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藥08
狗紅沒紅不知道,人倒是紅了。
時隔五日,當聞清澄和梁珏一起再回太學之時,就發現大家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嗎,就連梁縛看見他都揮了揮手裏的扇子。
梁珏回身瞧了他一眼,聞清澄立馬會意,上去給他捏肩。
聞清澄手勁兒不輕不重,捏得梁珏背後一陣麻癢。
“再往下一點。”梁珏命道。
可聞清澄的手指已經快接近梁珏腰間了,這大庭廣衆的,他感到一陣羞憤,臉就紅了。
誰知梁珏直接拉住聞清澄,拿着他的手一路下滑,随即聞清澄摸到了一片結實而勁瘦的肌肉。
他不敢動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觸摸另一個男人的身子,與自己這瘦成一把骨頭的身子完全不同,即使隔着衣料,聞清澄的指尖感到微微戰栗。
“都是大男人你羞什麽?”梁珏故意道,戴着扳指的指尖去捏他的耳垂,“瞧瞧,耳朵根子跟血染過一樣。”
“弟弟,你可真是,你當他是什麽人,這麽使喚?”隔了老遠,梁縛搖着扇子說。
“既是孤的人,那孤愛當他是什麽,就是什麽。”梁珏閉眼享受着揉捏,聲音裏帶着慵懶,“二哥若是看得眼饞,等孤玩夠了送你就是了。”
聞清澄又羞又惱,幾乎要将臉埋進衣裳裏。
想來對于這些人,他這樣背着奴籍的終究不過是物件兒,用厭了丢了便是。
梁縛冷笑一聲,不再搭腔。
待到課間休憩,宮延湊過來,在聞清澄桌上放下一個黑布袋子,并示意他打開。
——那是一盒紅木竹節狼毫筆,少說也得花掉普通人家一月的夥食錢,
Advertisement
“你這是?”
就見宮延從懷裏掏出一道題:“清澄,你那麽厲害,這道題你會做嗎?”
那是一道關于矩陣的題目,上舍裏的人都嫌宮延笨,所以宮延也不敢問別人,經常把謝元留的習題做得亂七八糟,但發現聞清澄深藏不漏,像是找到了救星。
果然,只幾個彈指的功夫,聞清澄把解好的題目還給了宮延。
“天吶,清澄,你也太牛了吧!”宮延一看滿滿一頁的解題過程目瞪口呆,“你怎麽什麽都會做?那我以後有不會的也可以找你嗎?”
聞清澄剛想說話,目光又對上太子的,趕緊垂下頭,小聲道:“下次再說吧。”
這時謝元進來,徑直走到聞清澄旁邊:“清澄,那日陛下看了考卷,對你大加贊賞,說你後生可畏,前途無量!”
他言語間頗為激動,活像個孩子終于有出息了的老父親。
“還有,邝太師也聽說了,說想見你一面,跟你聊聊你寫的那些內容!清澄,你要出息了!”
一語既出,學室裏大家紛紛交換眼神,這位邝太師是什麽人,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掌管大小國事,乃六卿之首。
一國之師竟要屈尊來見一個小小伴讀?看來聞清澄恐怕比他們見識到的還要厲害。
“不許去。”梁珏的聲音宛如一道寒冰劃過空氣,将原本愉快的氣氛瞬間打破,他不帶任何表情,說話的時候甚至都不看人,“太傅,去給邝太師捎句話,就說孤的意思,聞清澄是孤的伴讀,就不去摻和旁的事了。”
謝元顯然沒想到梁珏會拒絕,笑容還僵在臉上:“殿下,可這是好事啊,為何不許他……”
“謝太傅,讓聞清澄見誰不見誰,都由孤說了算。”
說到底,聞清澄再厲害也只是奴婢,奴婢是沒有自由的。
不知為何,聞清澄覺得梁珏似乎很喜歡将他圈在身邊,就像是放在籠中的金絲雀,再撲騰翅膀也不可能飛出那層層的禁锢。
聞清澄從懷裏掏出了一本《萬花千草典》看了起來,他已經适應了眼下環境,想要複仇虐渣也不急在這一時,眼下能少被狗男人折磨幾次就燒高香了,剩下的關鍵是好好研究胭脂的事。
——這書是他問鐘婉寧借的,裏面記錄着當今已被發現的多數花草,有圖繪還有簡單的性狀描寫。
從前聞清澄在實驗室裏的時候,常常只用別人一半甚至更少的時間,便可達到相同的工作效果。
他看書就是這樣,會自動屏蔽一切聲響,沉浸其中,所以讀得很快。這會謝元講了一個多時辰,那本足有半拳厚的《萬花千草典》就已經翻過一半了。
“……紅栀子。”
聞清澄的手指點在書頁上,考慮着這種花很适合拿來做胭脂,再加點什麽東西顏色可以更鮮豔。然而就在這時,他猛地感覺頭頂籠上了一片陰影。
——已經來不及了。
梁珏斜身坐在書案上,修長的手指提起他的書冊,語氣冰冷又散漫:“在看什麽?”
