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要求你是因為在乎你（二）
過了很長時間，陳媽媽有一天和女兒聊天，她說，“不是媽媽不許你花錢，錢要花在刀刃上，咱家倆孩子，就沒法像別人家一個孩子那麽給你們零花錢，你是老大，不是媽說你，你手腳太大了！兜裏怎麽就攢不下一分錢呢？！再說，我對你要求嚴格，是因為，因為當初生你的時候，難産，大夫說，說你将來也許是個傻子，讓我們不要嚴格要求你，可是，當媽的心，他不懂，就算是個傻子，當媽的也不會放棄，放棄意味着我和你爸死了你就要餓死了！所以我對你要求格外嚴厲，讓你好好學習，我不相信你是個傻子，就是個傻子我也要像一個正常孩子一樣要求你，養大你！可我一直沒告訴你原因，是怕你因為這個說法自暴自棄。結果你看，你不是也可以考第一，腦子一點不比別人笨！還有你笑，當媽的會不喜歡聽女兒的笑聲麽？我是害怕，因為大夫的話這些年一直在我耳邊響，你每次那麽沒完沒了的笑我就害怕，所以我不讓你笑，不敢讓你笑！媽沒啥文化，也就能想到這些辦法，做成這個樣子。你難受我知道了，可，你現在，都能明白麽？能理解媽媽麽？”
陳雨晨淚如雨下，是呀，就算她和媽媽總是吵架，總是跟媽媽頂嘴，她從來沒懷疑過媽媽的愛，只不過是吵架的時候嘴沒個把門的，啥都說。其實她知道媽媽不容易，別人家兩個人養一個孩子，她們家一個人養兩個孩子，為了能生下二胎，為了躲避罰款，她們搬出了陳媽媽是農村戶口這個借口，所以陳媽媽的工作被單位拿回去了，“不是說自己是農村人，可以生二胎麽？那好呀，農村人可以生二胎！那你們要兒子就別要工作了，工作是城市戶口才有的！”所以，為了生老二，陳媽媽被單位辭退，陳爸爸一個人養家，她記得還很小的時候，陳媽媽就在自家的小園子裏面種些能賣的上價錢的蔬菜還養了四頭大肥豬，陳媽媽每天起早貪黑的，一直忙碌不停的身影在她腦袋裏一遍遍回放。她含着眼淚，問陳媽媽，“你為什麽要生二胎呢？我不是說雨霏不好，我是說不該在沒有能力的情況下生第二胎，這樣的生活，不論對我還是對雨霏都是不公平的！我那天說話是不太對，可是，道理是沒錯的！你們太重男輕女了！可是，即使是個兒子你們就養的起了麽？這樣的生活，這樣窮的日子，有意義麽？你們還不如當初就不要我了，只有雨霏你們的生活也不會這麽難！或者壓根就不該生二胎，媽，你就不後悔麽？兒子就那麽重要，讓你們放棄一家人的好日子去換？結果，還是沒有，你們就沒這種命，可是偏去掙，掙得一家人吃了上頓沒下頓，你們不難受麽？”陳雨晨一開始是靜靜地流
着淚說，後來則是泣不成聲，為了自己，為了雨霏，為了這沒文化的一家人，為了命運！
陳媽媽摸着女兒的頭，很平靜地說，“你奶奶确實想要孫子，你爸也确實想要兒子，可是，我就是想給你要個伴兒，根本不在乎是男孩還是女孩兒，因為媽媽這一輩子特別孤單，沒有一個能說心裏話的姐妹，沒個伴兒，看着人家孩子親親熱熱的我就眼紅。所以當時打算要老二，我心裏是矛盾的，男孩兒對我有利，女孩兒才真是你的伴兒！所以我就問你，都說小孩子說話準。對了，你當時可沒說不許要老二！你很開心地說想要個妹妹，我心裏一聽還挺高興的，因為這也是我的想法。不過，這話我可沒敢對你爸和你奶說，要麽，雨霏估計來不到這個世上，不等街道拉人他們就拉着我去堕胎了。你也要記住，不能說，要爛在肚子裏也不能往外說，要麽他們會打死你的！雖然這事兒怎麽也賴不到你頭上，但是，咱家人都是瘋子，一個兒子一個孫子都把他們想魔障了！你就記得守口如瓶就好了！千萬別在他們面前說傻話！”陳媽媽很少和女兒坐下聊天，更很少和女兒聊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知心話，所以，雨晨很認真甚至說很鄭重地跟媽媽保證，“我絕不說出去，對誰都不！”
媽媽很不容易，因為生了兩個女兒，在婆家一年比一年沒地位，雨晨是陳家二十多年來新注入的第一滴新鮮血液，而且越長越像陳奶奶死去的大女兒，所以，陳奶奶除了在她還是襁褓中的小奶娃時堅決不予以照顧，從她記事兒起從她這張小臉長開了開始，陳奶奶還是很疼陳雨晨的。妹妹和媽媽就比較慘，都不受奶奶待見，而奶奶的不待見不是不理你，而是找茬罵你，陳雨晨這一點也随了她奶奶，後來長大了也挺能作妖的。在陳家，除了雨辰，沒人會和奶奶頂嘴，而雨辰，也保護不了媽媽和妹妹，她的膽子也沒多大，也就是小小的頂一下嘴，說多了，她還是有點怕陳爸爸責罵的。
不管怎麽說，雨晨算是知道了母親為什麽對她那麽嚴厲，但是她可以在理智上接收，但是，心理上仍無法接受，因為媽媽對雨霏也不過如此，也沒有多加疼愛，所以，怕成為傻子格外嚴格要求，她只是接收了這個訊號，卻不打算為此而心存感激。她看到了鄰居宋思雨的媽媽是怎麽對待孩子的，對于這樣的所謂深沉的愛，她還小，還接受不了。其實，陳媽媽就是一個性情冷淡的人，尤其不喜歡小孩子叽叽喳喳，所以，對孩子，她愛歸愛真是親近不起來。天生就有那麽一種人，不喜歡小孩子，對他們來說小孩子不是可愛，而是麻煩，他們也喜歡看小孩子的笑臉，也只是看看而已
，從來沒有亵玩的想法，陳媽媽就屬于這類人吧？這是陳雨晨二十年後對自己母親的評價，多麽可愛的孩子，她母親也不會顯得多麽熱絡，反而一旦哭起來，她母親立馬表現得頭疼不已，能躲多遠躲多遠。她也只是感嘆自己命運不濟，攤上一個不喜歡小孩子的媽媽，不過，好在她的童年都是在舅舅家度過的，舅媽是個特別喜歡小孩子的人，對她親的不行，舅舅家的哥哥姐姐都比她大五六歲，所以當哥哥姐姐長大的時候她才開始童年，她在舅媽家比哥哥姐姐還吃香，一天天橫行無忌的，所以，她性格裏面樂天的一面其實全是因為舅媽。甚至當她成年後回憶童年，所有的記憶都是在舅舅家和哥哥姐姐一起玩，所有的甜蜜和童真也都是在舅舅家擁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