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梨花白瓷 姐姐喂我,我騰不開手
李玄玄這兩日瞧着舒池朗越發的不順眼,坊間稱他“長安小公子”果然不是亂叫的,他真是天生一副花花公子本多情的面相,還有一副他長安中心,人人誰都愛他的花心腸。才不過兩日,李敏已經被人哄得暈頭轉向。想來自己那日同她掏心挖肝的肺腑之言,都吃進狗肚子裏了。
本來阿蒙說明日才去西市找陶師傅,李玄玄實在看着兩人在院中不爽,一早就催着阿蒙出發。
宋清塵本想着帶李玄玄去長安城過重陽節,可眼下才初八。可見到姐姐如逃離魔窟一般想遠離院裏這花花公子和花花小姐,就忙收整東西,準備随她下山。
關于離去之日,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蘭娘,你今日再去催催李敏的奴才,就說這孤男寡女的若是整出來點什麽,五嬸不會把自己的郡主怎麽樣,定會将她扒了皮去。你懂怎麽說吧?”
“嗯,蘭娘知道。”
“最重要的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該威脅的時候要好生威脅一下,不然她們主仆都有些腦子不好使,聽不懂人話。”
“嗯嗯。公主放心,四郡主的那小奴平日裏總被齊王夫人虐打,自是怕的。保證下午人就離開碧樹涼秋書院。”
李玄玄換掉了平時仙風道骨的衣衫,束起頭發,插了黃玉簪,她的馬車太過高調,不便出行,這日就穿了一身貼身的胡服,騎馬出行。
那一身淺金黃的胡服襯托的她英姿綽約,與先前半散着頭發寡淡顏色的道服裝扮迥然不同,但卻各有滋味,仍是一個嬌俏的胡服女子。
她起身上馬,兩人一人一騎,駕馬下山而去。
九月九日為重陽節,京城的官家休沐之日,回有重陽各類活動在長安城中舉辦,因此這一日雖為初八,也熱鬧的很。
兩人入城下了馬,沿着朱雀大街,朝着西市走去。
長安城內共有一百零八坊,東西兩市,三十八條大街,以明德門到朱雀門之間,貫穿南北的朱雀街為中軸線,西邊多為百姓,東邊多為官宦之家。而東西兩邊各有一個熱鬧的街市,喚作東市、西市。
唐朝陶瓷業十分發達,眼下北方地區以河北道的邢窯、定窯、京畿道附近的銅川窯最多,因産量大,離長安近,聞名于世。邢窯和定窯産白瓷為多,陶師傅曾在邢窯燒了許多年,因着這門手藝,在長安安家糊口起來,他的看家本領也是白瓷,因他獨特的着釉技術,讓原本透明的釉色能顯示一種淡銀色的光感,陶師傅的柴燒窯産的瓷被叫做梨花白瓷。
陶師傅做的瓷器胎胚厚重,釉色均潤,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兩人按照蘭娘給的地址尋來,便進了城郭之西南的永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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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內街道十字交錯,住着幾百戶人家,只問了路口玩耍的小孩,就帶着兩人尋到陶師傅的家。他那院子因要制陶,較為寬敞,院中擱着許多木架子,架上曬着已經加工成形的泥胚。看那器形,有日常人家用的碗、盤、杯、碟。
陶師傅正在院中打水,見一個胡服小娘子在前,綠衣小公子在後,進了院子來,他打眼一看,便知前頭那人才是今日的大客,因後頭的小公子一直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小娘子可是蘭娘的主子?”
“好眼色,見過陶師傅。”
陶師傅請二人進屋,沏了一大壺鹹茶來,“粗茶,小娘子小郎君,解解渴罷。”
李玄玄謝過,就從包袱中拿出此前阿蒙畫的圖紙,“陶師傅,你且看看,這樣的器型和花色,能燒制出來麽?”