聞清澄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謝元已經講完,現在是休憩時間。
照理說聞清澄該站在梁珏身邊,給他收拾筆墨,替他整理書冊,而不是在這裏看什麽《萬花千草典》。
“一本書……”聞清澄小鹿眼看了一眼梁珏又趕緊挪開視線,忽地靈機一動,可憐巴巴地說,“是阿寧小姐借給在下的,方才看得入迷,沒注意太傅已經講完了。對不起……”
梁珏挑起眉,明顯有些狐疑:“你讀這個作甚?”
“是……在下怕阿寧小姐太悶,所以讀來可以給她解悶。”聞清澄無奈之下只好搬出梁婉寧。
“既然都有閑心看這個,”梁珏将書冊扔還給聞清澄,突然俯身,指尖在他濕潤的唇上停住,用力揉捏了一下那顆小紅痣,語氣又輕又慢,“看來那本《萬畢術》是背好了?”
聞清澄倏地擡眼去看梁珏,這幾日他過得太過舒坦,又是養狗又是種花的,加上梁珏沒有過問,便以為他早就忘了背書的事。
“在下……背好了。”聞清澄硬着頭皮扯謊,其實他壓根沒翻過一次那本書冊,但眼下也沒辦法了。
“那好。”梁珏說着,可他陰冷的語氣讓聞清澄心裏直打抖——從那張嘴裏說出來的話在聞清澄聽來都像是明晃晃的威脅。
待回到東宮,梁珏便坐在書案前,微眯着雙目,手指間擺弄着一跟一尺來長的戒尺:“來,坐在孤腿上。”
深紫檀木的戒尺在他指尖轉了幾圈,劃開空氣發出簌簌聲響,最後在他掌心停住,被他啪地一下拍在書案上。
“阿澤,關門出去,不許任何人進來。”
阿澤深深看了一眼太子和坐在他腿上的聞公子。
也不知道聞公子究竟做錯了什麽,竟要被太子戒饬。
“好了,開始吧。”梁珏翻着書頁,眼神留在聞清澄身上。
他的小伴讀低頭跪在那裏,像一頭受驚的小鹿,那麽無助,那麽弱小,連背書的聲音都發着顫。
“……取沸湯置甕中,密以新缣,沉井中三日成冰……”
聞清澄的聲音不大,但這裏門窗緊閉,他細小的聲turnip音回蕩其中,怎麽聽都透着十足的可憐。
這是剛才他利用在學室的最後一點時間,加上梁珏坐在轎裏,他跟在後面小跑時匆匆背的。
好在他過目不忘,此時那書冊像是在腦海中慢慢翻着書頁,字句清晰浮現在眼前。
起初他一直背得很順暢,語速不快,卻一字不落。作為一個現代人,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将一本酲朝的專業書冊記得如此準确,若是叫謝元知道了,估計能激動得跑來當場認親兒子。
“……削冰令圓,舉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則——”
“則什麽?”
聞清澄只背到了這裏,剩下的書頁連翻都沒來得及翻。
他抿緊嘴唇,留給他背書的時間實在太短,換做常人恐怕都讀不了十頁,更別說全文背誦了。
就算是上學裏最用功的步堯,讀完《萬畢術》也用了整整七日。
見他不語,梁珏放下書冊,從塌上緩緩站起,拿着戒尺,一手拉過聞清澄:“怎麽不背了?”
聞清澄一時間只覺呼吸都要停滞,這會的恐懼不是裝的,一股巨大壓迫感讓他感到窒息,渾身戰栗。
“你不是很厲害麽,”梁珏用冰涼的戒尺抵住聞清澄下颚,強迫他擡起頭來,“不是梁縛都對你感興趣了嗎?”
他俯看着眼前瘦弱且毫無任何還手能力的聞清澄,慢慢勾起了唇角,像在欣賞一件由他擺弄的器物。
聽到“梁縛”的名字,聞清澄突然想到了什麽,原來這場戒饬他根本逃不掉,梁珏只是借背書之由對他訓誡。
啪——
一聲脆響擊打在東宮四壁,劃開了四下最後的寧靜。
作者有話要說:
“……取沸湯置甕中,密以新缣,沉井中三日成冰……”和“……削冰令圓,舉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則——”這兩句選自西漢淮南王劉安寫的《淮南萬畢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