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禮物
沈半夏回到家, 葛梅剛把飯準備好,笑着招呼她:“半夏,快來吃飯。”
葛梅手藝很好, 又知道沈半夏的口味,做的菜全是她愛吃的。
上初中那年她曾經見過葛梅。段融的舅舅經常為了設計師的夢想到處跑着學習,家裏只剩了段融一個。葛梅是段融的鄰居,見他沒有人照顧,三不五時會請他去家裏吃飯, 是那時候為數不多的對段融釋放過善意的人。
葛梅有個兒子, 養到五歲那年被查出患了白血病。葛梅和丈夫變賣了家裏所有財産去給兒子治病。當時段融已經回到了段家,羽翼漸豐,知道這件事後替他們攬下所有醫藥費,請來了不少醫生去會診, 結果人還是只撐了半年就走了。
葛梅那段時間天天哭, 一雙眼睛都要哭瞎, 好幾次想跟兒子一起走, 被丈夫拼死攔住。
生活真是過得一塌糊塗,直到不久以後段融找過來, 請他們去家裏做幫傭,夫妻兩個的生活才好起來。
段融這人看起來面冷心也冷, 沒什麽人情味。但對曾經幫助過他的人,他給予了千百倍的回報。
段融從來不說他有多麽多麽得好, 外人不了解他, 一直認為他心狠手辣,寡廉少恥, 未達目的不折手段。很少有人知道, 他一直有在回報這個社會上曾對他有恩的人。
葛梅把一道新做好的排骨炖蘿蔔端過來, 湯汁很鮮,味道清爽,裏面并沒有沈半夏讨厭的蘿蔔,全被葛梅挑出來扔了。
沈半夏覺得奇怪,她從沒有跟葛梅說過不愛吃蘿蔔這件事。
“阿姨,這裏面怎麽沒有蘿蔔?”她問。
葛梅笑了笑:“段融跟我說過,你不讨厭蘿蔔的味道,但是不能吃蘿蔔,讓我記得做好菜後把蘿蔔都挑出去。”
沈半夏不記得自己有跟段融提起過這件事。
她喝了幾口湯,手機響了聲,工作用的微信號上收到一條消息。
最近她沒有去律所工作,除了Z外不會有人在這個號上聯系她,滿心歡喜地以為是Z在跟她聊天,可打開後發現消息是吳政發過來的。
吳政:【半夏,對不起,我為我以前糾纏你的行為道歉,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纏着你。另外,關于你的事我也不會去找段融說,請你放心。以後我們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會再打攪你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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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他會轉變得這麽快,白天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去找段融拆穿她的身份,這才多久,竟然會主動找她道歉。
沈半夏問他是不是在演戲,結果消息發出去,顯示對方已經把她删除了。
明确的要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沈半夏暗暗松口氣,順帶覺得胃口也好了。
葛梅來送飯後甜點,盯着她一雙大眼睛看了會兒,越看越覺得她眼熟。
“哎呦,眼睛真的好漂亮,”葛梅忍不住說:“我記得好幾年前,我見過一個小女孩,眼睛跟你一樣漂亮,又大又亮,像小鹿一樣。”
沈半夏預感到她說的是誰,心虛地埋頭喝了口湯:“是嗎。”
“是呀,我還記得那女孩不愛說話,聽說是因為在學校總被人排擠才這樣的,也太可憐了。段融那時候總會送她回家,默默看着她安全到家才會走。她臉上經常會戴口罩,露出的兩只眼睛特別好看,就像你這樣好看。”
葛梅嘆口氣:“不知道那女孩後來過得好不好。她那年還很小,算算時間,現在應該跟你一樣滿十八歲了。”
沈半夏更心虛,不敢再接話茬。
葛梅收拾好東西離開,別墅裏變得很安靜。沈半夏做完一套試題,腦子很累,回房間洗了個澡,穿上睡衣。
一本《兄弟》看完,哭得腦袋鈍疼。她決定要換換心情,下樓找了部看了很多遍的喜劇電影,窩在沙發裏看。
段融很晚才回來,客廳裏沒開燈,只有偌大一面投影儀牆上在閃着光。電影正播放到經典的搞笑畫面,可沈半夏已經睡着了,小小一團蜷縮在沙發裏,白淨的臉被光影晃得通透。
段融過來要抱她上樓去睡,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往屏幕上看了看,掙紮着坐起來,帶着困意含糊地說:“我還沒看完呢。”
段融收回手,脫了外套放在一邊,領帶扯下來,襯衫解開最上面一顆扣子,默不作聲地在她身邊坐下。
兩個人中間隔着二十厘米的距離,沈半夏懷裏抱着懶羊羊抱枕,身上純白色的睡裙往外鋪展,挨着段融的褲邊。
