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鹿俞)
“到站了。”半小時之後,我提醒蕭然,蕭然點了點頭下了車。
我一身疲憊,加上本來就有些暈車,我回到舅舅家,表哥已經趴在電腦前激戰了,他掃了我一眼,确定不是他爸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晦氣,喪裏喪氣的,不知道還以為誰欠了你錢。”他繼續打着自己的游戲,腳踩着拖鞋發出“踏踏踏”的聲音。
高三,對于底層且學生本人無自制力的普通家庭來說,它意味着破罐子破摔,意味着拿好高中畢業證就去工作。
“煮飯記得多煮,我爸要回來。”他吩咐我。
我心裏嘆了一口氣。
“好。”
轉身入了廚房,一切都是那麽平常。
表哥打游戲累了,來廚房的冰箱前拿了一罐飲料,他依靠在門邊,發出“啧啧”的聲音,“我說堂妹啊,你能不能做不了美女嘛,咱也做個背影殺手?但是你看看你這身材……”
我懶得答他。
畢竟只有這個身材和臉才能在他們家最安全。
“你最近別去打工,被家裏發現不好。”他道。
我應了下來。
“其實你化個妝,去弄個頭發,應該還可以。”他不知疲憊繼續講着,可是他不累我累,我不想他把他龌龊的心思挑明。
我切着菜,不想去看他那滿臉是痘的臉。
他不想自找沒趣,一個人返了回去電腦前。
我的腦海突然浮現出樓寒的臉,他細長的眼睛宣告着對我的不屑,他也說過,其實如果我去打扮打扮倒也不錯。
我……到底怎麽了。
于是一個心底的質質問,一個失神,切着菜的刀一下不小心切到了手,血珠冒出來,疼得入心。
“笨死了。”突然回想起樓寒在我身邊說的常話。我反感自己的表現,把刀扔了出去。
心裏問道,鹿俞,你到底在想什麽?你是受虐傾向?你該不是喜歡上樓寒那個人渣了吧?
外邊的表哥不樂意了,朝我罵道,“我真是服了你的,丢丢丢丢丢丢什麽?有病啊?”我沒說話,仰頭看着油垢滿滿的白磚牆。白熾燈閃了一下,然後整個房間陷入黑暗。
“靠,又跳閘?”表哥彈起來,發洩着自己不滿,往椅子踢了四五下。他癱在破了皮露出海綿的沙發上喝着飲料,朝我喊,“喂!臭□□,去幫我拉一下電閘。”
我沒有反抗,把刀放下,去洗了個手,擦幹淨後從七樓走到一樓,在破舊的電箱裏,線縱橫交錯,我找到了706的電閘,把東西按了上去,也許是年老失修,它露出火花,吓得我往後一靠。
不過應該通電了。我爬樓梯回七樓。
做什麽菜呢?
剛準備做菜,“噼噼啪啪”一陣聲音卻響起了,他又開始了他的破游戲。
舅舅在八點回來了,他一般在工地住,沒事很少回來。當然,他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電腦主機然後操起自己的人字拖往表哥身上打去。
“玩玩玩,不用電費?到時候電路燒了怎麽辦?”他破口大罵。
表哥挨着打,面無表情坐到餐桌前。對于挨打,他早已習以為常,加上他本來就臉皮極佳厚。
“讓你妹妹做菜?”舅舅又打了一下,人字拖鞋底直接朝臉。當然,像我表哥哪種性格怎麽弄也是于事無補,怎麽打也是當做撓癢。
我吃完洗碗,一個人躺在床上,窄小的床,窄小的房間,還有一眼看到盡頭的人生。真是悲哀啊。
我的心裏有着一攤死水,它們吞噬着我,好讓我變得這剩下一副驅殼,或者它們在等,等哪天泛濫後淹沒我、毀掉我。
悲傷、自怨自艾……它們一個個代名詞籠罩着我,黑暗是它們的掩護,在很多個夜晚讓我痛不欲生。
哪有什麽身同感受,人的感覺千奇百怪,同一件事就各有千差萬別感受。他們永遠不理解被壓迫的感受,以及沒有能力改變的無力感。
我好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心裏挂着個大石。
我……想死了。
我不止一次冒出這個念頭,一個恐怖的念頭。
“啪啪啪……”門響了,我下床去開門。
舅舅工作很累,他早已睡下,上身半裸的幹枯身體躺在那沙發上。
“誰啊?”我喊。
門沒回聲。
我拉開門,看到樓寒清瘦的身子,他陰沉的臉,他冷視着我,我開始推開他,把他推到外面,趁表哥還在客廳不知所以。
“你來幹嘛?”我問。
樓寒扶着生鏽的鐵欄杆朝我微微一笑,這一笑簡直魅惑有餘。
“你好像忘記什麽了?”他補充。
我解釋,“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是嗎?”他挑眉,“喂,小鹿俞,你可別忘了,你這麽多事是誰抗下來的,鹿俞,如果不是我在背後,你怕不知道你死多少次了。”
呵。從頭到尾都常常拿這件事說事。
我不想回答他,轉頭想走,他已然把我扯了下樓,我沒站穩,半跪着摔倒在樓梯正中央。
他态度很強硬,好像必須我去,我也不知道他是抽了什麽風。
“放開!求求你!放開我!”
