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午一起吃完飯,薛柏說自己也沒什麽事做,想跟着淩星一起去開話劇社的會。不過金瀾高中是強制學生每天中午必須待在宿舍午休的——除了高三年級。淩星有要開會的由頭,早早就寫好了中午不回宿舍的申請拿給班主任簽字了,薛柏沒有,等到了快到宿舍樓下,薛柏看見淩星向宿管老師交申請,才想起自己并沒有得到不回宿舍的許可。
淩星于是想要和他揮手作別,沒想到薛柏當着宿管老師的面,将那一紙還沒被收納到文件夾裏的申請書又抽了回來。
淩星目瞪口呆地看向薛柏,宿管老師也不知道這學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向他投以一個疑問的眼神。
薛柏露出一個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舒适熨帖的禮貌微笑:“老師,這申請書漏寫了一個名字,我再找我們班主任跟他說一下。”
宿管老師本來想說自己打個電話問一問他們班主任就行了,然而薛柏拿完申請書就跑,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
但薛柏也沒跑遠,他拉着淩星跑到宿管值班室後面那堵牆邊上,從書包裏掏出筆,把紙鋪在牆上,艱難地在申請人一欄“淩星”二字旁邊又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淩星對校紀校規是心存敬畏的,薛柏這種做法在他看來簡直是藝高人膽大。等薛柏簽完名,将筆放回書包,他才弱弱發問:“這樣真的好嗎?”
薛柏卻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現在去找班主任申請也太麻煩了,而且我也沒什麽正當理由在校園裏晃蕩,他不會批的……講真這學校的規章制度有毛病吧,我一個準成年人,一沒做什麽壞事,二也不影響他人,怎麽連自由支配午休時間的權利都沒有?”
回到宿管值班室,薛柏把申請書重新交給了宿管老師,宿管擡眼看了看牆上的挂鐘,狐疑地掃了他面前兩個學生一眼:“不到五分鐘,你們就找到了你們班主任還跟他說好了這件事?”宿舍離教室,離得可不算近。
薛柏說謊不打草稿,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啊,剛剛走出去就在路上遇到我們班主任老師了。”
這句話說得語速極快,說完後薛柏又拉着淩星飛快地跑了。
風和熱氣一股腦撲面而來,本該蒸得人昏昏沉沉,然而淩星被薛柏拉着跑,他一向是個安于各種規則的乖孩子,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做壞事之後那種腎上腺激素水平提高的感覺,渾身繃得緊緊,心跳也莫名加快。
跑得稍遠了些,兩個人都停下來,淩星有些喘,往回看了一眼,還是有些不放心:“被發現了怎麽辦?”
說完這句話後,他不合時宜地想到隐世的門派裏背着師父偷偷下山玩耍的師兄弟,約莫也是這種心情,一邊想着山下熱鬧的俗世,一邊又擔心回去以後會被師父吊起來打。
薛柏又手癢了,他捏捏淩星的臉:“我們小同學真的好乖哦。”
淩星的預感在下午就成了真——當然是那個被師父吊起來打的預感。在薛柏把申請書交給宿管老師後,宿管老師覺得太過蹊跷,就給他們二人所在的高一(2)班班主任鄧峰打了電話,一問,果然這個薛柏是沒有向他報備過的。班主任老鄧被薛柏膽大包天的操作氣得大發雷霆,趁着課間把兩位涉事學生拎到辦公室一頓教育,每人扣一分,之後又責令他們在晚自習結束前各交800字的檢讨。
按說這事也該完了,沒想到聽說要扣分還要交檢讨,本來一直表面洗耳恭聽實際心不在焉的薛柏馬上就表示:“老師,對不起,我深思熟慮過後決定還是向您坦誠我的錯誤,這事其實不關淩星的事,是我強迫他把申請書借我寫上我的名字,我還威脅他說如果不幫我,我就揍他。”
淩星本來也耷拉着腦袋挨訓,聽到薛柏的薛言薛語,驚得擡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看他。
鄧峰看他言辭懇切,倒真像個思過之後忏悔的學生,再看他人高馬大,而另一位當事學生看起來瘦小可憐,恐怕還真的有被欺負的可能。當班主任這麽多年,鄧峰最痛恨校園欺淩,他認為,一個學生可以學習不好,做人卻要行的正坐得直,萬萬不能欺淩弱小。聽薛柏這麽說,他登時火就來了,立馬宣布淩星無罪釋放,而薛柏當然罪加一等,原先判給淩星那份責罰,全都轉移到薛柏身上去。也就是說,他要扣2分,寫1600字檢讨,此外,薛柏還收獲了來自班主任的加強版諄諄教誨。
鄧峰教訓完薛柏,還對他不太放心,轉頭又用愛憐的眼神看向淩星,道:“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大膽地跟老師說,不用擔心被人打擊報複。”
淩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出事情的真相,他吞吞吐吐道:“老師……他剛才瞎說的,就是為了不想讓我受罰而已。僞造申請書私自離開宿舍是我們一起幹的,老師對不起,下次我們絕對好好遵守校規!”