好幾處電影情節荒誕可樂,沈半夏跟着咯咯地笑,一雙清澈溫柔的眼睛被光影照得很亮,裏面藏着星星。
距離結束只有十分鐘的時候,她再次睡了過去,腦袋往下滑,碰到了段融的肩膀。
段融順手攬住她,目光仍舊放在正前方的幕牆。一直到電影結束,開始滾動片尾字幕,光線更加昏暗,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個墨藍色的戒指盒,單手打開。
裏面裝着一枚閃爍着細碎光點的九克拉粉鑽,被她賣掉的那枚,兜轉一圈回到了他手裏。
段融把戒指拿出來,拉起沈半夏的左手幫她戴在無名指上。尺寸大小剛好合适,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她手指細瘦,皮膚白,一枚閃着光的粉鑽戴在她指間,漂亮得讓人不忍心碰。
腦海中回憶起吳政的話,她在平憂事務所工作了有一年,是從剛考上大學後就出去找工作,為了能好好生活下去不知道吃過多少苦。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沒有了母親,父親每天躺在醫院裏,需要高額醫藥費才能勉強吊住一條命。姑媽整天勸她算了吧,不值得,她說就算是花光家裏最後一分錢,也要讓父親活着,哪怕多活一秒都好。父親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就不是孤兒,她就還有親人。
段融深吸口氣,吐出來,側低頭看她。她睫毛垂着,睡姿安靜,呼吸平緩均勻。
她平日裏在別人面前總是一副開朗樂觀的樣子,可她骨子裏其實悲觀又厭世,段融感覺得出來。
可是還好,以後日子還長,他總能把她治好。
段融把她抱起來,一步步地朝樓上走,放她在床上。她翻個身,嘴唇無意識地蠕動了兩下,睡得很香的樣子。
段融看着她,指腹在她臉上摩挲,聲音低啞地跟她說悄悄話:
“以後你不用那麽辛苦。”
“哥哥會掙很多很多錢,掙到的都給你,會把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全都買來送給你。”
“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邊就行。”
……
次日沈半夏醒來,發現自己無名指上被人戴了枚戒指。
并不像之前那枚粉鑽一樣大得驚人,她手上的這枚是差不多總重三克拉的白鑽,切割精美的白鑽外纏着半圈柳葉形以碎鑽點綴的藤蔓圖案,很有設計感,鑽石大小不會太誇張,平常可以戴。
沈半夏把戒指摘下來,放進床頭櫃上的戒指盒。等下了樓,把東西推到段融面前。
段融看她一眼,沒有接,自顧自往烤好的吐司上抹黃油,抹好放在她面前的盤子裏:“怎麽?”
“這個是你送的吧,”她說:“你收回去,我不要這個。”
“嫌小?”
“什麽啊,”沈半夏把吐司拿起來咬一口:“無功不受祿,你幹嘛總送我東西,我會過意不去的。”
“誰讓你過意不去了。”
段融把戒指拿出來,硬是給她套上去。一個明明很暧昧的動作被他做得無比自然,好像他和她早就發展到了可以互戴戒指的地步。
“老實戴着,別摘。”段融語氣霸道,不給人反駁的機會。
沈半夏的手指動了動,埋頭吃了會兒東西,最後小小聲地說:“幹嘛非要送我。”
段融:“因為在追你。”
他雲淡風輕地丢下這五個對她極有沖擊力的字,起身去冰箱裏拿出一盒牛奶,倒了一杯放在她手邊。
沈半夏沒敢再看他,耳朵熱了很久,溫度一直降不下來。
回到房間,沈半夏想把戒指摘下來,又想到段融剛才不許她摘戒指的話,最後還是戴着出門,去了學校。
她平常幾乎不會戴首飾,手腕上只有頭繩。如今乍然戴了這麽閃的鑽戒,班裏不少女生頻頻往她這邊看,讨論起這枚戒指是最近很火的一款守護之星,超級難買,昨天才有消息說被一位神秘客人買走了,如今看來那客人很有可能是段融。
“段融好像真的很喜歡她。”女生們聚在一起讨論:“随随便便送的禮物都這麽花心思。”
沈半夏聽到了那些人的竊竊私語,她盯着無名指上的戒指看了會兒,段融确實對她太好,好到她根本就還不起。
就這麽收禮物她很過意不去,想還他一樣東西。太名貴的買不起,想來想去,最後去了一家陶藝店,自己動手做了一個白色圓形煙灰缸,拿禮物盒裝起來。
晚上回去,趁段融不在,她悄咪咪地把東西放進了他的書房。
雖然有聽說過段融在戒煙,但戒煙都是循序漸進的,他應該不會這麽快就能戒掉。
所以送這個禮物也還可以吧?
沈半夏這麽想着,出去的時候剛好撞見段融回來。
她心虛,低下頭要走,段融把她扯回來,一直拉着她走到辦公桌前。
段融把東西拿起來,拆開包裝,拿出裏面做工粗糙但勉強能用的煙灰缸。
看到東西的那一秒,他笑了聲:“你做的?”
