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速之客 過了重陽節就走
李敏身後跟着一個小奴,主仆左右打量着走進來,“小十七,你這地方怎麽變化如此之大,上次來還跟個柴房似的。”
既然來者不善,也無需客氣,李玄玄笑道,“四郡主叫誰小十七呢,本公主的名號能随便叫麽?”
李敏臉上笑意不變,假裝欠了欠身子,“十七公主說的是。”若不是此來央她寫信給父王,說原諒折扇之事,她才不會忍這些個白眼。
說話間瞟了一眼宋清塵,“喲!這可不是我陷害你了吧,這小公子生的如此精致可愛,可是公主養的的面首?”
宋清塵笑而不語,心中不免腹诽,還是要多謝四郡主的不嫁之恩,才能讓他得此機緣遇到李玄玄。兩人雖早有婚約,可從未見過面,因此互不認識。宋清塵也是聽到“四郡主”猜測到的。
“別說那些個廢話了,再說那信我就不寫了。你總該知道,你來是有求于我的,把你那些個翹起來的蹄子和尾巴,都收好了。真把我惹怒了,掃你出去都算給了五叔面子了。”
李敏也不傻,乖乖的閉上了嘴,讓小奴将石凳掃了一遍,坐下了。
李玄玄見她總算是安生了,才說道:“阿蒙是我阿娘家的弟弟,你好歹也是個郡主,別失了體面。哪裏學來的詞兒,就敢來胡說一通。”
李敏不在回她,就叫喚道:“寬叔,外面馬車上有給十七公主的銀子,你且去搬吧。”
“等午膳後我給五叔寫信,你中午在此用膳吧。”
李敏一臉不情願,“好。”
“舒宰輔的孫子眼下在此院中,你最好老實一些,注意言辭一些,免得傳出去了,不好聽。這雖是你的事情,可我念在五叔的情分上,好心提醒你一句。”
李敏忽然眼睛一亮,舒宰輔可是當今陛下跟前的紅人,當今正一品的太師,比她父王這類不受待見的王親貴族地位不知高上多少。舒池朗,她雖也未見過,但是坊間傳聞,長相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沒想到李玄玄還能有此般本事,結識這樣的公子。她忽然眉間含笑,睜大眼睛問:“在哪?”
李玄玄從來都覺得李敏是蠢,她花癡的神情和動了心思想攀附舒家的心,眼下全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她拍了拍李敏的肩膀,無奈的說道:“四姐姐啊,你,那個,五嬸沒教過你矜持麽?擦擦口水,要流下來了。”
李敏聽得就立馬擡手拿手帕去拭,帕子到了嘴邊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笑話她,她兇兇的看着李玄玄,“讨厭。”
李玄玄不再理他,她輕擡下颌,示意阿蒙離去,小聲道:“去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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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池朗自己在朝槿軒坐的無聊,溜達到碧樹堂。巧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束發高聳,淡粉上襦配着橘黃半壁,穿着朱紅的羅衣裙,面上生着幾分小姐的嬌俏之意,“喲,哪裏來的俏娘子啊?”
李敏猜這便是舒池朗,馬上扮作害羞的小女兒姿态,用帕子遮了半邊臉,“我是齊王家的四郡主,你是誰?怎在公主院子裏?”
舒池朗不禁背脊一涼,這不是宋清塵的前——“前未婚妻”,這是什麽樣的緣分,竟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自己要往裏屋跑還是往門外跑,竟一時不知如何選擇,愣住了。
李敏以為舒公子被自己美麗容顏所折服,看呆了,手帕下的嘴邊偷笑着,“公主說這院中住着舒公子,敢問你可是舒公子?你,你這是怎麽了?”
舒池朗忙斂衣施禮,“見過四郡主。在下舒池朗。”
“坐。”李敏眉目含情,低聲道。
“哦……我去看下午膳,郡主先吃茶,先吃茶。”舒池朗忙去找宋清塵,他快步道廚房,“阿蒙!阿蒙!快出來!”
阿蒙并未放下手中的水芹菜,他一邊摘菜,一邊走了過來,靠在門框上看着舒池朗一臉壞笑。
舒池朗見他這笑,猜測道:“你見着了?”
