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胭脂果糕 楚腰腸斷掌中輕
臨近正午。
好在宋令細心, 這桌上說是佐茶的小食,可其實甜甜鹹鹹,各占了一半去, 同吃午膳也沒甚差別。
李玄玄夾起了一個紅紅的點心, “這是什麽?”
“山楂糕,也叫胭脂果糕。”
她放入舌尖, 一股酸味直沖鼻子, 而後甜味随之而至,因這糕是冰凍過的,口中便是涼涼麻麻,又甜甜酸酸,回味無窮,“這味道,很是好吃。怎麽做的呢?我此前并未吃過。”
宋清塵似猜到姐姐定會喜歡,得意的說:“山楂果, 這邊也叫胭脂果, 去了籽,蒸熟之後碾成泥,放些糖霜蜂蜜調味,之後尋些小竹筒凍起來, 就成了。”
“阿蒙,你懂得好多。怎麽一年不見, 竟是個深谙飲食之道的人了。”
“我知你喜歡,就多看了些這方面的書罷了。”
說不心動是假的, 可李玄玄總覺得,他不必如此,因她還未整理好自己的心境, 不知要如何面對他的這份好,“我說過,你不必這般讨好我。”
宋清塵低下眼眸,有些不悅,不再看她,低頭吃起茶果子。不是讨好,是喜歡,發自肺腑的想對你好罷了。
李玄玄瞧出他不高興了,不知道這人的小孩子脾氣怎麽又來了,本來不是聊的好好的麽?她拿起竹筷夾了一個山楂糕,遞到宋清塵嘴邊,“怎麽好似不高興?是屋裏太悶熱了麽?這個涼快,給你去火。”
宋清塵心上火氣蹭蹭直蹿,心道,你也知道我不高興了,非要這般麽,總覺得我是讨好你,像個小孩子讨好一個大人麽?他心裏難過,不知什麽時候,李玄玄才能像對待一個男子那般,看待他。他擡手攥住了李玄玄拿着筷子的纖細手腕,質問她:“去年離開辋川院時,你可還記得,最後我問過什麽?”
李玄玄被他攥的生疼,可瞧着他似很生氣,一臉不解,“問過什麽?”
哼,她果然都忘了。宋清塵聲音冷冷的,半點沒有阿蒙的影子,“那日我問你,若有一日想成家,可以考慮我麽。你說等我長大。你看,我現在就長大了。”
李玄玄回想,好似有此一問,自己也似應下了,當時不過離別感傷,許個再見的緣由罷了。可細想來,她一頭霧水,“長大了什麽意思。”
宋清塵沒說話,就盯着她,他手上力道漸重,似滿是不甘心,李玄玄心裏一橫,皺起眉頭,“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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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塵強忍着心中怒火,閉眼嘆了一口氣,似心中也平和許多,算了,他自欺欺人,騙自己說她只不過是,還在氣騙她“陳遠蒙”的事情,還未原諒罷了,他張開嘴,咬過筷子上的山楂糕,松開了她的手。
書齋裏的空氣似是凝結了,兩人都不肯在說話,無比尴尬。
李玄玄後知後覺,才生起氣來,長大了?哦,力氣大了,覺得自己打不過他麽,果然是自己平日裏太過随和,将公主架子端的太少了。她将筷子摔到桌上,起身就去屏風上拿風襖。
宋清塵見她要走,甚是後悔,忙起身站她身後,只一伸手,便将她圈在屏風和他身體圍成的懷抱裏。
他心裏後悔的不得了,可嘴上還硬着不肯認錯,似是責怪,“怎麽了。”
他兩只手抵在屏風上,絲毫不想她溜走。
李玄玄伸手推他肩膀,用盡力氣也推不開。她放下手,擡眼瞪着他。
起初,宋清塵也回盯回去,不過她眼睫眨了兩下的功夫,他已經受不住了,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只好放下身段,似是求她,低聲說:“別……別生氣了。”
李玄玄伸手揉了揉還隐隐發疼的手腕,“是我生氣麽?明明氣的是你。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氣什麽!你長大了,力氣大了,就可以這樣欺負我?”她低頭看着他的胳膊,又看向他,示意他将胳膊移走。
兩人固執着,誰也不讓步。
正在這時,宋令的聲音傳了進來:“公子,後廚說已是午膳時間,做了些素齋,讓我端來。”說話間門就“咯吱”了一聲。
兩人都是一怔,慌忙要從這圈着的懷抱中掙脫開。李玄玄使勁推宋清塵胳膊的瞬間,宋清塵放了手,她掌間沒了倚靠,眼見就朝着地上摔去。
宋清塵忙抱她入懷,翻身朝床上撲去,将自己墊在她身下,兩人壓倒了屏風,摔到了後面的床榻之上。
“嗙!”
宋令端着竹盤,不好掀門簾,他只好背過身,用後背頂開門。他進了書齋,扭過頭時,就瞧見他家公子被公主壓在身下,兩人半倚在床上。
繡紗的屏風已經裂開,看來有些激烈,他立刻別過頭去,裝作什麽都沒瞧見,将竹盤放到桌上,“公主、公子,二位慢用。慢慢來,慢慢來。”說着就忙走出門去,将門關嚴實了。
李玄玄又羞又惱,她撐在床上要起身,可宋清塵卻箍緊了本就護在她腰上的手。
那掌間溫度,滲過薄薄的衣料,傳到李玄玄身上,忽覺一陣酥麻,她覺得自己被人輕薄了去,很是生氣,命令道:“松開!”
