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埋伏!
沈皓行不介意別人怕他。
甚至說, 他很多時候都會覺得,能讓別人感到畏懼是一件不錯的事。比如最初寧妱兒在密室中醒來那樣,因懼怕他, 便會表現的無比乖順, 這便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寧妱兒似乎對他的懼怕在一點一點減少, 少到他幾乎忘記了她怕他時是什麽樣的神情。
而此時此刻,這個神情出現了。
無比刺眼。
“為何怕本王?”沈皓行聲音低沉,一聽便知是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寧妱兒這會兒胃部的不适已經有所緩和,方才強忍時憋紅的臉色也開始逐漸恢複, 可眼神中的恐懼還是并未散去。
她知道現在這副模樣根本騙不過沈皓行,便也不遮掩了, “常見說, 那碎光王爺養了四年之久,想要馴服這樣的毒蛇, 絕非一朝一夕,王爺在它身上下了如此多的工夫,可今日卻……”
将它說殺就殺, 甚至親手熬成蛇羹……再親口喝下。
寧妱兒怕的不僅僅是喝蛇羹,她更怕的是沈皓行的這份令人生寒的涼薄。
沈皓行沒有絲毫猶豫, 脫口便是, “因為它犯錯了。”
寧妱兒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 她無奈地垂下眼來, 望着某個角落不再出聲。
沈皓行望着她, 一時也沒說話, 他手握成拳, 拇指在食指的指節上輕輕摩挲着。
片刻後, 他手掌慢慢攤開,握住了寧妱兒落于膝蓋上的冰冷小手,道:“你與它們不同,日後不必将自己拿來同它們比較。”
沈皓行明白了,她還是在為上次的事而憂心,他知道,她并沒有走出來,所以這段時間總是會悶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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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寧妱兒聽到這番話後,睫毛輕輕地顫動了幾下,很快便濕潤了。
“你不是總說,會信本王麽?”沈皓行将她手拿到唇邊,輕觸了一下,“為何總在這件事糾結,就是不肯信本王說的。”
“那王爺……”寧妱兒內心掙紮了一番,最終還是問出聲,“如果日後,我做錯事了,你會如何?”
“你能做錯什麽,跑了不成?”沈皓行輕笑一聲,“便是跑了,再找回來便是。”
寧妱兒有些怔懵地看向他。
他眸中含笑,神情真切并未帶着陰沉與冰冷,就好像片刻前還一臉寒意的那個沈皓行,與面前的這個人并非是同一個人。
見寧妱兒望着他不說話,沈皓行眉心微微醋了一下,“怎麽,你當真是要跑了?”
寧妱兒立即回過神來,忙搖頭道:“不不,我不會跑的。”
沈皓行又是一笑,“嗯,本王知道,同本王在一起你估摸能活得更長久些,不是麽?”
這句話有些耳熟,寧妱兒想了想,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她在容貴妃面前說過的話,當時沈皓行應是在殿外的,沒想到他竟然都聽見了。
沈皓行輕嘆,将寧妱兒面前的湯碗拿來,遞筷子給她,“既然想要活得長久,飯可不能落下。”
寧妱兒接過筷子,卻還是沒動,眼神猶豫不決地看着沈皓行。
“可是還有話要說?”沈皓行道,“有便直說。”
寧妱兒深吸一口氣,抿唇道:“我信王爺,可王爺信我麽?”
“信。”他回答的幹脆。
“好。”寧妱兒鼓足勇氣開口道:“王爺不該這樣做。”
沈皓行神色沒有向上次與他聊齊王時那樣忽然冷下,這次他只蹙起眉頭道:“它傷了你的兔子,本王懲戒它,有何不對?”
寧妱兒盡量将語氣放得柔緩,“王爺自己也說了,弱肉強食,其實……這怪不得它的。”
沈皓行道:“是啊,但它讓你傷心難過了,這便該死。”
寧妱兒緩緩吐出一口氣,耐心道:“我知道王爺是為了我,可若真是為了我的話,難道不該問我想要如何,而不是替我做決定。”
她一面說着,一面打量沈皓行的神色,在她說完這段話後,沈皓行忽然沉默,許久都未曾開口。
到最後,他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主動夾菜放進了寧妱兒的碗碟上。
晚膳過後,沈皓行陪着寧妱兒在院裏踱步消食,深秋的夜裏寒霜漸重,只是片刻便讓她先回去休息。
沈皓行來到書房,讓常見去将趙茂行叫來。
自從上次将趙茂行從獄中救出之後,他讓趙茂行與手下得力的暗衛一起做了幾件差事,趙茂行做得不錯,适應得也極快,若不是這身皮囊,怕是任誰也想不到,他會是那個曾經心智良善,知書達理的趙茂行。
“王爺有何吩咐?”
