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唐酒樓 這桃花米不對
三人在鄯州城最大的酒樓青唐樓歇腳。
雲執看出李玄玄神色有異, “公主,那米可是有什麽問題?我見你摸了那稻米之後,一直悶悶不樂似的。”
元郎疑惑, “雲執, 你瞧不出這米不對?”
“哪裏不對?”雲執卻未發覺。
元郎不禁哈哈大笑,“你千省錢萬省錢, 要讨個娘子去, 有什麽用?好壞米都分不出!想來以後也是亂花錢的人。”元郎看出這米是陳米,可連雲執都分不出,公主難道發現了?忙問:“公主可是看出這米不正常之處了?”
李玄玄點頭,反問:“元郎發現什麽問題?”
“陳米,放了許久的陳米。若說北邊稻米少,多人不識貨,瞧不出這米有異常也正常。店家故意擡高價格,賣個奇缺也不是不可。只是奇怪, 這米的顏色, 确實發桃花紅,難道真有這個品種?還是這米染色了呢?不過若是染色,摸過稻米,掌間的稻米粉塵不該是白色。”
李玄玄叮囑兩人:“元郎, 你去府衙請江秋白到此一敘,雲執去找酒樓的掌櫃, 換個極靜的雅間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江秋白換了一身灰藍常服, 上了青唐樓,拱手一拜,“不知公主喚江某, 可是有事?”
李玄玄示意元郎和雲執退出,關上門。将早前在西府集市上買的“桃花米”放到桌上,才低聲說道:“阿蒙此前定同你說過,當時在揚州逍遙觀起火時,他曾返回着火的糧倉,一來是數了一下大概的規模,得知那糧倉只有兩萬石糧食。二來,他回去拿了些稻米,那種稻米,很有特點。你看,這是我們剛在集市上買的米。”
“你的意思是,鄯州集市上買的米,是四年前的軍糧?”
李玄玄點頭,“當時阿蒙曾給我看過,揚州逍遙觀燒毀的那批米,因當時召集的緊,許多稻谷脫殼的時候就少了最後一道工序。是以這稻谷不耐藏,還有些稻谷皮屑,未清幹淨,因當時覺得這批糧,要西去,西北地域幹寒,最多半年便可到達,一年內是不會因儲藏不當而腐壞的。但是因為有人打了偷糧草的主意,卻沒想到這稻米不耐藏,揚州濕熱,所以那批稻米就有些腐壞,生了菌曲,微微泛紅。”
“估計盜糧草之人也未想到,這稻米居然留了這樣的線索。揚州的兩萬石已經付之一炬,看來仍少的那兩萬石是流到市面上了。”
“不一定是流通到市面上了,可能只在鄯州流出來了。起碼在揚州到長安,長安到鄯州,我們一路都沒見過這種所謂的‘桃花米’,我想,少了的兩萬石,應該就在隴右道,也許就在鄯州附近。”
江秋白聽得一驚,既驚訝于公主的才思敏捷,又驚訝于,居然有人膽大到如此地步,盜取了隴右軍的糧草,還堂而皇之在隴右道賣,居然還尋了噱頭賣的比正常稻米還貴!他不禁感嘆,“如此大膽!公主,可留下那店家的住址?”
正巧有人敲門,青唐樓的小奴進來送餐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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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玄喚道:“元郎、雲執進來用膳。”
她将雲執寫的店家地址的紙遞給了江秋白,“江刺史,可要好生細查。也要,防止他人從中作梗。太子和十皇子都在查這案子,可我并不是很清楚,他們的出發點和目的,究竟為何。”
“公主請放心,此事關乎隴右軍糧軍心,我定會小心謹慎追查。”江秋白喚來塔卓,待一番囑咐後,小吏離去。他又同公主說:“我派人扮作你的家丁,去找賣桃花米的店家預訂一百石米,先去探探他的虛實和來路。”
江秋白見公主已喚人布膳,他總不好在旁瞧着,起身要拜別。
李玄玄忙伸手攔下,“江公子若是不介意,同我們一起吃個便飯吧。”
江秋白眼中一愣,他此前雖未認識十七公主,可是接觸過旁的公主,無一不橋橫跋扈,“這,這,江某人怎可與公主同桌呢,不大好吧。”
李玄玄眼中一笑,果然是宋公教出來的學生,倫理綱常擺到第一,她忙說:“元郎、雲執,坐下吃飯。”待兩人坐下,才對着江秋白說道:“我的規矩,與旁的公主不大一樣。我嘛,喜歡與民同樂。”
