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雇你
段向德知道了沈文海還活着的事。
他想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解決掉, 被嚴琴阻止。
嚴琴一方面是怕東窗事發,另一方面她确實不忍心。當年在大學裏,她家裏困難到學費都拿不出來, 是沈文海接濟了她。因為她長得實在太漂亮,後來又攀上了段向德,學校裏很多人看不慣她,明裏暗裏跟她作對,也是沈文海出面替她解決了不少麻煩。
她一直都記得沈文海對她有恩。
可沈文海威脅到了段向德的安全。
她不能不想辦法。
她打算把沈半夏僞造身份這件事宣揚出去, 康芸知道了她的想法, 打電話質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怎麽能這麽忘恩負義,”康芸覺得自己從來都不認識嚴琴:“你忘了沈文海幫過你多少忙嗎?你怎麽能這麽算計他的女兒!”
嚴琴其實也不忍心,可她沒有選擇。
康芸挂了電話氣得不行,偏偏又無可奈何。
傭人說外面有人來找, 想見見她和康老爺子。
康芸讓人去請。
來人是段融。
之前康芸每次見到段融, 都覺得這人身上有種不可一世的傲氣和懶散勁, 從來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這才半年過去, 段融像是換了個人。
他變得很頹,整個人沒什麽精神, 一雙眼睛裏滿是疲憊,好像很久沒有睡過覺了一樣。
康芸帶他去見康宏升。
康宏升在自家莊園裏曬太陽。園子裏有幾個奔跑嬉鬧的孩童, 可惜都不是他這一脈的血親。他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康芸,偏偏康芸不能生育, 各種辦法都想過了, 也跟丈夫做過試管,可惜都失敗, 這也是康芸的前夫為什麽一定要跟她離婚的理由。
康家這一脈, 在康宏升這裏算是斷了。康芸回來後曾經提過, 她打算認沈半夏當個義女,坐實跟段家的這樁聯姻。康宏升覺得她是在胡鬧,訓斥了幾句,康芸也就沒有再提。
段融從國內跑過來看望康宏升,陪着老爺子喝茶說話。
後面每天都來,日日如此。
康宏升覺得奇怪。段融這人一身傲骨,從來有什麽就說什麽,不會瞻前顧後,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謙卑,會讨好他一個老人家了。
這麽過去一周,段融還是會來。他知道康宏升喜歡喝茶,每次來都會帶上從各個地方高價買來的茶具和茶葉。
謙卑讨好得不像是段融。
康宏升嘆氣:“為了個小丫頭,你至于嗎。”
老爺子把玩着一套青瓷茶具,搖搖頭:“你爺爺還在世的時候,經常會跟我說起你,說你是他最驕傲的一個孫子,腦袋轉得快,拎得清,天生就不是池中之物。他每次想起你流落在外頭的那些年,就覺得對不起你。把天晟交到你手裏,他很放心。”
康宏升把茶具放下:“我看那老家夥其實看走眼了,你啊,根本就是個長了戀愛腦的蠢貨。”
段融自嘲地笑笑,不說什麽。
“你這麽想幫沈半夏,”康宏升說:“先讓我看看,你能付出多少?”
段融:“天晟百分之十的股權,我會無條件轉讓給您。”
這個條件有多誘人,康宏升不會不知道。
“英雄難過美人關。”康宏升說:“你爺爺要是知道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一定能氣得從棺材裏跳出來。”
段融不語。
嚴琴打算把沈半夏的身份昭告天下的前一天,康宏升和康芸歸國。
兩人歸國後,馬不停蹄召開了新聞發布會。除了宣布康氏集團在國內的一系列最新計劃外,順帶說明了沈半夏作為康芸的義女,康宏升會把公司裏的一部分事務交給她。只是沈半夏現在還在上學,一切會等她畢業後再說。
現場記者面面相觑,沒太反應過來。
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沈半夏不是康芸的親生女兒,而只是認的一個義女而已。
不過看康家的口風,這個義女跟親生的也沒什麽區別。
沈半夏被康芸帶到現場。
閃光燈不停在閃,康芸親昵地攬着沈半夏,如介紹親生女兒那樣,落落大方地把她介紹給媒體,并且主動提起,因為沈半夏和段融在相處之後發現兩個人性格不是很合,已經在不久前和平分手,段康兩家的聯姻正式作廢。但段康兩家往後會繼續在多個項目裏進行合作,訂婚取消不會影響到兩家的關系。
