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風起10
在驚呼聲中,巡防營仿佛從天而降,沖進寧壽宮中,此時人群當中一片混亂,一時間陷入人人自危的境地,不知是誰撞翻了其中一個燈臺,一時間火星四濺,引起了一片不受控的尖叫。
“寧壽宮已被巡防營圍住!請諸位保持鎮定留在原地!”梁琛全副武裝,長劍出鞘,站在人群當中高喊。
梁珏看了眼那個已被大理寺擡起來的小太監,此事太過蹊跷,剛才還好端端的人,怎麽就突然暴斃了?突然他似是想起什麽,看了眼旁邊的聞清澄,只見他看着眼前兵荒馬亂,面上卻幾乎沒什麽表情,有種過分的安靜,大概是方才的譚沂的話對他産生了影響,此時他再看這個小伴讀,驀地就有種看不透的感覺。
就好像他明明站在那裏,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這一刻,梁珏感到異常煩躁,他竟然對他的身邊人失去了控制!
“這是怎麽回事?”他壓低聲音質問道。
聞清澄像是如夢初醒般擡起頭,濃密的睫毛忽閃了幾下,然後轉開視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句是實話,眼下已經完全超過了他的計劃,猝然被毒死的小太監已經被擡走了,但他有種直覺,這只是個開頭,之後的事情怕是會遠超他的想象。
“這究竟和你有沒有關系!”梁珏仍在逼問。
“聞清澄,我想到你心思深沉,想盡辦法進宮接近太子就是居心叵測,沒想到你還如此歹毒,竟會對一個無辜之人下此狠手!”譚沂突然像是瘋了一般過來,沖着聞清澄大吼起來。
“譚公子說的話,恕在下無知,一個字都聽不懂。”
譚沂冷笑,又走近了一步,距離聞清澄不過一個手臂的距離,完全就是當面對峙了:“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
“譚沂!造謠中傷這一套很好玩是嗎!”梁珏垮着臉,這一個晚上的事情已經讓他極為不悅,如今譚沂的指控更是要把聞清澄推到風口浪尖去,他了解譚沂,知道他小少爺脾氣,最是任性,再這麽折騰下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你有什麽事我們可以私下說,不要再鬧了!”
“鬧?太子哥哥,你到現在都還以為我只是鬧着玩嗎?”他一指身後方才小太監倒下的地方,“都出人命了,這個人,你的伴讀,就是兇手!”
他說到最後,聲音已是歇斯底裏,周圍一下子全都安靜下來看着他們。
“你不是要證據嗎?給,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的小伴讀做的好事!”譚沂說着,将一個銅制燈牌丢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那正是方才小太監燃燈是碰過的燈盤,場中央梁珏拿出的那盞銅燈還完好的擺着,所以這個燈盤恰好就是梁縛那盞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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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着周圍燭火,梁珏低頭看了一眼,這一眼不打緊,竟在燈盤的底座初看到了一個錐形的尖刺,如果細看的話,上面還有一點幹涸的血跡。
很快仵作被傳上殿來,不到二刻功夫,便驗出那上面還留有少量鸩毒。
“太子哥哥,方才邝太師的話你也聽見了,就是聞清澄修複的銅燈,只有他才會在燈上做手腳,他是不是知道你今日會觸碰銅燈,才會有心謀害你!”
這句指控實在是太嚴重了,一時間衆人都似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姥姥”這就相當說聞清澄作為伴讀,竟處心積慮地想要謀害自己的主子!
“太子哥哥,你怎麽不說話呀,聞清澄這是心存謀逆,想要刺殺太子哥哥你啊!”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急得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砸,跺着腳去扯梁珏的衣袖,“這樣的伴讀,你難道還要留在身邊嗎!”
“珏兒,你那個伴讀是怎麽回事?”皇帝将梁珏半天不發一語,皺眉問道,“私下行動已是違了宮規,這會又有了謀殺太子之嫌,你不表态,是要護着他嗎!”
