半晌才将心中默念了千百萬遍的那句話,說了出來:“阿蒙好想你……”
李玄玄擡手撫上靠在她肩上的臉,低聲道:“我也好想你……很想,很想,很想……”
宋清塵笑着扳過她肩膀,讓兩人面對面,望眼欲穿的看着眼前人。
李玄玄覺着他臉上的笑,毫無邪念。如三月離開揚州時,滿是柳煙的春風。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還熱麽?”
“熱。”宋清塵伸手撫上她衣襟,輕拉襟口千絲結。
李玄玄伸手去解他腰帶,那雙耳結,随手散開。
上襦褪去,衣衫掉落……
宋清塵手指輕撫李玄玄脖頸,纖細指肚婆娑那已結痂的脖上血印,“你還疼麽?”
“不疼。”
他側頭,雙唇印在那傷口之上,起初如蜻蜓點水,春雨潤物,而後雨如絲線,連綿不絕。從她的岫雲青絲到耳畔,行舟流轉,時而缱绻櫻唇,時而浪踩巧舌,從她的秀頸到香肩,留印停駐,要将這人填滿自己的印記,磨牙吮血的,想吞進肚裏……
她承着眼前風雨,将自己交給他。四肢百骸,收盡柔情蜜意,卻又銷魂蝕骨……
點點心動,寸寸相思,一個臨風素姿,翩然公子,一個白璧無瑕,天之仙子。
他啄了她額頭一下,看着她,似在詢問,“婚書已下,大禮已拜,合卺已盡,你我,便是夫妻,再也不分開了。”
“這個……作數。”
而後,交頸相卧,紅帳春暖。
……
情愛,求歡,花前月下,你情我願就是愛到骨血的孤注一擲。許前程,許餘生,許今生來世,哪怕只是一颦一情動,也是願意共赴沉淪的誠實。
此刻,一點一滴,一淺一深,是熾熱難耐時的久逢甘露,是行屍走肉時歸位的靈魂神識,是琵琶半遮的意猶未盡,亦是填滿欲海的巫山雲雨。
……
翌日一早,有人敲門,“五當家,小娘子的……不不不,是夫人的兄弟們說,說要見見她。就是昨日一起來的舞團裏,有夫人的親人,小的好生安排安排?”
李玄玄聽得門聲,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一身光潔的被宋清塵在背後圈在懷抱裏,不得脫身,她稍微掙了一下。
忽聽耳邊溫聲細語,似是撒嬌,“夫人,別動。”宋清塵仍沉淪在溫柔鄉裏,他閉着眼睛,舍不得睜開,又稍大聲音,故作姿态,對外頭的人說:“昨夜折騰的夫人乏累的很,待我為夫人梳洗畫眉之後……嗯,同他們約午膳之後吧。對了,他們什麽時候離開北祁堂?”
“本來是今日就要離去的,可外面暴雪,那條密道的出口被雪埋了,凍得有些結實,許要等雪停了之後,再去撬開。若是這雪兩日不停,管家就會去點火融雪的。大當家至多三五日總要回來,在大當家回來前定可通行的。夫人還可同兄弟們多呆兩日呢。”
他瞧了瞧房內淩亂四散的衣衫,囑咐道:“去給夫人拿幾套衣衫,讓人換些浴桶的熱水來。”
“是,五當家。小的這就去安排。”
待人走後,房間一片安靜,似聽得到石頭山壁的細小縫隙裏鑽進來的風聲。
春宵一夜,半晌貪歡,此刻兩人忽覺羞愧。
“你……”
“我……”
宋清塵攏了攏懷中人,小聲笑道:“錦帳魂消易寒,現下我冷,讓我抱一會。”
“嗯。昨日,舞姬都帶着面紗,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你這裏,有顆極小的粉色紅痣。”
“哪裏?”李玄玄從不曾知曉,想來十分渺小。
宋清塵不禁一笑,這個撩撥自己心弦許久的秘密,她本人居然不知?他的唇欺上她耳後寸許的脖頸之處,薄唇輕按,舌尖輕碰,“這裏……”
“你……”李玄玄求饒似的,“阿蒙,我腰疼。”
“嗯。是我的錯。”他輕揉,掌間溫熱如風,奈何只一抵觸,便覺情動,他試着壓抑再三,可是不成,幽幽說了一句,“我還想要。”
素姿欺白璧,溫柔鄉裏卧。
折騰許久,才聽得水花淋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