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輕點親
沈半夏當過很多次騙子, 每次都能順利瞞天過海,只有段融,她來到他身邊, 自以為騙過了他,實際上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他看透,被蒙在鼓裏的那個人一直是她。
知道她是個騙子,段融容許她騙。在兩個人關系結束的現在,他對她說, 他雇她, 每天待在他身邊。
沒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就用她的方式把她留在身邊。
沈半夏活了十八年,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坦坦蕩蕩,即使騙人也騙得理直氣壯, 行得正坐得直。現在她發現, 她早在不覺中做下了一件這麽壞的事, 她簡直壞透了。
但她已經不能回頭。
她把眼淚逼回去, 說:“不可能。”
她把段融推開,從他身上下去, 伸手拉門。段融握住她的手,把她重新扯進懷裏, 緊緊地摟着她,下巴擱在她發頂:“我很想你。”
四個字把沈半夏釘在原地。
段融抱她抱得很緊, 恨不能把她嵌進自己身體裏:“想你想得快死了。”
沈半夏不想哭, 可有時候眼淚不受她的控制。
她也想他想得快死了。
她很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的懷抱, 想念跟他睡在一起的每一個夜晚。
只要想到以後或許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她就絕望得恨不能沒有活過一場。
她貪戀着段融身上的溫度, 任他抱了很久。
段融的聲音很疲,帶了乞求:“別跟我鬧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沈半夏想到了父親的囑咐。
她不可以跟段融在一起。
只要她跟段融在一起,父親就會不得不顧念她,就沒辦法報仇。
“沒跟你鬧,”她說:“分手就是分手了,不可能重歸于好。”
她狠心把段融推開,拉開門,從段融身邊頭也不回地逃走。
武平正在大廳裏訓斥方朗。
方朗見她出來,臉上愁容散開,朝她跑過去:“半夏,你沒事吧,那男人沒對你做什麽吧?”
沈半夏不想說話,跑出去透氣。
易石青跟高峰喝得正高,一人拿着一個酒瓶暈暈乎乎地朝她走過來。
“小半夏,你也太狠心了吧,”易石青一張臉猴屁股似的,醉得不輕:“融爺對你那麽好你都能把他給甩了?你知不知道他最近怎麽過的,我就沒從他臉上看見過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全他媽在演他很好他一點事都沒有。其實他一點兒都不好,為了讓他來度假散散心,我跟高峰都差點兒把他綁起來扔飛機上了。”
高峰在一邊幫腔:“到底是有什麽過不去的事非得跟他分手,問他他也不肯說,總不能是他偷吃了吧?這個我可以跟你保證,融爺看上去是長了張不靠譜的渣男臉,但他這些年一直潔身自好,從來沒跟人亂搞過,也就是遇見你給栽你身上了。”
院子裏燈光明亮,銀河一般照着,高峰盯着女孩看了會兒,看見她嘴角破了皮的傷口。
剛才跟段融接吻,被他咬傷的。
高峰笑:“得,我是瞎操心了,咱融爺傷心歸傷心,倒是一點兒不會委屈自己,該賺的便宜他還是得賺。”
沈半夏摸摸破了的唇角,手指剛碰上去就是一陣刺痛。
她想起剛才看到的段融。
親她時用的力氣很重,眼尾發紅,眼睛裏除了醉意外還有一些疲态和萎靡。
她在外面又待了會兒,跟易石青和高峰一起喝酒,聽他們說了不少段融這段時間的情況。他們想讓她心疼段融,添油加醋地說段融過得有多麽多麽慘,每天有多郁悶,又故意讓她有危機感,說都有誰誰誰跟誰誰在趁虛而入,每天排着隊堵公司門口等着給段融送溫暖。
沈半夏只是一杯杯地喝酒,喝得一張小臉紅撲撲,眼裏蘊了層濕潮醉意,眼睫毛長長卷卷,微風把她肩上披着的長發吹動,擡起眼睛看人的時候,那雙圓滾滾極有靈氣的眼睛簡直勾死人。
楚楚動人我見猶憐,說的就是她。
易石青和高峰看直了眼睛,這姑娘确實好看得過火,關鍵是好看得沒有一點兒攻擊性,每個見了她的男人都只想把她好好地保護起來。