趙茂行一進門,便幹脆利落地在沈皓行面前跪下。
沈皓行喚他起身,拿出一本賬冊推到他面前,“看過這本賬冊,你便能清楚趙家冤案的背後是何人在指使。”
趙茂行雙手将賬冊接到手中,當下沒有去看,而是恭敬地等待沈皓行後話。
“單憑這一本賬冊,足以替趙家洗脫冤情,”沈皓行說着,擡頭看向他,“但不足以複仇。”
趙茂行手心當即攥緊。
“到底要如何做,由你自己來決定。”沈皓行說着,又将一封信擱在桌上,“這封信中有答案,查與不查,也在你。”
趙茂行将信收好,躬身退下。
月中秦王的兵馬便已啓程,沈皓行稱身子不适,拖到月末才離開上京。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趟本就沒指望他,可硬是将事情做到明顯到這個地步的,整個皇嗣中也只有沈皓行敢了。
寬大的馬車上,寧妱兒捧着手爐,身上蓋着一層絨毯,縮在沈皓行身側眯眼休息。
沈皓行半靠在馬車上,翻看着手中的書。
起初寧妱兒聽說要随他一路行軍,心裏萬分緊張,後來得知沈皓行是當真在做樣子,原本十日不到的路程,沈皓行硬是能走一月之久,待他們到了,恐怕秦王都已經要收兵回京了。
寧妱兒便也不怕了,随着沈皓行一路悠哉閑逛。
只是外面的風氣現在又開始傳,魏王迷上了一個女子,那女子妖媚惑人,将魏王迷得七葷八素,連行軍打仗都要帶着那女子,一路縱情玩樂,根本就無心戰事。
常見說這些的時候,寧妱兒就在旁邊。
對于被人議論一事,她其實已經見怪不怪,從她記事以來,整個衡州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趙府有這樣身世的一個表姑娘。
原本她應當是習慣了才是,可這次卻悶悶不樂起來。
因為衡州當時傳的那些話,大致上都是實情,可上京百姓口中的她,卻和真實的她偏離甚遠。
寧妱兒心裏煩悶,時不時會念叨一陣佛經,最後只得自我寬慰,“這日子如何活是自己的事,世人說再多也無用。”
“能這樣想便對了。”沈皓行勾着她發絲,彎唇道,“即便是沒有你在,本王不還是那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人麽?”
寧妱兒道:“是啊,所以為何總要将過錯都推到女子身上?”
“因為将過錯推到女子身上,便能為無能的男子來開脫了。”沈皓行說着,想到了什麽,神色變得有些飄遠。
路過平州時,沈皓行帶着寧妱兒在平州地界游玩了幾日,還去見了沈皓長一面。
沈皓長對外聲稱舊病複發,連床都下不得,沈皓行見他那日,他當真就在床上躺着,一副病恹恹的模樣。
從平州出來快至營州時,一場大雪忽然降落。
東夷的雪與江南不同,寧妱兒終于知道為何話本中會有人拿鵝毛來比作雪花,從前她還以為是誇張了說詞,直到現在身着大雪中時,她終于能夠體會到書中的那些有關東夷的描述了。
寧妱兒蜷縮在燒着炭盆的馬車中,好奇地将車窗推開一條細縫,不住地看着外面漫天飛雪。
“可好看?”
“王爺醒了啊。”
寧妱兒連忙将窗子合上,有些心虛地回頭道:“我就是……從未見過這般大的雪,實在忍不住看了幾眼。”
她竟以為他是在怪責她。
沈皓行笑着坐起身道:“喜歡便看,覺得冷便将窗子合了,沒什麽大不了。”
寧妱兒略微怔了一下,随後還是搖頭道:“不了不了,身子要緊的。”
“可想出去玩雪?”
沈皓行這句話實在太具蠱惑了,寧妱兒明明知道不該去,偏還是随着他一起下了馬車。
她身披鮮紅大氅,手中撐着一把油紙傘,發髻只是在下車前随意用紅繩系了一下,還是出自的沈皓行之手。
兩人在飛雪中漫步,寧妱兒一面走着,一面看向自己落下的這一道道腳印,這種感覺同她在院裏踩樹葉完全不同。
沈皓行走出幾步後,回頭看她時,才發覺她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正在笑着仰頭看天。
在這片白皚皚的飛雪之下,她臉頰和鼻頭被寒風吹得紅紅的,而那雙眸子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她一手撐傘,一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傘外,當雪白的飛瓣與指尖相碰的瞬間,少女臉頰上是從未有過的欣喜。
沈皓行不知不覺淪陷在了這副絕美的畫卷中,然而頃刻間他神情忽然一頓,匕首從袖中而出,直朝少女身前飛去。
空氣中傳來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匕首與暗器一齊墜落在雪地中。
“有埋伏!”
随着一聲高呼,不斷有人朝這邊湧來。
沈皓行連忙來到寧妱兒身前,緊緊将她拉住,然而還未來及離開,便又有暗器朝這邊飛來。
沈皓行護在寧妱兒身前,用傘擋掉不斷飛來的暗器,頃刻間兩方人馬便開始厮殺。
一道道鮮血在白茫茫的山巒中如盛開的梅枝,凄美地綻放。
而在這片喧嘩之後的幽暗中,一個少女眯着眼看向那油傘後的兩道身影。
“菲菲,咱們得撤了!魏王這行人各個身手了得,咱們不是對手!”身旁男人聲音焦急地催促着。
然而她卻拉下面罩,縱身一躍朝那群正在厮殺地人中飛奔而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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