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道觀起火 你咬這做什麽?咬的不對……
元郎一早就來敲門, “公主,我偷聽到,宋公子那邊已經派人盯着去了, 說是王甫一傍晚才會去逍遙觀。”
“宋令可遣人來, 打探我今日的行蹤了?”
“嗯,來問了。我說公主今日去浮生酒肆, 來了新酒, 要帶幾個人去搬貨。”
“好。你昨日去還莫陸離糧草的調令,他怎麽說?那邊什麽情況?”
“回公主,他只說知曉了,沒說別的。我後來守了半夜,到他那邊都睡了才回來。他們今日也會去跟王甫一。王家府邸上,不單有宋公子安插的人,也有莫公子安插的人。怪不得十皇子要派綠珠和巴彥來協助他,他确實有些疏于防範了。”
“那巴彥呢, 這個人的消息還有麽?”
元郎也疑惑, 他搖搖頭,“似再沒出現過。”
李玄玄一早帶了家仆去了東關街,繞了個夠,又去浮生酒肆耗了半日, 才乘着馬車朝雲丘奔來。
她聲稱有些乏了,忽然不想去千世寺了, 就在茶寮歇息。茶寮在雲丘山下,剛好可以瞧見不高的山上, 一面是千世寺,一面是逍遙觀,可将一寺一觀的奇景收入眼底。且逍遙觀上下只一條路, 這裏巧是路口所在。李玄玄坐到茶寮的屋裏,擇選了靠窗的一桌,遙遙的盯着逍遙觀。
冬季的天短,眼見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
李玄玄并沒有走的意思,她還在思量着,早上和元郎都覺得詫異的問題,那個巴彥,人哪裏去了?
那日第四重花船上,巴彥來信提醒綠珠,還有人在查糧草案。他們的見面,因李玄玄和宋清塵的到訪而作罷。那之後呢?巴彥這個人,消失了?
若他是查糧草案的,那可能得了什麽線索,被滅口了。若是他貪墨糧草的主謀或主謀在此間的掌事人,他消失了又是為什麽呢?
李玄玄望着雲丘,不斷的推演、思索。直到看見雲丘起了薄煙。
身後家仆也望着雲丘,開始竊竊私語。
“不是閉觀麽?逍遙觀怎麽還有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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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有什麽大戶人家趁着閉觀,做什麽法事吧?”
“不對!不對!你們快看!是着火了!”
“那黑煙冒的太快了!眼下冬天,萬物幹燥,這雲丘豈不整個都得葬身火海啊!”
李玄玄靈光乍現,忽然驚醒!若有巴彥這個人或者勢力,貪墨了糧草,還一直未處理,那當他發現,有人已經追查到了這裏,那他最快的處理方式就是——一把火将糧草和知情人,全部燒了!燒的半點證據都沒有!
李玄玄忙指向身後的家仆說,“你們兩個快去報官!滅火!你們兩個去千世寺山門敲鐘,提醒寺裏的人!”天幹物燥,怕是這整座雲丘,都要受這滅頂之災。
“公主你怎麽辦?”
“你們快去,我在山下,又燒不到我!快去救人!”
她腦中“嗡”的一下如雪山坍塌,她想到宋清塵和元郎都在雲丘上!她忙跑向去逍遙觀的山道!
半晌,竟沒有一人下山來。
茶寮附近聚集了很多的人,可山中火勢已呈燎原之勢,北風又至,助着火焰,将整座雲丘吞并……
有人說,逍遙觀上山下山只這一條路!
有人說,逍遙觀是木結構,若有火起,觀中衆人,無異于爐中丹,甕中鼈,只得等死!
火越來越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映照得夜都亮了起來。
李玄玄死死的盯着山間的道,她的心如更漏,眼見着要滴到盡頭了,她渾身無力,拖着身體,朝着山道一步,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她絕望的眼中閃過了一汪水流,才要掉下來,聽得身後之人說道:“公主,不要向前。元郎在這裏。”
她回頭看了元郎一眼,還好他沒事。可……可他呢……
李玄玄整個人就癱坐到了地上,她淚眼婆娑,雙手抖動,拉着元郎的衣袖,哽咽着,“他……宋清塵呢?你看見他了?你看到他了麽!”
