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書非借不能讀也
陳雨晨因為媽媽的嚴格要求，也因為自己愛顯山露水，打小在班級裏都是數一數二的名次和數一數二的職位，更是深得老師的喜愛和同學們的嫉妒。可是，到了六年級，新換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也對她疼愛有加，尤其喜歡她張揚的個性，傻乎乎地跋扈，可是，卻在全班第一堂寫作課上大肆批判了她的作文，甚至說羞辱也不為過。
“狗屁不是！這就是你陳雨晨的水平？你就是這麽一路混到畢業的？這都什麽呀？除了流水賬就是廢話！你這樣還好意思每次打最高分呢？真不知道以前那些語文老師是怎麽給你打分的？第一名？這作文，什麽呀？”嘩啦啦，一個作文本當時被老師當堂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撕碎了，飛舞着打着旋落在了地面上。“你平時不看書麽？你這作文裏，那些假惺惺的詞彙都是哪裏搬來的？你沒看人家怎麽用情的麽？就這麽把一堆堆的詞語摞在一起就算作文了？你這是六年級的作文？二年級的小朋友都比你寫的情深意濃！”
陳雨晨吓傻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然後捂着臉趴在了桌子上繼續哭。她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她沒有被人這樣數落過，打小她就是奶奶的驕傲，到處領着去炫耀，買東西她算賬比人家商店的售貨員還快，問她話她脆生生地回答不磕絆語速還極快，到處都是誇獎她的聲音。上了小學，因為媽媽的嚴厲要求，她也一直名列前茅，數學僅有一次83分的劣跡，其餘不是滿分也只是有一點點馬虎丢個一兩分；語文從三年級開始也只是作文象征性地扣上一兩分，永遠都是數一數二的成績，她從沒受過批評，從沒受過這樣的批評。
她伏在桌子上，沒有回答老師的提問，只是在哭。
“哭什麽哭？有什麽好哭的？要哭出去哭去！我們還要上課呢！知道有問題就回去彌補，放學那麽早，作業也不多，多看幾本書，看看人家的作文都是怎麽寫的，《小學生作文選》，《故事會》，《小說月報》，你們這個年齡很多書都可以看了，常用漢字都基本認全了，不認識還可以查字典，順便也漲漲文化知識，哭有什麽用，你再哭立馬給我出去！”楊明麗老師在學校裏出了名的潑辣，平時穿衣服很惹眼做事也張揚，化妝都比其他老師濃豔。本來剛帶他們課陳雨晨小朋友就挺緊張的，一直就怕她在這個不一樣老師心裏也不像以前一樣招人喜歡，好不容易覺得老師還挺喜歡自己的，确立了自己的地位，這忽然間的待遇，這拔高聲音的一喊，真把陳雨晨吓壞了。她不明白，楊老師這個把月來看似挺喜歡她的呀，不但給她升官做了她一直夢寐以求的班長，讓她的死對頭王澤飛做了她做了
五年的學習委員；還按照她的要求可以不坐第一桌，給她調了座位，要知道，這對于一直坐在第一排的陳同學來說，這可真是七年來的頭一遭，從上學前班開始，她就巴巴地盼望着自己可以坐到後面去，可是個頭不争氣，她屢次跟老師要求無果，如今可以看到前面那麽多腦袋晃來晃去，別提多興奮了！可是，今天怎麽了？老師心情不好麽？她怎麽這麽倒黴，就做了冤死鬼了呢？她下意識地反抗，一邊給自己找着借口，一邊慶幸還好不是坐在第一排，要麽那個破碎的本子會不會就直接拍在了她的臉上了呢？還活不活了呢？