梁珏沉吟片刻,對着皇帝躬身道:“孩兒宮中之人犯下過錯自當處罰,但此事還有頗多疑點,故而孩兒不願就此定論。”
此時一直沉默的皇後起身走到皇帝跟前,小聲在皇帝耳邊嘀咕了幾句。皇帝點點頭道:“邝太師,那銅燈修複後,你可有細細查驗過啊?”
“回陛下的話,臣的确反複查驗過,但……并未發現任何瑕疵。”說到這裏,邝太師話鋒一轉,“不過,這燈盤上的尖刺老朽許是眼花,疏忽大意了,也有可能。”
“那既然如此,聞清澄,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若是你現在承認,朕還可看在你伺候珏兒的份兒上從輕發落!”
聞清澄若有似無地吐出一口氣,他看見寧壽宮裏燭火明亮,恍若白晝,但這裏的每個人都心懷叵測。
皇帝只想早早找個替罪羊就此了事,皇後則是順着皇上心意,才不會在乎任何人想法。
至于邝太師更是老奸巨猾,這個時候只會明哲保身。
還有譚沂,他站在梁珏的身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有自己才是最關心太子的那一個似的。
這些人在聞清澄眼裏都像是一具具僵屍,他們沒有魂魄,也沒有感情,更不會對他這樣一個吓人産生任何同情,他們各有利益,在他們看來,聞清澄就像是一只螞蟻,随便擡起手,幾下就能捏得粉碎。
“不是我做的。”聞清澄一字一頓地道,他的視線一一掃過那些人的臉,最後落在梁珏的眉目間,看見曾經和他有過無比親近瞬間的人此時像是離他很遠,梁珏不去看他,只微低着頭皺着眉,鋒利的五官看起來非常冷硬,不帶一點人情,左手的手指正一下下地撚動着扳指。
“那是誰在燈盤上做的手腳?”皇帝質問道,随即又看向梁珏,“珏兒,你的伴讀究竟知不知道燈盞的事情!”
這一句像是一記悶雷劈在梁珏心頭,他蘧然記起那日聞清澄靠在他膝頭,吐氣如蘭,笑顏如花的樣子,他說:“那是個假東西,而真的,在我手上。”
起初梁珏還将信将疑,直到聞清澄真的将一座比梁縛那個燈盞還精致百倍的東西擺到了他的面前,并且告訴他說:“殿下拿這座燈盞去秋日宴吧,讓皇上和太後都瞧瞧,您送的才是真正的,獨一無二的,仙鶴雲紋銅鑄燈盞。”
就是這樣,梁珏終于完全信了聞清澄的話,這才有了秋日宴最開始的一幕,可他卻完全不知聞清澄是什麽時候修複的銅燈,也不知道聞清澄究竟為什麽會在燈盤上動手腳!
——可他會背着自己跟邝太師跟梁縛勾結,還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的呢?
“你……還不承認嗎?”梁珏看着聞清澄的眼裏是被欺騙後難以掩飾的憤怒,他竟然被他的小伴讀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竟還以為,他的小伴讀是一心為他好,才提出了燈盞的事情。
——原來,竟是要想法設法地害死他!
“跪下!”
剛才這麽長時間,聞清澄都始終站在那裏,除了幾句簡短的話,他甚至沒做任何辯駁,但這一聲令下後,聞清澄緩緩擡起頭,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梁珏,目光流轉間,淚水似是突然幹涸了,竟然一滴也掉不出來,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跪了下去。
“殿下不信我,我別無他法。”他說得聲音很輕,像是只有站在他對面的梁珏才能聽到,他以前的聲音輕柔而溫軟,而此時,他的聲音卻完全變了似的,像一塊寒冰,火烤不化,刀砍不斷,那雙永遠含笑的鹿眼裏此時也沒了生氣,像是撚滅了的燭火,只剩了一縷即将飄散的青煙。
“望殿下,不要後悔。”
說完這句,侍衛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聞清澄,将他帶離了寧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