“看見了。雲丘的山裏藏的是糧食,我本已經拉他一起出來了,他不知想到什麽,非要沖進火海裏,說還有什麽沒确定。我攔也攔不住,只好從千世寺那邊下來了。”
“他……你……你說他去哪了?”
“着了火的糧倉裏。”
李玄玄此刻已經抛棄了所有公主的尊嚴和姿态,她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就擡頭望着雲丘山上,似再也不會停的山火發呆。
“公主,公主你沒事吧?”
李玄玄搖搖頭。她抽搐着,哭得很是傷心,這個傻子,那些糧草與你何幹?
她想喊,宋清塵,你快出來……
可喉嚨如被劍貫,發不出聲音來,渾身如失了魂魄,動彈不得,只有淚眼如活物。
如雨下,如雪落,如海浪翻滾。
此前她還沒看得太清楚的感情,那些她不敢去肯定的感情,此刻統統咆哮着、喧嚣着、發洩着,如暴雨,如風雪,如駭浪,滾滾而來。
……
不知過了多久,周邊的人都散了,好似無比安靜。
李玄玄終于有些意識的時候,感覺背後有道灼灼目光,刺的她避不開。
她用盡力氣想回頭時,發現有人已跪在了她身後,抱住了她,似昨夜那個懷抱,有着青竹的氣息,月華的溫柔。
宋清塵抱緊她,抵在她耳邊說:“我才知道,原來你心裏竟這般有我。”
李玄玄終似活了過來,她忙轉過身,瞧了瞧這人,确定他還活着,雙手摟上他脖頸,開始嚎啕大哭。
宋清塵一邊陪着她流淚,一邊展露笑容,他輕拍着她的後背,哄着她:“莫要再哭鼻子了,我的小娘子……”
李玄玄聽得他言語間的輕松,氣不打一處來,她掰起宋清塵的衣袖,将眼淚鼻涕全都蹭在上面,然後惡狠狠的朝着他肩膀上,拼盡全力咬了一口。
那力氣包含了她怕失去的恐懼,她內心充滿愛意的得失心,還有,她不得不承認的,那種讓她牽腸挂肚的心意。
“嘶!”疼的宋清塵不由的發出一聲。
他又一笑,他感覺到這一口,咬的肩上出了血,可即便是疼,可又疼的他無比開懷,“你咬這兒做什麽?咬的不對。”
李玄玄眼中仍滿是恨意,兇巴巴的問:“哪裏不對?”
“咬這裏……”他低頭将唇送到她嘴邊,任她咬。
可在兩唇将要相碰的時候,那懷中璧人似愣住了,不敢向前。
宋清塵嘴角上揚,貼了上去,攫取了一抹清甜。
起初是淺淺的試探,唇舌嘗到了蜜糖的甜,開始深深的滑了進去,相思交織着纏綿,只剩下愛欲,占有,還有,深情。
宋清塵将李玄玄橫抱着起來,又在她唇上親了一下,才滿足的朝着馬車走去。
李玄玄哭的疲累,不知什麽時候就睡着了。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的時辰。
她似做了個可怕的夢,夢中将渾身力氣使了盡,忽然夢醒,還是心有餘悸。
她睜開眼,盯着頭上的床幔,輕輕了嘆了口氣。
“你的心意,我知曉了。”宋清塵本在桌上守着她,見她睜眼,如是說。
“你……你怎麽在這裏?”