沈半夏是被康芸突然找來的。
聽到了康老爺子對媒體說的話,她才知道康芸是想幫她。
從此之後,她不用再害怕一旦身份曝光會造成的風浪。
康家把她光明正大地介紹了出去。
告訴大衆,沈半夏就是沈半夏,她的身份沒有任何見不得光的地方。
雖然不是康芸親生的,但跟親生的沒有什麽區別。不管怎麽樣,她都會是康家金尊玉貴寵着的千金。
嚴琴看到了這個新聞。
她知道一定是段融搞的鬼。
這麽一來,她已經沒有任何把柄能威脅沈文海了。
沈文海勢必會別無顧慮地追查當年的事,不可能會放過段向德。
嚴琴去了天晟總部找到段融。
“你是怎麽說服康宏升的?”嚴琴問:“你給了他多少好處?那是個老狐貍,他是從來不做賠本買賣的。”
段融昨晚又沒有合眼,眼睛裏都是血絲。腦子很困,怎麽都睡不着,一閉上眼睛就都是沈半夏跟他提分手的場景。
他坐在椅子裏揉了揉眉心,疲憊至極地說:“不管給他多少好處,都是我個人出的,沒動用你跟段向德一分錢,你着什麽急。”
嚴琴覺得他瘋了。
“我當初就不該把沈半夏送到你身邊,”她說:“就因為她,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你坐到今天的位置有多不容易你都忘了嗎,現在為了一個女孩,你什麽都不在乎了嗎?”
段融眉間有疲色。為了能說服康老爺子,他這幾天費盡了心機。
總算一切沒有白費,他把沈半夏從泥潭裏挖了出來,沒有人能再拿她的身份威脅她。
“我當然有我在乎的。”段融的目光一直放在落地窗外,聲音很淡:“值得我在乎的只有半夏。”
……
沈半夏只是康芸的義女,這個新聞傳出去後并沒有引起多大讨論度,大家說過就丢在腦後了。
真正引起讨論的,反倒是段融和沈半夏取消了訂婚這件事。
大部分人開始了冷嘲熱諷,說豪門沒有真正的感情,只有利益。段融果然不是真心喜歡沈半夏,之前對她表示出來的關心都是假的,是利益使然才會假裝喜歡她。如今不需要通過聯姻達到利益最大化了,兩個人就一拍兩散各奔東西了。
也有人歡欣鼓舞,慶祝段融重回單身,大家又可以開始做夢了。
沈半夏不去關注網上這些消息。
她每天都過得很恍惚,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希冀生命能快點兒燃盡。
父親并不讓她插手跟段家的恩怨,總是一個人在想辦法扳倒段向德。他知道自己力量太小,許多事都是無用功,如果繼續這麽下去很可能會有危險。但他除非哪天死了,不然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不會跟段向德罷休。
之前段向德能找人安排車禍,現在說不準也會做什麽。沈半夏擔心父親安全,每天都會打電話問他還好不好。沈文海被問得煩了,讓她記得好好讀書就行,別再總是操心他一個土埋半截的人。
最近事務所勝訴了幾個大案子,老板決定帶員工去一個古鎮度假。沈半夏并不想去,要回家照顧父親。方朗嘴快把事情跟沈文海說了,最後沈文海勒令沈半夏必須要去,不能總是這麽不合群。
沈半夏只好收拾了東西,跟公司的人一起去了古鎮。
那邊風景很好,藍天白雲,山清水秀,小鎮古樸,詩情畫意。老板武平租下了靠湖的一棟別墅式客棧,從樓上能看到不遠處一望無際碧色的湖,天空澄澈,飄着大片厚重的雲,視野開闊,讓人心情都好。
負責看管這邊民宿的是一對夫妻,五十多歲年紀,沈半夏覺得很眼熟。
中午吃飯,那對夫妻來送餐。全都是本地的特色菜,又考慮了顧客的口味。
米莉随口問了一句,為什麽沒看見這裏的老板。夫妻兩個說老板工作忙,不一定什麽時候過來。
等他們走了,米莉神秘兮兮地告訴大家:“我聽說這家民宿的老板是個大帥逼,很多妹子就是專門沖着他才來住的。可是老板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容易碰上,能碰上的概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公司裏的年輕女生被提起了興趣,都希望能一睹老板真容。
這次尚柏是跟米莉一起來這邊玩,聽了她的話後把剛往她碗裏放的一塊肉給夾了回來,故作生氣地自己吃了。米莉哄着捏了捏他的臉:“怎麽這麽容易吃醋啊,我又沒說他帥我就喜歡他。”
沒多久剛才的夫妻過來,告訴他們剛好今天老板來了,可以來見見他們。
大家全都興奮起來,尤其是一幫女生。只有沈半夏不是很感興趣。
