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卷05
萬蠱噬心散足足折磨了梁珏整整兩個時辰, 天光漸暗,聞清澄估摸着安神香的作用差不多要過去了,于是才出去,将寝殿的門打開。
“聞公子, 請問您有什麽吩咐?”立馬就有侍女湊上來詢問道。
因為太子這次生病, 點了名只讓聞清澄一個人進去, 于是裏裏外外都是他在操持,不讓任何別的人入內——這待遇,在很多人奴才們眼裏都是至高的榮譽, 畢竟那就算是入了主子的眼了, 更何況,這主子還很有可能即是大酲未來的君主。
所以如今這東宮裏的人都俨然将聞清澄當成真正的主子了, 一口一個“聞公子”的叫着, 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公子。
哪有把小叫花子當公子的?何況這小叫花子正将他們的主子折磨得不人不鬼,聞清澄在心裏想着不由覺得好笑。
“屋子裏髒了,叫人進來打掃一下吧。”聞清澄吩咐道,又想起什麽,“哦對了,去熬一碗梨湯過來, 我要喂殿下喝。”
被打掃幹淨的寝殿裏, 梨木熏香袅袅,梁珏無聲地躺在塌上, 緊皺着眉頭,似是身上十分痛苦。
聞清澄手指貼上去, 喲, 這麽燙。
看來這萬蠱噬心散效果是不錯啊, 這是梁縛給他的方子, 說是個巫醫傳下來的方子,聞清澄配的時候還不知道這東西能這麽厲害——也不知道如此痛苦能不能比得上他在牢裏受的那些。
一想到此,他就難以抑制心頭竄起的強烈恨意——就是這個躺在他面前的人,将他害成這樣,讓他圈禁在這逃不出去的囚籠裏,像一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鳥,空留一副軀殼,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心,早就已經死了……
人們都說梁珏冷心冷情,可誰也不知道,他的身邊人,他最信賴的小伴讀,才最是涼薄心。
“殿下,喝梨湯了。”聞清澄舀了,遞到梁珏唇邊,就見他薄唇緊抿,毫無血色,梨湯慢慢順着他齒縫緩緩留下,陰濕了脖頸下的金絲軟枕。
梨湯可緩解萬蠱噬心散,大概能讓梁珏暫時清醒一會。
一碗梨湯喂完,聞清澄面無表情地看着梁珏,原來那個手握一切,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掌握別人命運的人,也可以這樣脆弱,不堪一擊,任由他這麽一個小伴讀操控和擺布。
梁珏開始悶哼起來,牙冠緊咬,身子開始不住扭動。
據那巫醫的方子上說,這是梨湯起效的結果,此時兩股力量在梁珏體內來回游走,仿佛有兩只手同時扭動着他的五髒六腑,這撕心裂肺地痛大概要比單純的萬蠱噬心散還要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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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梁珏被自己折磨的死去活來,黑暗裏的聞清澄唇角是揚起的,紅色的小痣隐在陰影裏,像被塗上了墨汁。
能夠随意将別人的生死攥在手裏的感覺實在是太有趣了,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你恨到骨子裏的那一個。
——不過,他也不想就這麽讓梁珏死了,那樣未免也太便宜了狗男人,他要慢慢折磨,從他的身到他的心,都讓他痛不欲生才好。
他要讓梁珏一邊承受着折磨,一邊對他感恩戴德,這是場漫長的游戲,他要讓梁珏這場游戲裏慢慢享受,等他玩膩了,可以有辦法逃出去了,再給他來個痛快的不遲。
——就像原文裏,梁珏對待原主那樣。
而在這場游戲裏,他在梁珏面前永遠都是那個乖順可人的小伴讀,沒有人比他忠心,沒有人比他更懂殿下的孤寂,更沒有人能讓他在那樣的溫香軟玉裏,□□到極致。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他當自然也不會放過其他那些人,梁縛,譚沂,邝太師……或者還有皇後,這個宮裏,所有不讓他好過的人,他都不會讓他們能有機會得以安眠。
一個都別想逃!
六公主府。
譚沂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東西,眼裏滿是難以置信的詫異,手裏還捧着裝着靈芝的禮盒,而手裏的陳醋酸得刺鼻,他忍不住又看着阿澤确認了一遍:“這些東西,真的都是那個聞清澄讓你送來的?”
“他是怎麽從大牢裏出去的?”
“殿下為何還會讓他去身邊伺候?”
剛才阿澤找了半天,終于才在六公主這裏找到了譚沂,這會聽着這連珠炮般的提問,十分為難,他不想說謊,但他打心眼裏覺得聞公子可要比這個譚公子好太多了,雖然人人都說他們長得像,可聞公子那麽善良溫柔,怎麽能是其他人可比的呢?
就連他臨走時,人美心善的聞公子還塞給了他一包碎銀并柔聲囑咐他“要吃點好的”,所以這會見了六公主和譚沂,阿澤一口咬定這些東西都是聞清澄體恤譚公子才讓他送來的。
“究竟是為什麽!殿下……殿下他為什麽不信我……”譚沂眼角泛紅,“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不見我,卻還讓那個聞清澄回了東宮!”
