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起11
聞清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扔進這間牢房的幾天了,這裏沒有窗戶,看不到任何外界的光線,就像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恍若地獄。
他看看四周的牆壁——黑色的大石塊錯落有致,堅硬而冰冷。
他想逃出去,無論去哪都可以,只有出去才能讓那些拼命想讓他死的人付出代價。
聞清澄想着,面前浮現出秋日宴上那一張張醜惡而無情的嘴臉,最後一張是梁珏的,他說“跪下”,不帶憐憫,不講情面,卻只是在乎他那當太子的顏面。
他冷笑一聲:梁珏,總有一天,你也會像這樣,失去你所擁有的一切。
吱呀一聲,鐵門打開,牢頭把一碗飯放在地上便出去了,一句話也懶得說——飯是冷的,有只老鼠爬過來,嗅了嗅就走了。
聞清澄看了一眼,借着燭火他看到了上面的幾片綠油油的東西,是香菜。
頓了一下,他突然開始嘔吐,喉管連帶着胃部劇烈地痙攣,急速收縮,再舒張,像是要把他胃裏的所有東西都壓迫出去。
可腹中明明已經空了,他進來後一直沒有進食,這會只能幹嘔,酸澀的液體不受控制般地往上湧,喉嚨像被一把小針紮過,刺激得厲害,他開始不住咳嗽,嘴巴裏都是苦澀的味道,比從前吃過的任何東西都要苦。
聞清澄直不起身來,只能趴在牢房的地面上,臉頰貼着黏膩濕滑的地面。
如果有從前認識他的人來看他,定要被他現在的樣子吓住——誰能認得出這個頭發蓬亂,面色煞白,整個身子瘦成了一把骨頭的人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牢房裏終于安靜了下來,相比于剛才嘔吐時的驚心動魄,此時他整個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全身被汗水浸濕,像剛從水裏被撈出來一樣,他身上還穿着那件绛紗袍,這衣服材質輕薄,平日裏看上去輕盈華貴,但在牢房這種鬼地方,這衣服簡直形同虛設,完全無法地獄這裏的濕寒。
涼氣從骨縫裏滲進去,聞清澄好像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極度虛弱再加上嘔吐過後的脫水,聞清澄開始顫抖,先是四肢,再是軀幹,最後蔓延到胸口和脖頸,像是黑暗當中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攥緊他,将他身體裏的最後一滴水都擠出去,讓他幹涸地長眠與這陰森恐怖的地方。
“水……給我水……”聞清澄嗫嚅着。
沒有回應,牢房裏只能聽見聞清澄虛弱的聲音飄忽在廊上,然後無望地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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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清澄粗喘着氣,一點點爬過去,抓住了那個飯碗,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砸在了牢門上。
瓷碗落地,發出嘩啦一聲巨響。
“你幹什麽!是不是不想活了!”牢頭聽見聲音終于沖了過來,拔開腰間佩刀威脅道,“就你這個亞子,還想謀害太子?要是朕活膩歪了,幹脆老子直接給你個痛快的?”
“水——我要水——”聞清澄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他倒在冰涼的石板地上,整個人像是蝦米一般蜷縮在一起,像一只在海灘上擱淺的魚,脫離了水面,就只能任由陽光和海峰帶走身上最後一滴水,絕望地死去。
“滾滾滾,這大半夜老子上哪給你弄水去!”牢頭擡腿對着聞清澄肩頭就是一腳,“他奶奶的,你一個快死的人了還指望讓老子伺候,也不瞧瞧自己——”
他後面的話還沒出口,聲音突然變了調,兩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大、大殿下,這麽晚您怎麽——”
“拉出去,杖斃。”梁縛揮了揮扇子,聲音裏不帶一點起伏,比這大牢還令人寒涼。
“大殿下饒命——饒命啊——!”
牢頭如殺豬般凄厲的慘叫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就再也聽不到了。
“把門打開。”
一碗水被端到了聞清澄唇邊,水流汩汩而入,很快他幹燥皲裂的嘴唇就被清涼的液體浸潤了,清水順着喉管慢慢向下,令他的身體慢慢開始舒展。
仿佛魚兒又重新回到了海裏。
這是……活過來了嗎?
聞清澄睜開眼,面前黑暗的牢房,冰冷的地面以及令人作嘔的飯菜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床榻,柔軟絲滑的被褥,透過窗前的紗幕,香爐裏正袅袅騰起煙霧,是安神香的味道。
“醒了?”梁縛的輪椅移到榻邊,輕輕搖動着手中的扇子。
“嗯……我這是?”聞清澄撐着想坐起來,卻又被梁縛伸手按了回去。
“躺着,太醫過來瞧過了,你需要靜養。”梁縛的臉湊近了輕笑一聲,“否則的話,小美人,你這張臉可就不好看了。”
聞清澄不理會他的話:“是你把我帶出來的嗎?”
梁縛噗地笑出了聲:“要不然呢?你總不會指望我那個傻弟弟吧?”
聞清澄沉默了了一會,不帶什麽情感地道:“謝殿下搭救之恩。”
“好說。”梁縛笑起來,細長的眉眼挑起來,卻不真的見什麽笑意,可他這個面相,總讓人看上去有幾分陰鸷。
聞清澄想起在牢裏隐約聽到的那一聲“杖斃”,不由心頭打了一個寒顫。
“小美人先好好歇着吧,咱們呀,來日方長。”
東宮的禁足令沒兩日就被取消了,原本皇帝只是在秋日宴上為避免兩個兒子産生更大紛争,找個臺階下而已,如今“替罪羊”有了,這事就算稀裏糊塗翻篇了——至于那兩盞銅燈,都被皇帝下令拉去封存了。
晦氣玩意兒,還是少見的好。
至于梁縛,皇帝也只是不痛不癢地在一日朝會上提了一句,讓他以後對進獻之物仔細甄別,不要再出了什麽岔子。
整個風波就這麽被蓋了下去,很快宮裏的人就各忙各的,沒人再記得那個被拖下去的小伴讀了。
但梁珏記得,從那日秋日宴回去之後他就整日整夜地左思右想,越想就越都覺得這事情裏裏外外透着古怪,有太多疑點根本無法解釋。
——聞清澄作為他的伴讀,從來都是溫順聽話的,一直好端端的,為何要突然對他下手?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要謀害,又何必如此迂回,要在銅燈上下手呢?
說白了就是,他根本不信他的小伴讀會做那種事情,但聞清澄和梁縛之間又的确似乎有些瓜葛,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硌在他心上,一想到就令他惱火又煩躁。
思來想去,梁珏覺得此事必須面對面問過聞清澄才能得出個結果。
除非親口聽聞清澄承認,否則他絕不相信聞清澄會真的對他動手。
不是不會做,是根本不可能,他那個小伴讀,哪來的膽子做出那種事情來?
于是在被解除禁足的第一天,梁珏一刻不停,問老穆要了匹快馬,直奔大牢而去。
無路如何他都要在今天見到聞清澄,問清楚這前前後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小伴讀是他東宮的人,有天大的事情都輪不到別人插手。
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當他趕去的時候,哪還有什麽小伴讀的影子!
空蕩蕩的牢房裏,只有碎了一地的瓷片,和一攤早已發臭腐爛的飯菜,而最上面的幾片香菜,綠得晃眼。
作者有話要說:
二狗:我只是腦子慢了一點,為什麽老婆就被搶了???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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