門被推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天還冷着,男人卻穿得很薄,一件黑色T恤,外面只罩了件黑色薄款牛仔外套,褲子也是黑色,腳上踩了雙國外某個小衆品牌的黑色板鞋。
不像是平時在公司西裝革履的樣子,現在的他穿得十分休閑,別有一番味道,在場女生全都看直了眼睛。
沈半夏呆了呆,一時來不及收回目光,怔怔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他也發現她,微微側了點兒頭,視線與她相撞。
因為這簡單的一眼,沈半夏的心髒麻了下,呼吸驀地凝滞。無比漫長的幾秒過去,她才僵硬着扯回視線,不自然地低下頭,手指無措地屈起,嫩白的一張小臉透出緊張的紅。
段融沒再繼續看她,走到武平身邊。武平主動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笑:“原來是段總,我還奇怪是什麽人眼光這麽好,能在這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有棟民宿。”
段融客套而又疏離地一笑,收回手重新抄進褲子口袋:“不知道來的客人是您,有招呼不周的地方您見諒。”
他側頭,跟剛才那對管家夫妻說:“給這裏的客人送幾瓶紅酒。”
夫妻兩個答應着下去了。
沈半夏想起了自己是在哪裏見過這對夫妻。在她上初中那陣,段融住的小區裏有不少困苦的人家,這對夫妻就是其中一家。可不管夫妻倆過得有多艱難,當看到有人去段融家鬧事的時候,他們總會去攔一攔,從口袋裏掏出皺皺巴巴的錢給那些流氓混子。
如今夫妻兩個衣着光鮮,臉上總帶着笑,氣色也好了很多。在如詩如畫的環境裏待久了,生活又沒有了什麽煩惱,人确實會顯年輕。
段融到底默默幫助了多少人啊。
沈半夏越想越發現自己仍是喜歡他的,喜歡得病入膏肓,心動的感覺怎麽都攔不住。
為什麽他偏偏是段向德的兒子。
段融又跟武平客套了幾句話,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
期間沒有再看過沈半夏一眼。
沈半夏也不敢看他。他們就像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公司裏有幾個新來的女職員,并不清楚沈半夏和段融之間的糾葛,激動地湊在一起讨論。
“絕了,世界上還真能有這麽好看的人,從他剛才進來開始我的腿就在軟,誰懂!”
“你們看沒看見他剛才笑,媽呀他一笑我命都想給他!”
“好可惜沒拍張照,我們待會兒去找他合照吧,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米莉掏了掏耳朵,白了那些女生一眼。
她是真不知道這間客棧老板是段融,過來這邊度假的計劃也并沒有跟段融說起過,猜不準段融是故意找過來,還真只是無意中跟沈半夏碰到了面。
如果真是無意,那老天都在幫他們。
米莉就更要幫他們牽這根紅線,拿胳膊肘撞了撞半夏,問:“帥不帥?”
沈半夏:“什麽帥不帥?”
“你男人啊,你剛沒看見啊,他也太會打扮了吧,原來他平常不在公司的時候是這種風格啊,帥死了好嗎。”
沈半夏下意識說了句:“他披個麻袋都帥。”
說完就開始後悔,都已經分手了,她說這些有什麽勁。
米莉聽得笑,不懷好意地問:“是不是不穿衣服更帥?”
沈半夏紅了耳朵,眼前出現了畫面。
她甚至想說是的。
米莉吃吃地笑,看了看那些還在讨論段融的女生,說:“半夏,姐跟你說,像段融這種臉身材性格都沒得挑的男人比瀕危動物都難找,要是錯過了可就再也沒有了,以後有的你後悔的時候。”
下午一行人去古鎮玩,大家各自跟夥伴到處去逛,米莉抱着尚柏的胳膊不知道跑去了哪兒,武平和饒文姿去了一家茶館喝茶,只有方朗一個人跟在沈半夏身邊。
沈半夏不管看見什麽都不是很感興趣,情緒低落。方朗帶她去了不少民俗小店,又帶她去了這邊知名的小吃街,她都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晚上大家彙合回客棧,遠遠能看見段融在院子裏跟朋友坐着喝酒。
跟他就這麽碰面的話有些尴尬,沈半夏放慢腳步,走到方朗身後,妄圖讓方朗擋住自己。
段融已經看見了她。她低着頭,眼睫垂着,想把自己藏起來似的躲在方朗後面。
易石青和高峰也看見了這一幕,再看段融時,瞬間覺得這位爺頭上戴了頂綠色的帽子。
武平過來跟段融說了幾句話,剩下的員工各自回房間,沈半夏正往前走,聽見易石青高聲朝她喊:“小半夏!”