鄧峰:“……”
行吧,那就兩個人的懲罰都在原基礎上翻倍,整個晚自習也不用學習了,都用來寫檢讨算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中午薛柏和淩星一起去了排練室,這次排練室沒有別的社團要用,很幸運地沒被霸占。他們話劇社打算就在排練室裏開個簡單的會,講講林霖鈴之前寫的那個劇本到底要怎麽演,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想現場排練一下。
淩星帶着薛柏過來時,除開那個永遠面無表情的吳家樂,許晗和林霖鈴都眼前一亮,還以為這是淩星帶過來的外援。
林霖鈴還愁着沒多印一份劇本給薛柏,薛柏先自覺坐到角落裏去了,還對他們解釋道:“我只是來圍觀的,你們不用顧慮我。”
許晗和林霖鈴又邀約了幾句,見薛柏确實沒有參與到他們劇裏來的意願,雖覺可惜,但也不再勉強。
改編版的白雪公主這部劇,除去一些醬油角色,主要角色只有公主、小矮人、國王、鄰國王子這幾人,剛好他們話劇社四人是能湊成一臺戲。
幾個人就拿着打出來的劇本,照着上面的臺詞念。這些人裏除了許晗,其他人甚至連正兒八經的話劇都沒看過。他們印象裏的話劇,大概跟春晚上的小品差不多,可是小品他們也演不來,都不是專業演員,沒演過戲,也放不開,平時看着電視裏的節目對人評頭論足還挺行,到了自己上場的時候,除了毫無感情、磕磕絆絆地念着臺詞,他們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演繹一個故事了。
許晗稍微好一點,她大概還充當了一個導演的角色,一邊聽他們念臺詞,一邊給他們構建場景,指導他們該怎樣演繹。她說這裏到時候會有個魔鏡,吳家樂你要對着鏡子搔首弄姿,又說白雪公主你換上裙子之後可以提着裙擺轉一個圈。
飾演白雪公主一角的淩星深吸一口氣試着擡着手,做出一個提裙擺的動作,一百八十度轉身,看見坐在後面角落裏托着腮看他的薛柏,一時間做不下去了,蹲在地上用手捂臉:“不行不行,真的好羞恥。”
許晗苦口婆心道:“演員就是要解放天性嘛……不過第一次演,難免的,多來幾次就好了。”
練了一個中午,淩星沒覺得有解放到多少天性,他還是沒法放飛自我。倒是臺詞念多了,在腦子裏也烙下印象了。
臨上課前一行人才從排練室裏出來,淩星和薛柏走在最末。這天早上本來就起得早,中午又沒有休息到,兩人都有點精神不濟,薛柏甚至打了個哈欠。
淩星面露愧色:“挺無聊的吧,不好意思啊,浪費了你一個午休的時間……”
薛柏笑了笑:“說什麽啊,明明是我非要跟來的……其實你們這劇本還挺有意思的。”
“我也覺得劇本挺好玩的,編劇就是那個短頭發的女生,”淩星指了指前面和許晗挽着手的林霖鈴,“聽說是個網絡同人寫手還是什麽的,在LOFTER上有幾萬粉絲,文采很好的。”
薛柏不是很感興趣,只“哦”了一聲。
淩星又道:“就是我們幾個演得都不太好,演戲好難啊……”
本來以為薛柏會說什麽話來逗自己,沒想到他竟然正經地安撫道:“第一次接觸,正常的。”說的話還和許晗說的差不多。
淩星悶悶地點了點頭。
薛柏又問:“是不是沒看過真正的話劇?”
“還真的沒有。”淩星想了想,又補充道,“呃,上周回家的時候在B站搜了一下,不過看了點開頭就關了。”
淩星搜的是那部曹禺編劇的《雷雨》,這部作品太過有名,以至于對話劇了解甚少的淩星一想到話劇,首先就想到了它。不過在B站排行第一的視頻是90年代北京人藝版本的《雷雨》,畫質糊,時長又長,淩星看了幾分鐘,覺得兩個演員講話像喊,大聲又浮誇,實在欣賞不來,就退出去了。
話劇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還屬于一種聽起來就很高雅的小衆藝術,大多數人會買票進電影院享受一個美好周末,卻很少有人買票走進話劇院裏坐上兩三個小時。而且也很少有人知道,一場話劇的門票價錢,和一場IMAX電影的票價其實相差無幾,話劇也并不是什麽難以接近的陽春白雪,有很多劇目都很貼近普通人的生活。
快要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薛柏停住了腳步,思忖了一會兒,才道:“你這周末回不回家?要不要我帶你去看劇?”
作者有話要說:
淩星:不回家!回你家!
p.s.淩星在B站看了點雷雨開頭之後的觀後感是他的錯覺,之後會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