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嗯。”路停舟回了一個字, 然後抓着江望的胳膊,把人扶了起來。
他的回答漫不經心,動作卻十分的認真, 沒有透露出半分不耐。
江望的傷不算嚴重, 原本是可以自己走的,但路停舟那糾結的表情,看着實在讓人難受, 索性就選擇了開口“求助”。
這人眼裏分明布滿了血絲, 怎麽看都像是頗為關心的樣子。
江望能明白路停舟身在豪門的不容易,但不太懂這人為什麽能嘴硬到這樣的地步。
醫院已經複工, 往來的患者不多。
兩個人去拍了片子,又從藥房拿了些藥。結果沒有大礙, 只需要注意清潔和多修養。
路停舟全程沒有說話, 但江望真真實實從他的坐立不安裏感覺到了這個人的緊張。
兩個人回家的時候, 老爺子正在花園裏訓斥路鳴川。
路鳴川沒有受傷, 也沒有着涼,但這會兒縮在原地,比受傷的人還要沒精神些。
沒有人為路鳴川說話,馮管家沒有權利,路鳴霜就更不能。
老爺子對自己的孫子牽連江望表示了歉意,特意安排了醫生下午過來,來給江望腫脹的腳踝做恢按摩。
這麽一通折騰也太陽也就落山了。
路停舟全程看着康複醫師若有所思。
一直到醫生走後, 路停舟單獨跟他說了幾句話, 才又回到江望的房間。
“路總還不打算休息嗎?”
這人眼看着一天一夜沒睡過了, 身體再好也不能這麽熬着吧。
卷王這個作息, 也太陰間了, 跟不要命似的。
江望心下奇怪, 路停舟卻像沒聽到這句話似的,只問他:“你,需要洗澡嗎?”
這一問倒是讓江望有些不好回答了。
他需要洗澡嗎,這種事說需要也行,說不需要其實也可以。
比起洗澡,他倒是更好奇路停舟為什麽會問出這句話。難道他說需要洗漱,一向潔癖的路停舟就會幫忙嗎。
“不了,洗漱就好,我自己來。”江望往床上靠了靠,目光仍舊停留在路停舟身上。
他看到臉上在此時仿佛出現了一閃而過的落寞。這讓江望懷疑,這人是不是原本是在等着他說需要幫忙。
路停舟依舊沒有離開,像是要看江望一個人如何洗漱。
江望沒有理會他,只扶着床站起來,往衛生間去找到一個盆從水龍頭裏接了點熱水。
腿上的傷沒有大礙,就是腫起來的腳踝讓人站裏和走動時都不太方便。
路停舟見江望站在衛生間不動,猶豫過後,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水盆。
“要放在哪裏?”路停舟問他。
“地上。”
江望說完這句話,路停舟立刻照做了,甚至沒有一絲猶豫,像是早有有這個準備。
他彎下身子把盆放在地上,在直起腰見到江望審視的表情後,微微愣了愣。或許是意識到自己過于熱情,十分不自然地攥了攥拳頭。
“有什麽事,可以去叫馮管家。”路停舟放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江望看着被關上的房門,心下忽然有種和獵物迂回的博弈感。
這種感覺,比打一架要刺激很多。
當晚第二人格依舊沒有過來。
第二人格只要醒來,就一定會到他的房間,這麽長時間沒有聲響,一定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機會醒來。
一個人難道可以兩個晚上不睡覺嗎,路停舟到底在堅持什麽。
第二天一早康複醫師便又到來了莊園。
他坐在床上,十分細致地幫江望揉着腳踝和小腿。
活絡油帶着淡淡的花香,并沒有讓人讨厭的藥味。
江望問了一句這是什麽味道,醫師很溫和的告訴他,是“百合”的味道。
為了照顧病人情緒,他特地在活絡油裏加了一些有寧心作用的精油。
醫師姓林,是老爺子的私人醫生。十分有涵養的一個人,總能耐着性子跟江望解釋很多東西。
江望了解到不少按摩和推拿的技巧,還有康複相關的知識。
感覺林醫師是個很博學的人,江望便問了些有關潔癖的事。
林醫生聽他問這個,回道:“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後來才養成的,有些人害怕的是細菌,有些人更多是心理原因。”
“心理原因。”
“對,就好似可以接受自己制造的髒污,但接受不了其他人的觸碰。這種人,有很強的領域意識,只要是他認為幹淨的東西,是絕對不允許旁人沾染的。”
林醫生怕不好理解,幹脆舉了個例子:“就好比握手,其實別人的手不一定髒,哪怕是當着他的面洗幹淨,心理潔癖的人也不會願意去觸碰。這種跟生化指标都無關的心理病,其實是最棘手的。”
心病難醫,是共識。
有些人會出現反複洗手的症狀,盡管手已經快要洗褪皮。這種事,常常給患者帶來很大的痛苦。
這種人不論住在哪裏,只要不住在自己的房間裏,都會很不自在。哪怕是在進行過嚴格消毒的病房,也要帶一套自己的床上用品來。
江望靜靜聽着林醫生的話,心下對路停舟的種種表現也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路停舟有潔癖不假,第二人格口中的“是你就可以”也不假。
這麽說,他也算是被路停舟所承認的人。
不論第一人格承不承認,反正第二人格是承認的。
“江先生也有這樣的困擾嗎?”林醫生忽然問了一句。
他的手落在江望的腳踝上,發現這人并沒有特殊的反應。
江望搖了搖頭,只說是自己的朋友。
林醫生心下的懷疑的苗頭因為“朋友”兩個字,又被點燃了。
“很多人來咨詢我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林醫生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您不信?”