宋清塵點頭。
“你還笑得出來,我都替你擔心,吓得我忙跑這裏來通風報信!”
“淡定,淡定!我和那四郡主從未見過面,你不說,我不說,她怎麽會知道?”
舒池朗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有道理哈。”
“四郡主聽見你在此處,已心花怒放了。我現在終于明白她為何死活不肯嫁我,寧願冒着陷害公主的罪名,也要将我釘死在長安的單身公子榜上。”
“為何?”
“她想嫁的是當朝宰輔的一品門戶,瞧不上我阿翁五品小門。”
“額……她身為郡主,說不嫁便是,何必催生如此歹毒的想法?長安世家內宅都道你和十七公主有染,你們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這!實在是太氣人了!”
“人生不就如此,既來之則安之吧,若不是她這招陰險的棋,我也不會遇見姐姐。”宋清塵臉上波瀾不驚,甚至有些僥幸。
舒池朗鄙夷的看着阿蒙,此刻的他,同他手中那棵水芹菜一樣,毫無長安城宋大才子的灑脫之氣,“你何時變得如此不争氣?任人拿捏?欺負到這份上?”
“你要去幫廚麽?”阿蒙轉身要走。
“孺子不可教。你啊,以後就做飯吧!”舒池朗不禁搖頭,李玄玄這女人有毒,宋大才子可是長安城詩文書畫的巅峰,怎麽就變成了一個廚房打雜的。但是既然阿蒙覺得得過且過這般就好,那就這樣吧。他瞧得出來,阿蒙是真看上十七公主了。
宋清塵見他往碧樹堂走,難道要去招惹四郡主李敏?他忙問:“你幹嘛去?”
“會會小娘子,這類滿肚子壞水的,我沒遇到過。感覺好生有意思。”舒池朗滿臉壞笑。
“你!無可救藥!”宋清塵無語,看來這“長安小公子”又要施展他花花公子的本性了。
午膳設宴在碧樹堂,四角桌上,李玄玄、宋清塵對面而坐,舒池朗、李敏對面而坐。
桌上的瓷器已經換作蘭娘帶回的梨花白瓷,淡白色微微泛草木灰的釉色襯托的槐葉冷淘更加翠綠可愛。
桌上擺着傍林鮮、醋芹、烤羊肉、櫻桃肉、燕菜湯,還有些寬嬸漬的藠頭、紫蘇、莴苣的小菜,整整擺了一桌子。
“喲,玄玄你家這燕菜湯可比醉雲樓的牡丹燕菜看起來還好看呢。”李敏總算說了句人話。
舒池朗也跟着誇贊,“我這幾日在碧樹涼秋書院着實很有口福。只是這燕菜湯和常見的燕菜不一樣,公主的配料都有些什麽?”
李玄玄見他和李敏在桌上一唱一和,眉來眼去的,懶得理他。
阿蒙笑着回答:“白蘿蔔切絲,金華火腿切絲,雞卵煎的蛋皮切絲,再加上筍絲、野木耳絲、芽菜,在碗底堆放齊整,澆上豬骨、雞、鴨炖了一日的高湯。自是要比醉雲樓的牡丹燕菜好吃的多。”
這一頓,吃的四個人都甚是滿意。
李玄玄和阿蒙在涼秋堂二樓裏商量着用李敏拿來的銀子打些什麽銀器好的時候,就看到樓下兩人打情罵俏。他們相互一看,這是發生了什麽?怎麽舒池朗和李敏就看對眼了?!
李玄玄不禁腹诽,渣滓和綠茶天生一對麽,幹柴烈火燃的也忒快了點。可李敏畢竟來此處找她的,她雖然不曉得舒池朗為人究竟怎樣,但是李敏畢竟是五叔的女兒,五叔對她還是不錯的,不能讓她招惹這樣狂蜂浪蝶式的人物。
她心中思量着,唐朝國祚二百八十九年,出過三百多個宰相,可見這正一品從一品的大官也是多如牛毛的,若按照平均在位時間計算,每個宰相宰輔的職業巅峰生涯不超過九個月,所以眼下你看上的宰相府,可能經過定親、下聘、三書六禮之後,還沒到大婚那日,就變成舊時王謝之家了。
道理就是,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唐朝的宰相更是靠不得啊,可是李玄玄要如何将這樣的道理,深入淺出的讓眼前這個花癡愚蠢綠茶少女明白呢?