“擔心你。”宋清塵笑了,是開心,開心的一夜都睡不着,可以就這樣一直一直瞧着她,守着她。
他臉上的笑容如三月春光,将時間陰霾掃盡,李玄玄似受了感染,也勾起了嘴角,沖他一笑。
……
逍遙觀的大火整整燒了兩日,似要将雲丘山化作一座烏黑的,灰燼土丘才罷。
那日逍遙觀閉觀,多數觀中道人都下山采買、探友,竟都躲過了一劫。因火起之處是傳聞中有狼群的山間,觀中只有靠近那處的一座小院未來得及避禍,死了兩個看門的小道士。
還有不巧的,就是揚州城內的第二富豪王甫一,那日非要去做法事,據說明明有人瞧見他起火前,已經出了道觀了,誰知道怎麽就那麽倒黴,趕上了火起,命喪其中。
王甫一死在被貪墨的糧草現場,他本是十皇子舅父的身份,明眼人大多瞧得清楚,四年前的糧草案,想來與十皇子脫不了幹系。可十皇子仗着母妃淑妃得聖寵,賊喊抓賊,說他舅父是他派去查案的,竟冤死當場,要求徹查。
太子一黨雖未在此案中抓獲罪魁禍首,但捅了十皇子的舅父出來,單這一條輿論,足以讓他壓過十皇子幾月的風頭。莫陸離這差事辦的還算順利,他帶着綠珠來到南樓,向李玄玄辭行。
綠珠去收拾此前留在南樓的行李。
莫陸離與李玄玄在風一亭邊散步,“那日逍遙觀大火,我也在雲丘山。我瞧見你為宋清塵流淚,為元郎着急的時候,我就曉得,我對你的這場一廂情願,到了盡頭。”
李玄玄看着他,淡然一笑,“其實,你同我,很像。坦然又清醒。”
莫陸離并不糾結,他笑了笑,“只是月老對我不公,我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有些晚,恰好晚的點,是你已經心動的時候。”
“嗯,有道理。”
綠珠已經收拾好行李,朝着風一亭,走了過來,她褪去了妖豔的妝容和輕佻的衣裙,這一日穿着白色和妃色相間的素淡釵裙,比先前要清麗脫俗的多。
李玄玄瞧着她,問莫陸離:“這個絕色,你打算怎麽辦?”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公主把她讓給了我,我該利用的,已經利用完了。自是要送她去辋川院,與蘭娘相見了。我已放了她奴籍,而後嘛,各自奔各自的前程吧。”
“十皇子會放過她麽?”
“她連巴彥都沒見過,也并不是多麽了不得的棋子。那五百金我同公主交易的是她在此間,對我的價值。可對外,她仍是你十七公主買下的歌妓。十皇子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會拿她怎麽樣的。”
“多謝陸離,想的周全。我還有一問,揚州城裏,巴彥這個人,存在麽?”
“我也未曾見着。他也許,在揚州城裏,是一股勢力吧。不過,這股勢力,也快浮上來了。等時間,總有結果。”
李玄玄也以為然。
他又說道:“想來江秋白去鄯州赴任,所為何事,公主曉得。那接下來這個糧草案,我就不便插手了。公主可還記得,此前我邀你去洛陽麽?”
“嗯。”
“此前去洛陽,其實我就為了查這個事情。去了洛陽含嘉倉,有些線索,可能宋清塵有用。我留下,算是祝他抱得美人歸的贈禮了。”
李玄玄颔首微笑,以示感謝。
“公主、公子,我可以走了。”
莫陸離知李玄玄定有話,托綠珠帶給蘭娘,于是拱手一拜,“公主,就此別過。”先去門外等她。
“莫公子,保重。”
李玄玄拿了一個木匣,遞給綠珠,“這裏是我給蘭娘和小寬的兒子的禮物,沒什麽值錢的玩意,你代我轉交給她。”
綠珠放下手中行李,跪在地上,面對李玄玄行了三拜的大禮,她表情莊重得體,與此前判若兩人,“綠珠謝公主再生之恩。”
李玄玄将她扶起,“在我看來,你是個好姑娘。你要感謝,便謝蘭娘吧。你生的好,你有個愛你念你的姐姐。蘭娘是我家人,她愛你,我可以護着你。若去了長安,有人難為你,你只需說你是十七公主的人就好。莫陸離和金吾衛翟蕭,都可以幫你。”
“公主,我雖在十皇子那裏,算不得什麽厲害的棋子,不過是個以色待人的舞姬,可我此前多少知道些消息的。你府上的寬嬸,我曾見過,那時我不知她是我姐姐的婆母,可她确實是十皇子的人。我不知道寬叔和我姐夫小寬,從中充當什麽角色。我此去也會查明清楚。我說此番話,是想讓公主注意身邊人,若寬嬸是十皇子老早就布局在你那裏的棋子,可見你身上有大家都觊觎的東西。你萬要小心。”
李玄玄一怔,她從前從未懷疑過寬叔一家,可這時,她突然想起許久之前,太子到辋川院時,看見寬叔時的疑惑眼神,而那不久後,寬嬸寬叔相繼去世。她并不懷疑寬叔一家,因為相處的幾年間,他們從未害過她,還一直待她如家人,給她從未有過的溫暖。
可她疑惑,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別人布局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