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的妱兒還活着
寧妱兒的爆發顯得有幾分突然與莫名,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份情緒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壓抑許久, 終于忍耐不住的結果。
不管她平日裏有多麽娴靜淡定, 可心裏一直會想,如果有一日王爺倦了, 厭了,不再喜歡她,又或者因別的原因不得不棄了她時,她會如何?
如那狼本?還是如那枯萎的花草?
她越想越覺得委屈, 明明可以不說,可以繼續忍的, 可不知為何在親耳聽到沈皓行在她面前說, 他的東西不容別人碰時,她內心不斷翻湧, 竟頭腦一熱就脫口而出了。
現在後悔已是來不及,寧妱兒不敢去看沈皓行,索性便直接趴在桌上, 将那張滿是淚痕的臉埋在胳膊上,看不到神色, 只能看到整個人一抽一抽的。
也不知哭了多久, 她胸口開始發悶, 心髒也隐隐傳來不适, 寧妱兒不敢再哭下去, 用力勻了幾個呼吸, 哭聲漸漸停下, 四周也慢慢恢複安靜。
見她情緒穩定下來, 沈皓行終于開口道:“不一樣麽?”
寧妱兒屏住呼吸,露出眼睛悄悄去看他神色。
沈皓行此時眉眼低垂,正望着桌面出神,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你曾說過,衆生平等,既然如此那到底有何不同呢?”
“你,我……”寧妱兒頓時語塞。
這句話她的确給沈皓行說過,可當時的意思怎能和今日她說得這些相比較,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然而她一時半會兒又和沈皓行解釋不清楚。
寧妱兒唇咬半天,最後只是更覺委屈地再度紅了眼,“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皓行蹙眉望她,“那是何意?”
寧妱兒用力吸了口氣,試圖解釋,“我的意思是……王爺不該、不該……”
沈皓行神色幽幽,語氣瞬間低沉下來,“不該斷他的手,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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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妱兒緊抿住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神色,一時竟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嗤。”沈皓行忽然低笑一聲,“你說得對,你與那些東西的确不同。”
寧妱兒眸光一亮,尚未來及開口,便聽他又低低道:“所以我應當直接殺了他才是。”
“你……”寧妱兒張口想要說什麽,可最終還是閉口不再說話。
因為她忽然發覺,不論再說什麽都是無用功,沈皓行根本聽不進去,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不該因為他待她好,就麻痹大意到妄圖想要改變他。
的确是她做錯了,錯在不該對這樣的一個人有所期待。
見寧妱兒擰眉不語,沈皓行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擡手捏住她下巴讓她擡起頭來,一面輕柔替她拭淚,一面溫聲安撫着,“這次是本王的過,沒有做幹淨,将你吓到了,日後不會如此,你不必再怕,至于那些花草……”
他動作停住,彎身覆上她唇畔。
“你們不同。”
在他動了想要将她帶給母妃看的心思時,他便清楚的意識到,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她不同于任何人與物,對他而言,她已然成為了一味毒藥,令他沉淪其中,再也戒不掉……
月底一連陰雨數日,上京的空氣都被染上了重重的寒意。
自那日之後,寧妱兒又恢複成從前那個極為乖巧懂事的模樣,甚至比之前還要聽話,不論沈皓行說什麽,她都淡笑着點頭。
這幾日寧妱兒有些咳嗽,沈皓行也不敢再帶她外出,只是時不時會叫人去寶膳閣買一碗秘制鹵粉回來。
這鹵粉裏的辛料也有驅寒的功效,只是有些人吃得多會引起燥症,每日少食一些,再多飲些水,便也無妨。
每次只有在這個時候,她的那雙眸子才會透出一抹亮光。
沈皓行喜歡看這般模樣的她,比那故作乖巧要順眼,他擱下碗筷,輕拭着唇角道:“過幾日便是重陽節,若那日天色好,本王帶你出去逛逛可好?”
上京每到重陽節這日,不論是城裏還是城外,都極為熱鬧,除了要祭祖之外,還有品菊花酒,吃重陽糕的習俗。重陽節前後,又正是每年菊花開得最旺之時,上京城南外便有一片菊花林,許多人都會前去賞玩。
若是從前,寧妱兒定會欣喜若狂,可如今她只是輕咳兩聲,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輕道:“若身體無恙,便随王爺去。”
沈皓行看得出來,她開始抵觸外出了。
“還在怕麽?”他問。
寧妱兒手中的筷子停頓下來,默了一瞬,搖了搖頭,“有王爺陪着,不怕的。”
這是違心話。
她怎麽會不怕,她不怕沈皓行傷她,但是她怕出去碰到什麽人,又會讓沈皓行做出什麽瘋事來。
沈皓行指節在桌上輕輕扣着,最後在寧妱兒用完膳,起身去了淨房,他手指才停下。
重陽節這日,日光格外的好。
寧妱兒卻從早上起來便稱自己渾身沒勁兒,只想躺下休息。
沈皓行将有安叫來給她探脈,有安實話實說,只道她并無大礙,興許是近日在府中憋悶的緣故,出去透透氣也許能好些。
寧妱兒連忙咳嗽一陣,蹙眉道:“可是我喉嚨不舒服,應當不敢外出吹風才是吧?”