怪不得能把段融吃得死死的。
“誰讓她喝酒的。”
段融冷不丁出現,把沈半夏手裏的酒杯拿走,去看那倆貨時他們的眼神仍舊挂在沈半夏身上,哈喇子都快流出來。
段融的占有欲噌地一下被激出來。
“是不是皮癢!”段融朝易石青坐的椅子上踹了腳,警告地看一眼,下巴朝別墅那邊一揚:“滾回去。”
易石青和高峰趕緊遛。
沈半夏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跑,擡起頭看。
女孩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裏透紅,表情迷蒙。
段融瞟了眼桌上空了的幾個酒瓶,把她從椅子裏抱出來:“回去睡覺。”
沈半夏不肯走,推他,仍舊賴在椅子裏,不知道在耍什麽脾氣,腳上的拖鞋甩掉,白嫩細軟的兩只小腳丫踩在草坪上,往上看,兩條小腿細瘦筆直,皮膚很白。
段融在她身邊半跪下來,與她視線齊平,語氣放軟:“聽話,回去睡覺。”
事務所裏新來的幾個女員工躲在一邊朝這裏看。段融這人看上去冷冷的,拽又痞,不好接近,但是在沈半夏面前時卻能變得很溫柔,目光裏滿是憐惜。
女生們有些吃味,沈半夏平時為人低調,朋友不多,從來不愛出風頭,沒想到其實是個有手段的,段融這種男人都能釣到手,簡直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院子裏,沈半夏兩手撐着椅子邊沿,在酒意驅使下朝段融靠近了些,水潤潤的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控訴:“你把我嘴巴咬破了。”
段融往她紅腫的嘴角看,目光微動,伸手捏住她下巴:“嗯,我的錯。”
他湊近,在她唇上挨了挨,力度很輕,羽毛一般:“以後輕點兒親你。”
小姑娘沒躲,酒精讓她腦袋遲鈍昏沉,但或許更重要是因為,她內心深處從來都不排斥段融的接觸,不管他要親她哪裏,她都願意。
清醒的時候她從來不敢這麽想。
兩人唇角相碰,慢慢分開,沈半夏極慢地眨了下眼睛,借着燈光看他。他還是那樣好看,五官深邃,鼻子又高又挺,每次跟他接吻兩人的鼻子都要打架。
身體裏泛出一股異樣,她發現自己很渴望他,借着酒精的作用手主動摟住了他的脖子。
段融扶住她臉,極盡溫柔地親吻她。
兩人舌頭相碰的那一刻,沈半夏身上湧起一股電流,酥酥的麻麻的,讓她上瘾。
兩人在夜色下接了個漫長的吻,嘴巴一張一合互相吮吸着彼此,怎麽都解不了身上的渴。
段融的呼吸很沉,一邊親她一邊啞聲跟她說情話:“寶寶,我很想你。”
他噙着她的唇角輕啄:“我知道你也想我。”
沈半夏哼唧了一聲,好像是在附和他的話。
不知道到底過去多久,沈半夏唇角的傷口被他碰到,痛意讓她清醒了些。
她在做什麽。
都已經分手了,怎麽還能跟他做這種事。
而且剛才是她主動去摟他的。
她受了驚吓一樣跟段融分開,手從他肩膀上拿走。
紅着臉看他兩秒,起身跑走了。
段融在後面跟着,在她腳步趔趄時伸手想扶她,被她打開。
沈半夏爬上樓,進了自己房間,關上門。
把段融關在門外。
睡了一覺腦子清醒了很多,下了樓,餐廳裏坐着武平和手底下一幫小員工。
旁邊還有段融,他恢複了些吊兒郎當散漫慵懶的樣子,背往後靠,胳膊搭在椅背上,大喇喇翹着二郎腿,拽得二五八萬,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武平說話。
武平比段融年長許多,換了別的後輩敢這副樣子跟他說話,依他的暴脾氣早就怒而離席了,偏段融讓人生不起氣來,反倒覺得他天生就該是這個樣子,再合理不過。
不過更可能的解釋是武平惹不起段家,更惹不起段家這位無法無天連段向德都要避其鋒芒的太子爺。
饒文姿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武平拿了份早餐給人送過去。有大咧咧的女生立刻占下了武平空出來的位置,自來熟地跟段融說起話:“我之前來過這邊,都沒機會見到你,還好這次沒有白跑一趟。”
段融不搭話,難追得不行。
那女生并不氣餒,再接再厲:“段融哥哥,我幫你煎個雞蛋吧,你喜歡吃雙面的還是單面?”