他沒當回事,笑容更加肆意,他蹲下身告誡似地開口,“我說了,你不去,後果很嚴重。”
我掙紮起身,沒有看自己破了的皮,而是看了一眼已經關上的門,“好,我去,你十一點前放我回來。”
樓寒很陰晴不定,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他催促,“快走吧。”
我被他扯着手腕一路上跌跌撞撞來到風月奶茶館。
“坐着。”他指一個座位道。
我被他一下摔到桌角,弄得很痛,倒吸幾口涼氣。看着幾個沒穿校服紋着身的男生,我不禁抖了抖。
老板娘習慣了這場景選擇了漠視,我在這些男生面前只有受欺負的份。
“樓寒,我警告你,你不要動手動腳。”我差點瑟瑟發抖。
樓寒笑笑,絢麗的藍色燈光下的那張臉更大放異彩,“別裝了,大家心知肚明不是嗎?看看今晚哪個小勇士來救你吧?”
“樓寒你有病是嗎!”我向他喊道。
“別吵。閉嘴。”他眼底又冷了叫幾分,拿餘光剮了我一下,太冷了,一眼足夠讓全場瞬間安靜。
風月奶茶館是他的地盤,其他桌上全是他朋友,我再吵就是自尋死路了。
我看着指針指到九點半。
“這妞是chu嗎?長得不是太差吧,就是輪廓胖得太不明顯了。”坐我旁邊玩游戲的男生突然開口。
“我們樓哥可是chu女殺手,你說呢?”
随即爆發出一陣笑聲。
真是淫靡極點了!
我低下頭閉着眼不去聽。
樓寒倒是有耐心,撿起一根巧克力味的煙在奶茶館門口慢慢點燃吸吮,然後他靠在第一排的沙發邊,好像等着自家的情人。
他睫毛真長,他皮膚真白皙,還有腰下倒三角……我看過他的精瘦且爆發力極強的腰身,不由得想入非非。
他一丁點都不像是街頭混混,倒像那些被迫失業的青年精英,他讓我,着、迷。
有時候人特奇怪,嘴裏說着不要,心裏倒是實誠。
我看着時鐘,如果不是因為他在,我會覺得真是度日如年了。
快十點我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蕭然。
蕭然來幹什麽?她……她……她……她是看到了字條上面的對話了?不要……不要……我一點不想她看到我現在這樣。
我頭皮發麻,卻看到了樓寒的勾起一抹不動聲色的笑容,他小聲轉回來告訴,“你瞧,你的小英雄不就來了嗎?”
我想告訴她。
快、逃。
裏面一群都是人渣中的極品,而她一個人就這麽形單影只地沖了進來,小笨蛋這裏沒人會為你憐香惜玉。
“樓寒,鹿俞呢?”她被樓寒擋着,她一點也看不到我。
“你來幹嘛?管什麽閑事?”他聲音輕飄飄的,卻少了以往的兇意。
蕭然一邊拉開他,嘗試無果之後只好放開嗓,“鹿俞,鹿俞,鹿俞,你在哪?”
我不知道開不開口,但是本能還是讓我沖破喉嚨,“蕭然,我在這!”
蕭然跑了過來。
樓寒在後面笑着不動聲色又把彎折的嘴角抿直。
“看看,這才是美女!”樓寒的朋友對全奶茶館的人喊,整個奶茶館的人都看向蕭然,有幾個人吹起了口哨。
我看不清樓寒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意思。我一沒惹他二沒惹其他人,他無端端拉我過來已經是夠奇怪的了。
“你要怎麽才肯放過鹿俞?”蕭然把我擋在身後。
傻瓜,明明自己都自身難保。
樓寒繼續點燃一根煙,表情魅惑誘人,“我沒怎麽樣她啊,是她約我出來的,畢竟我這張臉還是有人喜歡的不是?”
睜眼說瞎話!我心裏惡狠狠罵道。
一個手拿着木棍就把五個劫匪打趴下的人居然撒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
蕭然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她相信我。
“你到底想怎樣?”我感覺到蕭然的手在抖,我把她的手握緊了更多,想傳遞一下自己的能量給她。
“蕭然。做我女朋友吧?”樓寒突然扯了一下嘴角,臉上漏出少年似的青澀。
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樓寒,這樣不像樓寒的樓寒,難道他設了這麽一大圈局就是為了告訴蕭然這事?
一個變形的表白?真是有創意。
知道嗎?少女的心事敏感且多情的,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回想起樓寒在幾個男人手下救下過我,回想起樓寒一直不肯調位,回想起樓寒一直找機會和我講話,回想起床上的樓寒調笑我,樁樁件件我都以為他是喜歡我,而如今,夢碎裂的聲音響起,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我只不過是一個工具,但是偏偏我動了情。
呵,可笑可悲的我。
樓寒,原來你一直在玩我,原來你一直再給我可笑的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