“……嗯。”
段融把東西擺在桌上。
從此那個煙灰缸就跟長在了他的辦公桌上一樣,再也沒有被收起來過。
可沈半夏沒有看到他再抽過煙,一次都沒有,煙灰缸裏始終都幹幹淨淨,就連一粒灰塵都被他擦得很幹淨。
沈半夏仔細回憶了一遍,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确實沒再聞到他身上有煙味了。他口袋裏沒有煙,倒是多出一包口香糖,偶爾會見他吃兩片,臉頰緩緩地嚼。
原來是在緩解煙瘾。
不是都說戒煙很難嗎,為什麽他說戒就戒了?
沈半夏想不太明白。
她覺得自己送了個沒用的東西,傷腦筋地想再送他一樣東西。
東西不能很貴,還要實用,最好能每天被他帶在身上。琢磨來琢磨去,她也只能想到袖扣了。
她叫了米莉一起去逛商場。袖扣預算被定在三千元以內,花的是她自己的錢,賣粉鑽剩餘的五百二十萬被她好好地存了起來,等以後跟段融分開,她會把錢還給他。
至于手術費用掉的兩百萬,她也會在以後慢慢還。
最後買了一款白金色火焰形狀的男士袖扣,莫名覺得這款樣式很适合他,他戴應該會很好看。
“你也是真舍得,”米莉在一邊說:“以前來買沙發,逛了幾回你都沒舍得買,現在給自己男人買個小小的袖扣,你能花三千塊。”
米莉搖搖頭:“果然男人不能碰,會讓人變傻。”
沈半夏把禮物小心收起來,沒說什麽。
回到家,确認段融不在,她悄悄把禮物放進他房間。
後來再看到他,他襯衫袖口上換上了她買的袖扣。東西雖然便宜,用在他身上莫名顯得矜貴。
沈半夏有點兒移不開眼睛,下來喝杯水的功夫眼睛不停往他袖口處瞟,只要想一想這件東西是她買的,心裏就會燙一下。
段融看她一眼,往流理臺邊靠,手往後撐:“袖扣你送的?”
沈半夏點頭。
“送個東西怎麽總偷偷摸摸的?”
“誰偷偷摸摸了,我是看你不在,就先放你房間了。”
沈半夏看他,能看得出他的衣服、腕上戴着的手表、襯衫領上系着的領帶,全身上下全都是在國內很難買到的高奢牌子,完全無法想象具體的價錢。他身上最便宜的東西,應該就是她送的袖扣。
“這個沒有多少錢,”她尴尬地摸摸耳朵:“你不要嫌棄,我……我現在還是學生,掙不到錢,又不太好意思花家裏的。”
“嫌棄?”段融笑了聲,手突然捏住她下巴把她臉轉過來,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極其無賴地親了她一下。
“我只差沒把它供起來了。”他說。
沈半夏怔了會兒,半天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抽了張紙巾擦嘴巴。
段融抄着手靠在流理臺邊看她,見她擦個沒完沒了,紙巾一張張地用,他挑眉,不滿地啧了聲:“你嫌棄我?”
沈半夏心還跳着不肯理他,直到感覺他的氣息靠近,一股壓迫感朝她襲來,她睜着大眼睛緊張地擡頭看。
臉再次被捏住,段融虎口抵着她下巴,另只手撐在臺沿,身體朝她彎,染了蠱的一雙桃花眼盯着她看,聲音放得低:“嫌棄也沒辦法,你只能忍一忍。”
他強勢地親過來,不是剛才蜻蜓點水地親,他故意把她咬痛,舌頭送進她嘴裏不講道理地掃一遍。
離開時沈半夏唇上滿是被他親出的水漬,他故意的。
段融帶了薄繭的指腹從她唇上劃過,擦掉她唇上的水光。
至始至終沈半夏沒有任何推拒的意圖,只是臉很紅,心跳聲很響。最後裝出很不高興的樣子推了他一把,從他身前離開,噔噔噔地跑上樓拿了包下來,打算出門。
段融慢悠悠地在她身後跟着,拿過她的包拎在手裏。她包裏總帶着很厚的刑法書,重量不輕。
沈半夏想把包接過來:“我自己拿就好。”
段融沒讓她碰到,把包換在另一只手裏松松拎着:“沉,怕把你壓得不長個兒。”
“……”
他又在影射她年紀小,沈半夏很不服氣,更多是不想讓他把她當小孩:“我都已經十八了,成年了,早就不會再長個子了好不好。”
“成年了?”段融別有深意地看她,目光将她密不透風地罩住,每經過她一處地方,她都覺得自己那裏的皮膚被他眼神灼傷。
片刻後,聽到他接下來加重其中某個字眼的話。
沈半夏腳下驀地凝滞,心口倏地緊了下,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他在說什麽。
“那能做成年人該做的事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