有安笑道:“不礙事的,興許是這幾日你吃那鹵粉的緣故,往後不要吃了,我再給你開幾副潤嗓的藥喝喝,很快便好。”
許是怕沈皓行顧慮不帶寧妱兒出去,有安還特意回頭對沈皓行叮囑道:“戴着帷帽,穿得厚實些,不要站在風口一直吹,便不礙事的,早去早回就行。”
沈皓行目光一直落在寧妱兒身上,他溫笑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晌午無風,日光明媚。
兩人坐在去城南的馬車上,寧妱兒莫名心裏發慌,也不似從前那樣不住地掀開簾子向外看,只是低頭擺弄着身前白玉上的流蘇。
馬車上放着一張四方矮案幾,上面擺着一壺菊花酒,還有一旁重陽糕,沈皓行倒了盞酒,遞到她面前,“今日出來前特地問過有安,他說花釀而已,你若想嘗,淺啄兩口也可。”
寧妱兒将酒盞接過,用唇瓣輕輕沾了一下,一股清涼的花香在口中蔓延開來,卻是再也嘗不出別的味道了。
沈皓行捏起一塊兒重陽糕,寧妱兒下意識伸手去接,然沈皓行沒有将重陽糕給她,而是直接拿到她唇邊。
馬車微微搖晃,他冰冷的手指在她唇角輕輕碰了一下。
寧妱兒深吸一口氣,粉唇微張,咬下一口。
沈皓行收回手,将剩下的那半塊兒很自然地放在了自己口中,他溫看着她,見她臉頰從白皙到慢慢起了一圈紅暈時,他唇角不自覺向上揚起弧度。
馬車到了菊花林時,外面停了不少官宦人家的馬車,今日因重陽祭祖的緣故,朝廷沐休一日,許多平日繁忙的官吏便會在這日帶着家眷來此處游玩。
魏王府的馬車出現時,便有眼尖的一眼瞧見,有些先頭還只是聽說,并未見過沈皓行攜女子出游的人,這會兒便立即伸長脖子朝這邊看。
車簾掀動,一身粉衣的魏王先從馬車上下來,随後他便轉身伸手,将裏面蔚藍衣裙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扶下馬車。
某位年紀頗長的侯爺,平日裏最是見不慣魏王領着一群男子招搖的模樣,今日見到那抹纖細的藍色身影時,不由怔住,忙問身邊的夫人,“你之前說的便是這女子麽?”
侯夫人眯着眼看了會兒,應是。
這老侯爺捋着胡子緩緩點頭,“皇上前日還說想要交他差事,看來也是聽到了傳言,知道這老四開始收斂心性了……”
沈皓行從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更不在意他們會私下議論什麽,他拉着寧妱兒在菊花林中慢慢踱步,望見一朵開得極旺的赤色菊花時,他順手便打算折下。
手指已經掐住了花枝,在即将出力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看向寧妱兒。
果然,小姑娘的眉心是蹙起的。
沈皓行無奈地扯了下唇角,松開手在花朵上彈了一下,一片花瓣飄搖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這可不是本王折斷的。”說着,他将那赤紅的花瓣拿到寧妱兒面前,“與你相襯。”
寧妱兒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到底這樣也比直接将花折了好。
她拿起絹帕将那花瓣接住,不過片刻工夫,她的絹帕裏便包着各種顏色樣式的花瓣。
到底出來散心情緒會好一些,寧妱兒臉上的笑容也比在府上時真切了不少。
然而在她視線與某一處望了她許久的眸光相撞時,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然而只是一瞬,她便立即移開目光,竭盡全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與此同時,沈皓行又彈下一片墨菊的花瓣朝她遞來。
寧妱兒強忍住鼻頭的酸意,垂眸将那花瓣包在絹帕中,随後故意咳了一陣,啞聲道:“王爺,我、我不舒服,想回府了。”
說着,她主動挽住沈皓行的胳膊。
沈皓行“嗯”了一聲,與她轉身離去。
見那道萬分熟悉的身影逐漸遠去時,趙采蘩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的妱兒還活着,還活着……
作者有話說:
沈皓行:本王是不是進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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