“不全信,其實試試就知道了。”林醫生說完,落在江望腳踝上的手,往上走了走。
路停舟進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落在江望膝蓋上的手。
“不好意思。”見到人進來,林醫生即使收回了手。
路停舟擡眼去看林醫生,然後又将目光落在了江望的腿上。
他并不覺得腳踝受傷需要按摩膝蓋,但眼下,也不好多過問。
“手法結束了,待會兒還要幫董事長檢查,我就先過去了。”林醫生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路停舟站了一會兒,才問江望需不需要毛巾。
江望很快意識到,他這會兒腿上都是活絡油,确實得擦擦。
路停舟細心的有些過頭了,這人不加班處理公司的事兒,老往這兒跑做什麽。
路停舟見江望點了頭,從衛生間取了一條用溫水打濕的毛巾。
他親眼看着江望把剛才林醫生碰過的地方擦幹淨,才将目光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來。
心下有種莫名的踏實感,就好似現在的江望才是幹淨的,才是能夠觸碰的。
路停舟不會把這些想法告訴江望,因為這些念頭過于奇怪,是不正常的。
他是路家培養的繼承人,應該做一個最優秀的“Alpha”。這些不正常的想法,只能壓在心底。
“路總有事找我?”
江望能察覺到路停舟這幾Hela天狀态不太對,所以一直沒有放棄去詢問。盡管知道路停舟這人嘴硬,自己也得不答案,但他對路停舟每次過來想到的理由都十分好奇。
“晚飯會有人送上來,你不用下去。”好半天路停舟才說了這麽一句。
無關緊要的話,自從江望的腿受了傷,一直是馮管家在送飯。路停舟說這麽一句,實在有些多餘了。
這個理由可不太合适。
“我知道了,多謝。”江望道了一句,然後放松了身子,把腰靠在身後的枕頭上。
他的目光落在路停舟的脖頸上,領口之下是前幾天兩個人濃情時留下的痕跡。
即使是這樣,路停舟的第一人格還是看不出來異常嗎。
他的身體分明已經習慣了那種事,這張嘴卻硬的像是鐵。
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這麽憋着,有意思嗎?
路停舟還是離開了,在屋裏待了沒多久,就匆從往門外去。
或許是長時間沒有入睡,人的腦子已經變的不太清醒。
路停舟這幾天總有一種如鲠在喉的感覺,在得知江望為了救路鳴川,縱身跳入湖水中時,就有了這樣的感覺。
他到底想說什麽呢。
他想讓江望不要救路鳴川,不是因為他讨厭路鳴川,而是不想讓江望為了任何一個人受傷,更不想讓江望卷進他與路登雲的紛争之中。
路家從來都是個是非之地,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把江望帶回來。
大局落定之前,他甚至連掌控自己的權利都沒有。
路停舟看着燈光昏暗的走廊,心下忽然有一種無力感。
他腳下是最昂貴的地磚,這棟宅子也價值數億。他看似擁有一切,卻始終是個受人擺布的Omega。
Omega,這個他一生無法逃離的身份,一個從來到世上,就注定不能被路家人祝福的身份。
江望這一夜睡得不大安穩,盡管路停舟已然離開,但是總覺得房間裏還有晚香玉的味道。
幾夜纏綿,江望對這個味道已然在熟悉不過。
路停舟的嘴會撒謊,但信息素不會。眼下傳遞過來的信息素告訴他,路停舟的心情不大好。
江望睜開眼,看着被冰涼月光着涼的天花板,沉默許久後披上了衣裳。
他打開門,居然在這扇門後發現了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
路停舟一條腿曲着,就那麽坐在地上,原本靠着房門的輩因為忽然落空而繃的十分僵硬。他像是受到了輕微的驚吓,回望江望的眼眸中帶着些許不安。
“怎麽不進來?”江望的聲音格外溫柔些,沒有一點意外。
路停舟驚訝的看着他,一顆心也瘋狂跳動起來。
被發現了,他該怎麽辦
“地上不涼麽。”江望伸手把路停舟拉起來,順勢抱進了懷裏。
路停舟的目光微滞,他不明白江望為什麽看見自己在這兒蹲着,會如此平靜。
江望把路停舟放在床上,見這人只穿着襯衫,便把自己的睡袍解下來,套在了路停舟的身上。
路停舟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一瞬間僵硬的更厲害。他看向江望的眼眸中帶着忐忑,已然忘記了開口解釋。
路停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守在這,只知道江望身上的味道讓他很安心。
他厭惡自己對Alpha的信息素有向往,但卻又無法改變這個是事實,只能連帶着自己一起厭惡。
“我有事找你,又怕你還在睡。”路停舟終于開口解釋了一句,他知道這樣的解釋過于蹩腳,但還是自欺欺人地說了出來。
他希望江望不要多想,他寧願自己難受。
一個“你”字,讓江望很快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誰。
他看着路停舟,在想自己現在該把他當成哪個人格更合适些。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