沈半夏的腳步頓了頓,後脊僵住,幾秒後決定當沒聽見,繼續朝前走。
“怎麽還跑呢,快過來,哥哥們有話問你。”這回說話的是高峰。
公司裏很多人好奇朝沈半夏看,方朗心裏不爽,拉住沈半夏的胳膊:“走。”
他帶着女孩往裏走,手指緊拽着女孩胳膊。易石青盯了會兒,扭頭看已經變了臉色的段融:“不是吧融爺,這你都能忍?”
段融把杯子裏的酒喝光,放下,起身朝那邊走了過去。
公司裏的人全都被他吸引了視線,屏息凝氣看着他,見他邁着兩條長腿走到了沈半夏身邊,一把抓過她被方朗拽着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沈半夏撞進他懷裏,頭發從肩頭滑下掃到他身上,時隔這麽久又一次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淩冽的佛手柑香氣,心重重地震,有漣漪一圈圈地散開。
他眼神極冷地看着方朗,聲音裏帶着不爽和威脅:“知道這是誰嗎你就敢碰。”
方朗平時也算個硬茬,初高中正熱血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跟人打過架,但這個時候就是硬生生被段融的氣勢壓了一頭,一時間什麽話都沒敢說,眼睜睜看着他把沈半夏帶走了。
足足過去半分鐘才追上去,喊:“你把半夏放開!”
段融已經把人拽進了自己屋,砰地一聲踢上門,壓着女孩親上去。
這個吻來得極為猝不及防,沈半夏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嘴唇被堵住。
段融剛喝了酒,嘴巴裏有很濃郁的酒香,一下下地推送到她舌尖。她愣了會兒,終于反應過來,手擡起來推他肩膀。
方朗已經開始在外頭敲門:“段融,你讓半夏出來!”
沈半夏背貼着門,身體被段融緊緊壓着。
段融俯低身體吻她,一只手在她腦袋後墊着,防止她亂動撞到。沈半夏打了他幾下,發現根本就沒用,只能咬他伸進來的舌頭。
這個動作反倒刺激了段融,他吻得更深,呼吸也重,手從她腰後環過,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沈半夏偏不如他意,屈膝頂他,被他一只手按住膝蓋往下摁,另只手稍一用力把她抱起來。
沈半夏只能扶住他肩膀,兩條腿被迫搭在他腰間,靠他的力量支撐住自己。
方朗仍在外面不停拍門。
屋子裏的段融一刻不停地吻她,攪得她舌尖開始痛。他從她嘴角慢慢往下親,頭埋進她頸窩咬她細膩柔軟的肌膚。
熟悉的痛感和癢意傳來,沈半夏縮了縮肩膀,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地瓦解,因為他一個吻就輕易地投降。
她渾身上下都是軟的,沒有了多少拒絕的力氣。
想到這幾年家裏的變故,她狠了狠心,罵:“段融你混蛋!”
段融從她頸窩裏擡頭,手捏住她臉,虎口卡着她下巴:“還能更混蛋,你要不要試試?”
他絲毫不管方朗的敲門聲,手去扯她毛衣,一邊繼續吻她。
他的手往上走。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他手心的溫度,熱又燙,快要把她燙化。
有電流滋滋地冒出來,沈半夏轟地一下開始發熱。
唇上傳出痛意,更多是被他手上力道攪擾了心神,沈半夏擠出了兩滴眼淚。
她最知道怎麽對付他,往常每次跟他厮混,她喊疼他不肯停,但看到她哭他就立刻沒招了,會變得溫柔很多把她抱進懷裏哄個不停。
段融果然把手拿了出來,扶着她頭,把她臉上眼淚擦掉。
“行了,不碰了,你別哭。”
他像以前那樣哄着她。外面方朗的敲門聲終于沒有了,也不再喊讓段融把人交出來,估計是被武平給帶走了。
沈半夏想把段融推開:“我說過什麽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半夏,”段融叫她,聲音低醇動聽:“我雇你吧。”
沈半夏一怔,不再繼續掙紮了。她之前确實受雇于人,所以才會來到段融身邊。如今這樁生意已經結束了,不存在了,她不再是被人雇傭的騙子了。
“什麽?”她問。
“我雇你,”段融看着她,微染了醉意的眼眸很深,似乎要把她一直看進心底,再也不能忘記:“每天待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