“我爸不給我買書！他老說---什麽‘書非借---不能讀也’，我每次---跟他---要書---他都---這麽說，不怪---我呀！”她絲毫沒有愧疚感，沒有爸爸出賣的羞愧，她一邊抽噎着一邊很理直氣壯地指責自己的父親，在這個子弟小學校，大聲而堅決地，甚至可以說憤恨地控訴着她的父親陳建榮。
“那你今天回家跟你爸說，‘楊老師說了，你得給我買書！買課外讀物！她說我的作文，狗，屁，不，是！’”楊老師帶着笑意對陳雨晨下了最後通牒，字字铿锵，然後繼續講評其他同學的作文。楊老師真的很喜歡這個咋咋呼呼沒心機的小姑娘。
話說陳雨晨的作文真的那麽不堪麽？當然不是了，好歹也是班級數一數二的尖子生，也沒見老師撕其他同學的作文本，不外是越看重她要求越嚴格罷了，玉不琢不成器麽，和她媽媽還真是一個脾氣。不過也多虧了楊老師的嚴格要求，一年後，當她坐在另一個單位的子弟校裏，和另一群子弟家的中學生一起上語文課，被語文老師當衆誇獎并且屢次拿出她的作文作為範文朗讀點評時，她驕傲的同時是心存感激的。她知道，這是過去一年時間裏楊老師對她屢次責罵的結果，這是楊老師每次作文對她重點批評的功效。沒有楊老師那一年的栽培，就沒有陳雨晨後來作文路上的一路綠燈，就沒有一個小作者誕生，就沒有那麽多華美的文章更不會有今天這本書的出現。還有最重要的，沒有她那麽早熟的心和多愁善感的情，這點是好是壞她無力評說，因為她自己一直困頓着。
初次被罵的那天放學後，陳雨晨回家向爸爸轉述了楊老師的話，并且要求爸爸給買作文書，他的爸爸除了對女兒課堂上胡說八道無可奈何一笑置之外，根本沒拿她的話當回事，雖是因為經濟上不太富裕但也不全是因為錢，他是真的堅持自己的觀點，他們家沒有書櫃，他讀的書五花八門，不說學富五車，在這小小的單位裏，他說看書排第二沒人敢說自己讀的書比
他多。除了學校有的同學那裏借的，只要看得見的紙張他都會抓過來讀讀，買書？那是什麽意思？擺在家裏當裝飾品麽？但是，第二天，當同事們紛紛向他打趣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女兒把他給賣了，哎，不買，恐怕女兒會再把他供出去，老師恐怕也要家訪了！那時候同事們就不是打趣了，還不把他笑話死啊！于是，他不作他想趁午休跑去書店買了一套《中學生作文選》共四本書，分別是《說明文》《記敘文》《議論文》以及《世界小學生作文選》。
哎，怎麽說呢？望女成鳳麽？這超前意識讓陳雨晨很無語，因為除了記敘文那本還有那個狗屁的世界小學生作文，她迫不及待地讀了之外，還真是應了爸爸的話，書非借不能讀也，終其一生，那兩本她也不會讀完的吧？她沒有再要求父親買書，一是因為覺得沒意思，和父親溝通不了，二是只要她敢提，父親就會問“我買的四本都看完啦？”她沒看完，她看不完，這是給人看的書麽？純粹的參考書呀！三是她的好朋友好鄰居宋思雨小朋友經過那天陳雨晨當堂慘烈的哭訴，答應把她爸爸給她定的故事會和她家所有的書都拿來給她看。最後，她也明白了父親說的“書非借不能讀”，真的，借來的書，看得特別快，效率很好，吸收也很好。每個月，拿到書的第一時間，宋思雨就會把書帶給陳雨晨，雨晨就會如饑似渴地閱讀，并且最多兩天就可以把書還給宋思雨，嶄新的書再被宋思雨擺在她們家書櫃上。
總之，她的作文在上有楊老師單獨小竈次次悉心指導，下有她的好朋友月月第一時間遞上兩本期刊的情況下，不可能不進步，也不可能發揮不出水平，只是，她的水平總是超常發揮到一些其他的地方，譬如，情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