“小沂你別哭,你身子本來就不好,我要找太子去!”梁奚在旁邊忿忿不平道,“怎麽能允許那個小伴讀為所欲為!”
“別……別去了,小奚,你都為我去過一回了。”譚沂眼眶通紅,拿着老陳醋的手都在抖,“殿下,殿下他……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們不能怪他。一定是那個聞清澄,他究竟給殿下施了什麽魅術,讓殿下像鬼迷了心竅一樣地信他!而且……也怪我自己,是我不好,是我當初不知珍惜……”
“怎麽能怪你呢?”梁奚一聽譚沂這麽說立馬拔高音量,“不過你說得對!一定都是那個小賤人搞的鬼!我這就去找他!”
“不,不要去!”譚沂輕咳兩聲,看上去似乎很柔弱,卻死死拉住梁奚,“雖然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但那位孫姑娘确實已經住在我家府上了,現在有很多人都在說她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是我不好、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件事,根本沒有顏面去求太子原諒。現如今既然已經這樣,我只想……只想在他身邊靜靜看着他,看着他好,就夠了。”
“不行!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你憑什麽要承擔後果!”梁奚越說越生氣,“你放心小沂,我遲早都會替你把這口氣出了,不會讓那個小賤人好過的!”
說罷就把那兩壇醋狠狠砸在了地上,濃烈的酸味立馬擴散開來,一個勁兒地往人鼻子裏鑽。
譚沂本來就想哭,這下想不哭都難了。
等阿澤回了東宮仍心有餘悸,他想想剛才,梁奚差點把那兩個醋壇子扔他身上,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哪裏是什麽公主,比那些市井潑婦還野蠻!
——不行,下次再要去送什麽,說什麽也得把老穆拉上,他皮糙肉厚,看着就扛打!
可當阿澤後來在回廊裏遇到聞清澄,跟他轉述見到譚沂和梁奚的場景時,聞清澄只是輕笑了下,似是完全沒放在心上,還随手将送到他和太子房中的新鮮核桃酥遞給了他:“殿下還睡着,沒法吃東西。我實在擔心殿下,也沒心思吃,你就拿去吧!”
說完就繞去了後院的花畦,說是要去散散心,那清瘦的背影仿佛一只翩跹的蝴蝶。
阿澤輕嘆一句:聞公子可真是個好人啊!
聞清澄走到一片秋英前蹲下身。
這是他秋日宴前埋的種子,而現在已經發出了嫩芽,翠綠色的小芽帶着旺盛的生命力不斷向上,仿佛不懼這世上任何侵害,頃刻便能長成豔麗的花朵。
明明看上去嬌柔的花,讓人誤以為要對它們多加呵護,卻實際堅強得很,能夠抵禦各種風雨。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對着每朵花的根部都灑了幾滴。
那是他新配成的液體花肥,用于促進花朵生長,但受限于手頭的材料,只能用有限的植物和動物廢料做肥。
如果細說的話,那就是金雞對此花肥的貢獻獨領風騷,因為最近夥食不錯,貢獻的産量也頗為可觀,很令聞清澄滿意,并且給它獎勵了更多的肉骨頭。
照這個速度下去,聞清澄估計很快這批花苗就可以移到醉清歌去了,算是能填補一部分當時的損失,也算是對鐘婉寧的安慰吧。
他稍稍松了口氣,琢磨着他從牢裏出來了,醉清歌擇日也該重新開張了。
他看着時辰,想着梁珏這會該醒了,但剛走到寝殿門口,就見迎面就來了個宮女,俯身對着聞清澄行了一禮道:
“聞公子,娘娘要見您。”
皇後作為後宮之主,無論妝容還是衣着,雍容華貴放在後宮都是首屈一指。在一衆妃嫔媵嫱之中,皇後的長相還是舉止均堪稱無可挑剔,哪怕如今已經上了歲數,但她面上依舊緊繃,在精致妝容的加持下,哪怕就是很近的距離也依舊看不出任何老态。
聞清澄對着這樣一張完美無暇卻極端冷漠的臉保持着淡笑,恭敬地俯身跪拜:“在下見過皇後娘娘。”
“還以為你現在正當寵,都忘了本宮這裏的路怎麽走了呢。”
“當初可是娘娘帶在下進宮的。”聞清澄依然跪着,微低着頭,用細細柔柔的聲音說,“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是嗎!知道就好。”皇後站起,長袖甩在裙裾上面,冷笑道,“還以為你現在完完全全都是太子的人了,早就忘記本分了呢!”
聞清澄直起上身,好看的眉眼彎成柳葉狀,那張嫩白面皮上的表情顯得很是十分聽話,他兩手垂在身前,仿佛世上沒人比他更加忠誠,他乖巧地柔聲道:“當初娘娘讓在下留在東宮,盡快取得太子信任。如今在下所做一切可都是遵循娘娘旨意,再借我一個膽子也不敢對您有半分隐瞞吶。”
“奴婢當初答應您的,這東宮的位置,早晚都該是大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