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害怕他
“娘親, 你怎麽了?”
稚嫩的聲音在身下響起,趙采蘩慌忙抹掉眼淚,蹲下将張烨抱在懷中, 輕拍着他後背, 眼睛看向馬車消失的方向,喃喃着:“娘沒事, 沒事……”
“娘啊,”年幼的張烨蹙起小眉頭道,“剛才那個人是姨姨麽?”
趙采蘩怔了一瞬,立即将他從懷中拉開, 望着他神情嚴肅地道,“烨兒認錯了, 那不是姨姨, 日後可不要亂說這些。”
張烨扁着唇,顯然有些不認同娘親的話, 可迫于娘親一直這樣望他的緣故,便只好點了點頭。
趙采蘩已經徹底沒了游玩的心思,拉着張烨的小手, 帶着身邊婢女,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回府的馬車上, 寧妱兒比來時還要沉悶, 她腦中抑制不住地在想和趙采蘩有關的事, 一不注意便想得入了神, 連沈皓行方才說了什麽都沒聽見。
直到沈皓行将她小手握在手中, 輕輕捏了一下, 寧妱兒才猛然回過神來, 一副受驚的模樣看着他, “王、王爺……”
“想什麽這般出神?”沈皓行語氣淡淡,捏玩着她的手問。
寧妱兒遲疑了一下,沒敢說出實話,“在想有安說,不讓我吃鹵粉的事呢。”
沈皓行看了她一眼,輕扯唇角,“是這樣麽?”
寧妱兒心虛點頭。
沈皓行沒說話,繼續垂眸揉捏她的手。
馬車內再度恢複安靜,許久後,沈皓行忽然低聲道:“你之前說過,會信本王,這話可是并非真心?”
寧妱兒身子明顯僵了一下,随後便連忙搖頭,“沒有,王爺不要誤會,我是真的相信王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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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沈皓行聲音發悶,并未擡眼看她。
又是片刻的沉默,這次是寧妱兒先開口的。
“其實……我方才看到表姐了。”
沈皓行手上動作停住,緩緩擡起眼來。
寧妱兒深吸一口氣,接着道:“我、我也許是看錯了,也許是太久沒和他們見面……”
“你沒看錯。”沈皓行道,“兩月前張印便調來了上京,方才那人的确是趙采蘩。”
寧妱兒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可當她真的從沈皓行耳中聽到确切的答案時,激動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王爺!我、我……”
寧妱兒想也要見趙采蘩,可她又清楚的知道,她的身份不能被認出,這會給趙采蘩和魏王府都來到麻煩。
請求的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然而沈皓行卻問道,“你可是想與她見面?”
寧妱兒紅着眼眶,強忍着沒掉下淚地點了點頭。
沈皓行輕輕地呼出一口氣道:“你若當真信我,便最好不要與她見面。”
答案在意料之中,可心裏的難受還是會不斷地翻湧。
寧妱兒反手将沈皓行的大掌握住,合眼道:“好,一切聽王爺的。”
重陽這日宮中祭祖的時辰每年會安排在申時,午膳過後,沈皓行便一身素服去了皇宮,這次沒有帶寧妱兒,而是将常見留在了舒靜院。
祭祖之後,皇上直接帶着幾位皇子去了禦書房議事,所議之事有關東夷。
皇上将沈皓長抵達平州後送來的信件丢到他們面前,太子上前接過信件,看完後嘆氣道:“可真是不湊巧,六弟怎地剛去便病下了,如此一來烏羅護部來犯,東邊便如無人之地了?”
“湊巧?”楚王冷哼道,“我上月見他時,紅光滿面,那胳膊腿瞧着比我還硬朗,當真就是湊巧麽?”
皇上睨他一眼,冷冷道:“他中看不中用也不是一兩日了,朕從未指望過他。”
說完,他看向秦王,“你去一趟,帶多少人心裏可有數?”
幾位皇嗣中,秦王最善兵馬,這件事落在他頭上最合适不過,然楚王與太子聽到後,眉心齊齊蹙起。
也不等秦王回話,楚王便搶先開了口,“父皇,眼看這便要入冬,東夷又是苦寒之地,再加上這次不光是有突厥,還有前朝餘黨,可謂是兇險萬分啊,二哥年中剛從邊漠而歸,這才多久便又要去東夷?”
楚王說着,與太子交換了一下眼神,道:“兒臣以為,不如派武博候或是……”
“你提醒朕了,既然如此……”皇上看向一直站在角落不出聲的沈皓行道,“便叫老四也跟着一道前去。”
楚王還要争辯什麽,卻被皇上一個不容質疑的眼神止住了後面的話。
回去的路上,楚王忍不住道:“還說本王提醒他了,我看父皇分明早就有了打算!”
一旁的太子唇角輕輕勾起,“怕什麽,讓他們有去無回便是。”
沈皓行不想趟這攤渾水,找了諸多理由推脫,這次卻不見任何作用,皇上篤定要他去,就差直接明說,不管他出力與否,只要跟着一道去一趟便可。
沈皓行知道皇上的打算,以秦王的本事,平東夷之亂不算難事,叫他跟着去只是為了分一份功績,平衡太子與秦王之間的勢力。
沈皓行有時會想,坐在那個位子上的人,如果連自己的兒子都只有利用的話,那他此生可有過真心?
真心啊……
沈皓行對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意外,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竟會在意這些了。
回到舒靜院,常見一臉苦悶地站在門外,見他進院,忙跑上前去,“王爺你可算回來了!”