青唐樓的小奴拎着一個滾燙的長嘴銅壺走來,那壺把手上墊着一個厚厚的麻巾,想來這銅壺炙熱無比。
已有小奴将在座各位眼前的茶碗蓋子打開,只見那長嘴銅壺沿着桌面旋轉,逐一斟茶。壺嘴離茶碗許有半尺來長,那冒着熱氣的水流,絲毫不漏的落入杯中,将杯中的龍眼、菊花、紅棗、核桃仁、茶葉、枸杞、胡麻、葡萄幹沖泡起來。
随後,身邊小奴又将蓋子合上,“諸位貴客,此乃‘八寶茶’,裏面放了糖霜,可沖八泡,次次回甘不同。此地幹燥苦寒,八寶茶最是滋補,半炷香即可飲用。”
李玄玄嘗了一口,深得她意。
随後上來的菜色,也頗為有趣。江秋白就當了半個當地人,一一介紹來。
有人端着半扇山泉水煮的羊排骨上來,随後一把匕首,沿着骨頭縫隙,挑開筋肉,這便是白條羊排。配料是一綠,一紫。綠色是新摘的韭菜花,用石碾磨成綠汁,拌上粗鹽,自成鮮味。紫色是挂露的山蔥花粗切成碎,拌鹽和胡麻,自成辛味。
桌上還有炭烤羊腸、釀皮、紅豆餅、酸奶酪、沙蔥羊肉燒麥。
一口肉配一口青稞黃酒,肉香四溢,酒味清甜,頗有塞外的豪放之感。
酒足飯飽,一行人又去采買,至西府集市大半店家已去。掌燈燭火亮起了夜市,才回鄯州府衙的住處。
前衙後府,才入府門,就見江秋白迎了上來,“公主,已經同那賣桃花米的店家聯系了,他說此處他也無一百石米,要去敦煌城那邊取。正好趕完這個集,他也要去敦煌,便願意一路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從鄯州到敦煌,路途遙遠,要走上兩月有餘,還需走山路,過雪山,渡沼澤,涉沙漠,一般沒有孤身前往的,多數都随商隊同行。除了為了彼此照應之外,也可防山上或者沙漠裏的山匪。
李玄玄點頭,這樣也省的再找個商旅的身份去遮掩,“那路上我與江公子兄妹相稱,對外只說我是你家小妹便好。”
“那就委屈公主了。”
李玄玄若有所思,“對了,你可曾聽過巴彥這個人?”
江秋白無奈一笑,“那是當然,別看巴彥是突厥世子,可他橫行的地盤卻是隴右。在這裏基本是到了,無人不知不人不曉的地步。此前,他不是還說要求娶十七公主?”
李玄玄不屑,“哼,他倒是敢想。”她轉而一想,忙問,“你怎麽知道?那阿蒙他也知道麽?”心道不好,宋清塵這個傻子一遇到自己,就腦子及其不好使,一定又得傷心難過。主要自己後來推掉賜婚巴彥的事,辦的十分隐秘,沒人知曉。
“長安每月都有各類書信過來,除了公事之外,也有私人信箋。為官之道嘛,公主曉得,故友之間總會聊一下時局之事,互通有無。是以,隴右道為官之人,都略有耳聞。阿蒙也是來了鄯州,才收到消息。想來賜婚給巴彥這個事情,後來沒成吧?”
“嗯。沒成。我自是不會嫁給他的。”李玄玄心想,只好見了阿蒙再同他解釋了。又問:“那巴彥,是個怎樣的人?”
“巴彥有十八個妾室,一直未娶正妻。他曾為質子,去過長安,當時與十皇子交好。我是見過此人的,他看起來是個胸無大志的人,每天嘻嘻哈哈,那副做派同個見色忘利的傻子沒什麽區別。不過,是不是裝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往好了說,他為質子,那是卧薪嘗膽呢。往不好了說,不就是扮豬吃老虎麽,我總覺得這糧草魚符案,同他脫不了幹系。”
“有可能。”
“巴彥這個人,我們去揚州的時候,出現過。去年的九十月左右。”
江秋白肯定的說:“那不應該啊,去年九月他迎娶第十八房妾室,那妾室十分有名,是敦煌城裏,飛天樓的賣藝不賣身的琵琶頭牌冷月嫣。那冷姑娘早些年抛繡球,遇到一位心儀郎君,因此一直不願嫁人為妾,巴彥求了許久,才抱得美人歸。是以當時宴請了許多人去,不單隴右道的達官顯貴,許多突厥和吐蕃,還有外邦的商旅,都在邀請之列。許多人都是見過他的。”
“所以揚州城的那個號稱是‘巴彥’的人,定是假的了。為什麽要借着巴彥的名字,在揚州城裏查糧草案呢?倒像是……”
“故意指給我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