段融這時候才把目光從手機移到她臉上,也看見了在她身後不遠處站着的,模樣有些呆愣的沈半夏。
按小姑娘以前的脾氣,醋倒是很能吃。段融直直看她,下巴擡了擡,話是對那女生說:“都行。”
田櫻喜滋滋跑過去煎蛋,仔細看能看見臉上已經紅了一片。她今天穿得清爽,不是很熱的天氣裏穿吊帶超短裙,領口開得很低,一對傲人的胸脯快要蹦出來。個子高高瘦瘦,身材很辣,高峰已經盯很久了,知道段融其實對她沒興趣,走過去跟她攀談起來,但她不是很熱情,眼裏只看得見段融一個。
沈半夏心口發澀,沒讓自己表現出來,若無其事地打算離開。
方朗走到她身邊:“半夏,你也還沒吃飯吧,我讓這裏的阿姨準備了你喜歡的早餐,過來一起吃。”
他帶着沈半夏在餐桌邊坐下,兩人對面就是段融。
沈半夏低着頭,段融堂而皇之地看她。方朗怎麽瞧怎麽覺得不舒服,把熱騰騰的灌湯小籠拿來,勺子遞到沈半夏手裏:“小心燙。”
沈半夏最近胃口一直不好,可是有別人的時候,她會讓自己盡力多吃點兒東西,不要被誰看出端倪。
大家就以為她沒事。
只有段融發現她每一口都吃得很艱難。
段融就那麽一直看她。田櫻端着煎蛋過來,這麽會兒工夫她把一顆煎蛋做成了标準的心形。
米莉路過看到,無言翻了個白眼,在沈半夏另一邊坐下,拿了筷子吃灌湯包。剛好尚柏給她送了份煎蛋,她瞟了眼,陰陽怪氣地說:“舔你都不會舔,端回去重做,怎麽騷怎麽來。”
田櫻忙着看段融,過去幾秒才意識到米莉是在內涵她,氣得臉都紫了。
生生忍下去,她自顧自跟段融聊天:“為什麽這間客棧沒有起名字啊,這樣大家想安利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欸。”
聲音嗲得讓米莉掉了一身雞皮疙瘩,白眼翻到天上去。
沈半夏依舊事不關己地吃早餐,拿了湯匙安靜地喝粥。段融仍是看她,漫不經心跟人聊:“你起個。”
田櫻笑,還真正兒八經地想起名字來:“這邊緊挨着碧湖,再遠處是山,叫山水客棧怎麽樣?”
段融抄着胳膊,難得好脾氣地點頭:“還不錯。”
田櫻臉都要笑爛。
一頓飯吃得讓人惡心,米莉踢了下沈半夏的凳子,用眼神給她傳遞:“你還不去撕爛那賤人的嘴?”