“四姐姐,看在我喚你姐姐的份上 ,以下我說的話,你好生記住。女子的一生本就不易,你若将你一輩子托付在眼下看起來還可以的一個男子身上,那你定要将眼睛擦亮些,花無百日紅,你得找個能守住你終身富貴顯赫的人。當然了,你若是只求一心人,那當我上面的話是廢話就好。”李玄玄說完,看着李敏的表情,似是沒懂,許是說的太隐晦了些,又補充道:“念在你我同是李姓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這個舒公子,情場高手,風月場上的泥鳅,莫要動情才是。”
李敏似懂非懂“哦”了一聲。
算了,她——哎,真的是拿得一手傻白甜白蓮花加綠茶劇本,李玄玄幾欲放棄,似忽然想起來了什麽,問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問過你,可眼下我忽然想問了。你為何不肯嫁給宋清塵?”
“當然不喜歡,他阿翁不過是五品小官員,我要嫁給我想嫁的人。”
“我欣賞你這份反抗的精神,可你卻用了一個最愚蠢的法子。為何要害我?”
“因為……”
“因為我無父無母,無依靠,可以随意欺負。因為你知我一心向道,并未打算嫁作他人婦,你覺得,你覺得——這些對我不重要。陷害我,是你認為最低付出、最易成功的法子。”
“玄玄,四姐姐知錯了。我當時并未想到事情鬧這麽大,不然我是萬不敢的。”李敏看着李玄玄這副精明清晰又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真的吓壞了。
“你可以有很多方法去解決這個問題,我五叔,你父王并不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他很愛惜他的羽毛,自然也會很愛惜他的女兒。你若肯堅持,若肯好生同他講,你要嫁給更高門的大戶,若肯将事情利弊好生分析,精誠所至,如何說服不動他。呵呵,我看來,五嬸一直不懂五叔,所以她這輩子很難得到五叔的垂憐。你資質不錯,本該是個知禮明儀的大家閨秀,可惜被五嬸教歪了。”
“不許你這麽說我娘親。這事是我對不住你。但已經如此了……我也不想的……”李敏那聲音萬分沒底氣,越來越小。
“是已經如此了!但,即便我清譽都毀你手裏了,可我不認命,我相信我依然可以走出一條多彩大道來,若我想嫁,我也定會嫁給我最中意的那個人。而你,若以後執意如此,最後只會難為你自己,害了你自己。我話盡于此。”
李玄玄字字珠玑,平淡的音調裏似有一把玄鐵寶劍,将這些話刻進了李敏腦子裏,她并不太懂是什麽意思,可卻覺得以前把這十七妹妹小看了,她竟活得如此通透。可她仍是有些不甘心,不願在嘴上輸了去,“你什麽意思?”
李玄玄冷哼了一聲,将此前答應原諒她、給五叔寫的信,遞給她,“好生記着,慢慢想。信給你,趕緊下山吧。”
李敏似是有些明白,可她還想搏上一博,她父王齊王不過是享皇佑的封王,既無實權也無功名,她想靠婚姻,将自己的富貴綿延的長一些。
她手裏攥着信,思量着。
待兩人都離得遠了,宋清塵才從角落走了出來。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他心中慶幸,自己喜歡了一個對的人。
這個叫做李玄玄的姑娘,在他十八歲的時候住進心裏,再也不會出去了。
“池朗,你還沒住夠麽?”宋清塵有些嫌棄的問道。
“我讓人去取金子啦,不能真把你壓這給公主大人做面首啊,我于心何忍?”舒池朗笑着說。
“金子到了,趕緊走。別再這裏待着了。不然回頭你未婚妻那邊麻煩。”
“你先同我說,你何時走?宋公畢竟教我過讀書,是我頂敬佩的人。他的囑托我一定要做到。你說啊,你說啊,你何時走?”
“過了重陽節就走。你讓令令去山下客棧等我。九月初十,我們一早回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