“可是她出事了?”沈皓行沉着臉道。
常見立即擺手道:“不是姑娘出事了,是那兔子出事了。”
一個時辰前,寧妱兒午睡起來,在院裏與兔子玩了一會兒,進屋喝水時,碎光不知為何忽然出現在草地上,将那正在吃草的兔子絞殺。
寧妱兒出來的時候,那兔子已經沒氣了。
沈皓行此時已經大步而至門前,他頓下腳步,冷冷地回頭看向常見,“你在何處?”
常見當時就在院中,覺出草中異樣過來查看時,碎光已經将兔子纏上了。
常見臉色煞白,忙躬身道:“碎光乃王爺所養之物,屬下不敢貿然行事。”
在那個節骨眼上,若想在不傷到碎光的情況下讓它松開,實屬不可能之事,常見也實在為難。
“你該殺了它的。”
沈皓行說完,推門進屋。
寧妱兒在床上躺着,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她今日原本就心中不快,又親眼見小兔子死在面前,兩股情緒瞬間壓制不住,撲在這床上都不知哭了多久,最後實在是心口發悶到喘不上氣,這才硬将眼淚給憋了回去。
見沈皓行走上前來,寧妱兒此刻實在是露不出什麽好臉色來,一想到那蛇是沈皓行養的,她甚至還有種想要責罵他的沖動。
“吓到了?”沈皓行坐到床邊,擡手想要撫她臉時,寧妱兒用力抽了一下鼻子,背過身去将他手避開。
沈皓行手在空中懸着,最後落在了她的墨發上,帶着幾分哄她的語氣道:“本王再尋一只給你,可好?”
幾個月的相處,她與那小兔子早就有了感情,重新養得怎麽能一樣?
寧妱兒心中更加難過,忍不住又開始低低抽泣起來。
見她悶不做聲,只有身子在隐隐發顫,沈皓行莫名覺得有根針在他心頭上紮了一下。
寬慰人的事他向來沒有做過,一時不知該說或是做什麽能讓眼前的小淚人心中好受些。
默了片刻,他輕嘆離開。
許久後,沈皓行提着食盒進來,将湯藥與飯菜擺放好後,來到床邊叫她,寧妱兒卻是悶聲悶氣地道:“我吃不下,王爺吃吧。”
她不是耍脾氣,是當真吃不下,一想到小兔子的慘狀,她胃裏便一陣陣難受。
沈皓行臉色已經不大好了,但還是耐着性子地在她身旁坐下,“先将藥喝了。”
寧妱兒也知道她的身子經不起折騰,這藥還是要喝的,可她實在難受極了,一時半會兒當真吃喝不下。
她長出一口氣,閉上眼開始低聲誦經。
沈皓行不知她嘀嘀咕咕在說什麽,蹙眉問道:“你在說什麽?”
寧妱兒道:“在誦經。”
以前在吉安院的時候,她若是心中不快,也會時常誦經自我開導,只是來了沈皓行身邊後,她知道沈皓行不信這些,便一直沒有當着他的面做這些事。
沈皓行是不信這些,可若是小姑娘念上幾句心中能好受些,倒也無妨。
飯菜快涼時,寧妱兒終于肯起身下床。
沈皓行陪着她先去淨房将臉擦洗幹淨,兩人這才一起在桌旁坐下。
寧妱兒先喝下一碗藥,擦拭唇角後,望着一桌菜卻還是一口都不想吃。
沈皓行盛了一碗湯擱在她面前。
寧妱兒深吸一口氣,想着不論如何,便是做樣子給沈皓行也得吃上幾口。
見她終于肯動筷子,沈皓行松了口氣,也終于想到一句能寬慰她的話,“那是兔子的造化,弱肉強食,你不必太過傷神。”
想着寧妱兒信佛,他還刻意将“造化”放到弱肉強食之前,希望寧妱兒聽後便能更加寬心些。
然而話音一出,寧妱兒剛捏起的筷子瞬間又落回桌上。
沈皓行蹙眉看她。
寧妱兒努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拿起羹勺開始喝湯。
沈皓行緩緩點了點頭,看來順着那個意思說是沒有問題的,這般想着,他便又道:“今日錯在碎光,我已經懲戒它了。”
寧妱兒沒有說話,将喝完的湯碗放在桌上,有些不打算再動筷子的意思。
沈皓行望着湯裏剩下的一塊兒肉道:“本王方才問過有安,蛇肉通經絡,還有舒活氣血美容養顏之效,你服下甚好。”
寧妱兒深吸一口氣,再度拿起羹勺,在舀起那塊兒肉時,忽然一愣,驚愕地擡眼看向沈皓行,“你、你說什麽,蛇……蛇肉?”
沈皓行溫笑這點頭道:“是啊,這是本王親自熬的。”
寧妱兒胃裏頓時一陣翻湧,她立即掩唇側過身去,“王爺為何這樣對我!”
“為何?”
這不是情理之中麽?
沈皓行不能理解寧妱兒這莫名其妙的指責,他耐下心來,解釋道:“其一,你不是因它吃了你的兔子而難過麽,既然它做錯事了,便應當受到責罰,本王日後定不會容它。”
“其二,蛇羹補身,我做于你吃,不該是好事麽?”
“好事?”寧妱兒忍住幹嘔,眼神異樣地朝他看來。
沈皓行眉心微蹙,繼續道:“物盡其能,本王若只是将它殺死扔掉,豈不是可惜麽?”
寧妱兒眼神越來越古怪,沈皓行終于意識到她此刻的情緒是什麽了。
她在害怕,不光是害怕這碗蛇羹,更像是在害怕他。
沈皓行眸光微沉,“你在怕我?”
寧妱兒緊咬着下唇,沒有否認。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這麽晚了。
感謝在2022-10-19 23:46:15~2022-10-22 02:28: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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