沈半夏心裏一直壓着火,田櫻笑得越歡暢她心裏就越堵得慌。她不想跟田櫻計較,只想跳過去狠狠把段融打一頓。
但她臉上依舊平靜,一副關我屁事的淡定樣子。她越淡定段融就越惱火,看她跟方朗一起坐着吃飯心裏更惱火,最後實在看不下去,沒再聽田櫻那女人聒噪,起身去了外面抽煙。
田櫻看看涼透了的,完全沒被人碰過的煎蛋,心裏發涼。
段融之前已經成功戒煙,沈半夏走後他又撿了起來。他抽煙很挑剔,大多數時候只抽富春山居,這牌子的煙口味極正,順滑柔和,一根下去他心裏的燥意少了些,摸出煙盒拿出第二根叼在嘴裏。
機匣撥開,按了幾次都沒火。他順手一抛,打火機呈抛物線型被扔進一邊垃圾桶。
段融咬着煙打算進屋找新的打火機,田櫻出現在他身邊,摁亮打火機往他那邊送。
沈半夏從外面經過,透過落地窗看見他略低了點兒頭,香煙燃起一點兒猩紅色的火星,他抽了口,口中吐出青白色煙霧。
田櫻站他身邊跟他說着什麽,他往前趴,胳膊支在欄杆上,修長骨感的指間夾着煙。頭低着,蓬松的額發松松遮到眉,陽光撒下來,他深棕色的發被籠出一層絨絨的金光。
田櫻眼饞地朝他靠,他聽得興致缺缺,突然起身把煙咬在齒間,手抄進褲子口袋轉身。
側頭往裏看時,猝然跟沈半夏目光相撞。
沈半夏慌亂了一瞬,低下頭走開。
今天武平打算帶大家去游湖,到了那發現段融把這裏包了下來,蒼茫碧湖上只剩了一艘豪華游船。
易石青和高峰早就等得着急,看見人來忙招呼:“武總,快過來快過來,要開船了。”
武平帶着大家上了游船。游船有五層,每層娛樂設施都不一樣。湖上一眼望不到邊,海一樣遼闊,又比海要寧靜淡然,讓人心情放松。
米莉跟尚柏在外面拍照,方朗拉着沈半夏也要去,沈半夏沒什麽興趣,只是在一邊看他們。
身後走過來一人,那人手抄口袋,頭發被風吹得微亂,有種随性慵懶的俊朗。經過她身邊時停了停,朝她躬身,在她耳朵邊說:“你要是再敢跟方朗走那麽近,我讓他從事務所滾出去。”
沈半夏愕然看他,段融已經直起身,用下巴颏對着她:“不信你試試。”
說完走開。沈半夏叫住他:“那你呢。”
段融停步,側過身看她。沈半夏直視他,眼神倔強:“你跟田櫻眉來眼去的,有什麽資格管我。”
段融哼笑:“眉來眼去?”
朝她這邊走過來,右手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來,握住她嫩白的一截後頸,拇指摁着她耳朵,硬生生把她臉擡起來,目光在她臉上掃,每到一處地方都帶着溫度,灼得她臉上發燙。
段融低了點兒頭,唇與她相隔一指之間:“我跟你才叫眉來眼去,知道嗎?”
說完松開她,轉身離開。
他一走了之,沈半夏一顆心跳得快撞出來,熱得起了陣高燒,缺氧的感覺襲來,呼吸緊促,胸口一起一伏。
她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委屈地罵:“混蛋!”
為什麽總要這麽撩撥她。
明知道她根本禁不住他的誘惑。
差不多中午下船,一行人回了客棧。客棧門口來了幾名工人,兩人踩着梯子在挂招牌。
田櫻一喜,問在忙碌的一位工人:“是不是在挂客棧名兒?”
那工人說了個是,田櫻期待地仰頭看罩了層紅布的招牌,驕傲地跟同伴說:“山水客棧,我起的名兒,等會揭牌的時候你等着看。”
工人忙完,過去跟段融說了幾句什麽。段融聽完,回了句什麽。等工人們離開,易石青說要好好搞個盛大的揭牌儀式,段融置若罔聞,直接走過去,拉着垂下的長繩往下一扯。
牌匾上蒙着的布落下,坐落于山水間,世外桃源般的一棟別墅在這個時候有了名字。
所有人都仰頭看。
易石青和高峰要看看段融能給客棧起什麽好名兒,田櫻一臉期待地抱着閨蜜的胳膊,米莉在一邊給她甩白眼,決定如果那倆字真的是山水那她就上去踹段融一腳。
沈半夏也仰頭看。
下一秒,看到木質招牌上兩個龍飛鳳舞的字:
融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