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涼州羌笛 不知心上人兒,何時歸……
一行人收整好了, 就跟随那日賣米的楊翁相識的商隊,一路朝着涼州走去。
黃河之上,白雲之間, 涼州在萬仞之中, 孤城一座。
入得城門那日,又是一年重陽節。
楊翁在客棧外, 拴好馬匹, 走過來,“江公子,再往西我們得過流沙之地了,我去尋駱駝商隊,還要找我在此處的老友,喝上一杯。你們也采買些幹糧,稍作調整,兩日後我們出發。”
“好, 勞楊翁費心了。”
楊翁是個熱心腸的老人家, 六十出頭,他一路瞧着江家兄妹,兄友妹恭的,定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因此也格外費心,還期許着沒準以後能長久做生意呢, “你帶着江小妹去涼州城裏耍呀,據說重陽節的涼州, 比長安城還熱鬧呢。”
“正有此意呢,楊翁,我們這就去了。”江秋白正愁如何避開商隊的人, 巧借着這個原因,帶着李玄玄一行,朝着涼州城裏奔來。
離開客棧之後,李玄玄囑咐雲執,跟着楊翁,看看能不能在他身上尋得些關于糧草的線索。
“公主,在下需要去趟涼州府,不如公主與我同去?”江秋白本就說到各地巡查,這理由合情合理。
“我就不去了,元郎陪着我去瞧瞧涼州城的熱鬧,采買些東西。我讓雲執跟着楊翁,稍後我們去涼州城的第一樓彙合吧。”李玄玄猜他定是有公事,自己也不便同去。便尋了借口,與元郎去采買。
兩人尋了涼州城內最大的酒樓——第一樓,在此等候雲執和江秋白。
酒樓內歌舞升平,果然涼州城作為西北地區最大的城市,僅小于長安些許。可城中繁華,不亞于長安,比鄯州更上一層。
不過一個時辰,江秋白和雲執前後腳到了第一樓。
四人分坐一四角方桌,一邊用膳,一邊聊天。
雲執道:“我跟蹤楊翁,他去找同是米商的老友喝酒,也問了一百石桃花米的事,聽來他只是下層販米的散商而已,并不知其他緣故。但是他說到了玉門關外,北祁山匪,說是桃花米最早的商路,都是在那流出來的。”
李玄玄問:“北祁山匪?”
Advertisement
江秋白道:“我剛從涼州刺史那裏打探的消息,也與這北祁山匪有關。敦煌玉門關外有山,名北祁山,那裏各路魚蛇混雜,離鄯州遠,離安西都護府更遠,還在敦煌城外,是個三不管的地界。當初阿蒙和舒公子從鄯州離開,也去拜見了涼州刺史,他們也是從涼州往敦煌去的。”
這已經是她與阿蒙相識之後第三年的重陽節,第一年重陽節那日,阿蒙帶他覽盡長安繁華,第二年重陽節,他們二人都身在揚州,還未重遇,第三年便是今日。
涼州城裏,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有菊花茱萸琵琶音,只是歲歲年年,眼前人不同。
李玄玄忽然覺得相思無所遁形,她啞然失笑,竟然會有如此想念一個人的時候。
“公主,在笑什麽?”元郎為她斟了杯葡萄美酒。
“沒事。”
“公主可要去那邊題詩?”
“題詩?”
“我剛才打探了,這第一樓是涼州城內最負盛名的酒樓,倒不是因為它最貴。而是因為涼州城本就是隴右第一大城,往來文人墨客甚多,讀書人嘛,都喜歡題壁寫詩,店家想攔也攔不住,于是就在第一樓的西壁,騰出來了一整面牆,叫做‘題西壁’,專給往來墨客施展才華之用。公主不如也去題詩一首?”
李玄玄覺得有意思,“我題詩就算了。不過到想看看,哪些才子曾到此一游啊。”
她擡步朝西去,轉過兩個游廊,映入眼簾就是一個無比寬敞的白灰牆壁:
“輪臺東門送軍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裏絕人煙”
……
整副白牆墨字,各種龍飛鳳舞的毛筆字,可正面牆上,卻有一處,特別不同,如臨寒孤芳自賞的梅,低調的占了一方小壁。
是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畫着一副小畫。
李玄玄看着那副小畫不禁一笑。
元郎也見到了,“公主你看,這不是宋公子當年送你的那把折扇麽?遠山濛濛的《道德經》。”
“是啊,想來他當日也路過涼州城,特在此留下這畫。”
李玄玄看着西壁上的畫,是遠山濛濛的《道德經》,也是宋清塵和李玄玄的秘密,只他們兩人知曉其中真意和飽涵的思念。
她曉得,這裏交通閉塞,書信往來亦是遙遙無期,可若你我同路,共許攜手,即便時間不一樣,跨過時空,總會相遇的。
夜深人靜殘月時,傳來悠悠羌笛孤音,如泣如訴,低低沉沉,似愁緒,似思念,餘音久久不得散。
她擡頭望着窗外天空,邊城暮雨雁飛低,南雁将歸。
只是不知心上人兒,何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