宋清塵似是沒聽到,他的腰卡在木質的床沿上,疼的緊。他抱緊掌中楚腰,朝着床上的軟褥翻身,将人壓在身下,俯下身來,低聲重複她之前的那個問題:“長大了是什麽意思?”他将唇貼在她耳尖上,有心挑逗,那聲音低沉又多情,蠱惑人心,“姐姐,我現在告訴你。我父母早亡,我十六歲及冠得字,便可娶妻。還有月餘,我便二十,我是個男子,莫要再當我是個孩子。”
“我從未……”李玄玄才要說我從未将你當做孩子,可發現現實卻不是這樣,他在阿蒙離開辋川院之前,都是真心實意把他當做一個乖巧的弟弟來看的,想到此處,她便說不下去了。她脖頸間居然有種心落深淵,癢渴難耐的感覺,她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心中默念,淡定淡定,冷靜冷靜。這人果然不是個孩子了。
可那人又似無意間,滾燙的唇碰到了她耳後。
宋清塵感覺他懷中人,似有顫栗,他有些得意,心想,我總要告訴你,什麽才算欺負。随後,他的唇清晰的吻在了她耳後敏感的地方,輕輕的舔舐,如磨人的小獸。
李玄玄心中已明白,這人又要開始耍無賴扮孟浪,自己眼下這姿勢,定是打不過他,只能鬥智鬥勇了。
她忽然想到,當時在辋川院的暖泉,阿蒙見她在水裏,驚的他滿臉害羞的樣子。她就放松下來,心道這厮就是紙老虎,假把式,撐死是個銀樣镴槍頭,心裏說不定比自己還荒亂。
她将頭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着,似要讓自己待得更适意些。她臉上一副我是公主,你能拿我怎麽辦的樣子,賭定宋清塵不過吓唬她而已,便釋然的望着他。任由他小心翼翼的,試探的,吻着自己。
宋清塵能清楚感覺到,眼前人似渾身放輕松了一般,不似之前對抗的樣子。他有些疑惑,可這樣眉眼放松的美人在懷,确實又美的如方外之物,即便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都足夠讓他意亂情迷。他停下那個綿密的輕吻,稍微擡起頭,喉結微微動了一下。
他似被妖魔蠱惑,想化作禽獸,可腦中繃的很緊,不敢随心所欲。
他的眼在她身上游走,從坦領海棠紅色的衣衫上的肌膚,到脖間碎發,到微紅的耳垂,到滿眼柔水的秋波……他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而後将唇抵在她額頭間,印了一吻,“記住了,不要再撩撥我。”
李玄玄暗暗的喘了一口氣,有種“清白險中求”的僥幸。她後悔了,她發現此前将阿蒙小瞧了,這人真真的不是個那個乖巧的弟弟,不過一年,他已長成了風度翩翩的男兒郎,還這般……意氣風發,如火中燒,重點是,及其不要臉。
尤其見他起身下床的背影,那寬闊的肩膀,落拓平坦,竟瞧着萬分潇灑,好似在風月場裏摸爬慣了的常客,“事了拂衣去”。
她覺得自己吃了虧,很是生氣。她起身将淩亂的衣衫拉整齊,拽起地上的風襖,穿着就朝外走去。
宋令一臉壞笑,躲在走廊裏偷懶,就瞧着十七公主面色萬分難看沖他吼道:“宋令!備車!回南樓!”
“是!公主!”宋令回身,見他家公子并未有跟上的意思,一臉無奈,站在門口。
果然,十七公主也沒有讓宋清塵同車的意思。宋令駕着馬車,載着公主一路回了南樓。
待馬蹄塵埃都已散去,宋清塵仍站在頌園門口愣了半晌。
他每每告誡自己,三思而後行,一動不如一靜,他自诩一直秉承這樣的原則待事,可這事一到了李玄玄身上,他就情難自已,毫無章法可言。這種沖動又不顧後果的念想,如害群之馬,将他過往讀得所有禮儀書卷,盡數絞殺。
為了這日下元節,他此前做了許多準備。這時,應該是吃完午膳去游東關街,帶她去看宋府花箋的紙鋪,然後将自己當年寫給她的書信,一一解讀清楚,讓她知曉玉堂花箋的含義,讓她知曉自己的,用情之深。
可惜自己一時沖動,将這一切都毀了。他暗自消沉了許久,才尋了一匹馬,朝回走去。
到的南樓已是傍晚時分,宋令在門口等候多時,他接過宋清塵手裏的燈籠,問道:“公子,你怎麽才回來?”
“我去了趟府衙,将浮生酒肆的房契蓋了官印。”
宋令不解,民間房屋買賣,只需換契畫押即可,蓋官印相當于求了官府的印證,還需托人辦事,多付些費用,這不是費力不讨好麽,“公子,這又何必?”
宋清塵眼中無光,懶懶散散的模樣,“不給她反悔的餘地。”
“哦。”宋令見公子心情不大好,也不敢再說。
“你等我?”
“哦,哦,”宋令心裏一個激靈,差點把正事忘了,“藏在王家府邸的人,那邊傳話來了,三日後王甫一要去逍遙觀做場法事。”
“什麽緣由,可有說?”
“下元節,祭道神。”
“這借口,哼。必有詐。”
“嗯,公子說的極是。每月十八,道觀都會閉觀,他應該是借着下元節做引子,必有事情密謀。”
宋清塵心裏已有了盤算,他問道:“今日沒見元郎,他哪裏去了?”
“不知,我也很是納悶。”
宋清塵問:“去跟莫陸離了?”
宋令面露難色,“那不太可能。”
“為何不可能?”宋清塵又将燈籠拿回自己手裏,這燈籠他做了幾日,要萬分小心才是。
“莫,莫公子眼下,在,在,在公主房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