陶師傅接過紙張,粗糙的手指在圖紙上摩挲,一頁頁翻着,有時鄒起眉頭尋思一陣,有時點點頭。
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将厚厚的圖紙看完,他将圖紙重新擺放整齊,遞給李玄玄,“小娘子,這些器型拉胚是沒問題的,就是有的器型比較難做,價格會高些。還有這花樣得找畫工一流的畫師才行,這個價錢就更高了。而且我瞧着,很多宮裏的畫師都畫不出這般精巧的玩意,有些難。”
李玄玄笑着接過圖,“你照着這個來就好,裏面這些手繪的圖案,一般都比較簡單,煩請你去找畫師來畫。難的這幾張都是他畫的,讓他自己畫就是了。”
宋清塵笑道:“多謝姐姐誇獎呢。”
陶師傅喜上眉梢,這是個大單子,這一年的生計都有着落了,“擇日不如撞日,正巧前幾日制成的胚正在院中曬呢,二位去挑稀罕的器型,今日畫好,夜裏就可以入窯,最多不過兩三日,就可以燒制出來。”
眼下的釉色雖沒有後世種類那麽多,但是會有些失傳的顏料,比如陶師傅現下就從裏屋,拿出來了一筐各色的石頭。他動作娴熟的将大石塊砸小,小石塊磨碎,再上一道石臼,細細的碾磨至極細的粉末狀。
有的礦石顏料可以直接加水使用,有的還需要過水、沉澱、碾粉、加油再調和使用。好在陶師傅還有些存貨顏色,新舊交替着剛好夠阿蒙畫完幾只瓷器。
阿蒙畫在泥胚上的顏色都是黑灰的感覺,起初瞧不太明白,可過一會幹了的顏料就呈現出不太一樣的顏色。陶師傅說,待高溫燒制出來就是七彩缤紛的,與這時看到的顏色,還會大不一樣。
李玄玄如同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端端坐在一旁瞧熱鬧,偶爾也幫一點小忙。
所謂的幫忙,不過是負責調顏色、換水,僅限于是給阿蒙打下手。她見着阿蒙拿着左手握着泥胚的小茶碗,右手拿着極細的狼毫勾了圖案,眼睛似都不眨一眨,果然認真的男人魅力無邊。她意識到自己花癡的時候,不自覺的咳嗽了一下,看向別處。
宋清塵握着筆的手仍是一絲不茍的勾勒着一副茶碗上的山水圖,嘴邊揚起得意的笑,他察覺那人的目光盯着自己許久,也察覺姐姐自己發現失神,尴尬的咳了幾下,他目不轉睛的勾着畫,問道:“姐姐,可是累了,要休息一下,喝口茶水麽?不用理我。”
累?看着翩翩公子書生姿态勾畫山水,只能看不能吃,能不累麽。呸呸呸,李玄玄手指撫上額頭輕揉了幾下腦袋,怎麽就成這樣了呢,她故作冷靜淡定的姿态,淡淡說了聲,“哦,喝水。”
半晌,宋清塵見李玄玄不再望過來,覺得很是失落,“姐姐……”
“嗯?你喚我?”
“嗯。”他的目光仍是一刻不拉的看着茶碗,十分認真的姿态。
李玄玄恨不得自己就變成那茶碗,她走了過來,“怎麽了?”
“姐姐,阿蒙也渴了,想喝水。”
李玄玄斟了一杯,拿過來,遞給他。
阿蒙張開嘴巴,“姐姐喂我,我騰不開手。”
李玄玄将茶杯遞到他嘴邊,才意識到這動作萬分暧昧,阿蒙叼住杯沿的時候,她手抖了一下,溢了些許到他下颌上。李玄玄忙拿出手帕幫他擦拭。那絲綢的薄紗手帕薄到竟然能觸碰到他那下巴的溫度,李玄玄忽覺得心跳加快,不過擦了一下,忙收回手。
“姐姐害羞了?”
“你不是自小讀聖賢書,怎還這般不注意,叫我喂你喝水。”李玄玄心道,姐真不是害羞,是紅鸾星動了。
“若是你,那些書讀的便都不作數了。”
“什麽意思?”她試探着。
這在這時,陶師傅走了進來,“小娘子、小郎君,快些離去吧,眼見要日落,裏坊要關門了。
宋清塵終于擡眼,望了一眼窗外的光,只要能出坊門,他便有信心帶姐姐出去,“還有一棵碧樹未畫,半刻就好,我們馬上離去。”
長安城實行宵禁制度,待日落天黑後,不可以在街上行走,有些居民多的坊門也要關閉,待日出之時才開放。坊內的宵禁管理的寬松,可是主幹道上宵禁及其嚴格,被尋街的武侯遇到,定是一番麻煩。
兩人出陶宅便快步着急出坊,待得出坊時,天色已暗,宋清塵忽然牽起李玄玄的手就跑,“姐姐,快跑。”
“怎麽了?”李玄玄才感受到手掌的溫度,就被拉着朝南一路狂奔。
“天黑了,主路要掌燈,宵禁之時,滿街都是武侯,被抓了就麻煩了。”
好在李玄玄今日穿的是修身胡服,跑起來還算方便,只是這十七公主的身板太過纖細,想來平日裏天天道法自然的,沒好生鍛煉過身體,跑了不過百步,就喘的有些厲害。
“我們跑去哪裏?不是宵禁時,城門和坊門都關閉麽?”
“姐姐做慣了公主,甚少出門,我自小長安城裏跑遍了的,那些達官貴人多圍着大明宮住在北城,眼下我們往南,這裏武侯少。剛掌燈,他們從北邊過來,我們避開他們日常巡查的路線便好,我有信心,避開他們,跟着我。”他笑着将掌中的小手攥的更緊了。
街上靜谧的很,藍黑的天空,淡黃的月,坊間小路上,跑着一個藍衣小郎君,拉着一個黃衣小娘子。
“那邊好像有人,過去看看!”
“快走!快走!”
“明日重陽節,宮裏休沐,好些皇親貴族都要到城裏耍玩,你們且都仔細點。萬不可出差錯的。”
已有武侯尋着腳步聲,追着二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