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醉吻
方朗在圖書館二樓找到了沈半夏, 她正專心地查資料翻書,在紙上做筆記,連鼻子裏流了血都沒發現。
“沈半夏, 你能不能注意點兒,你流鼻血了你不知道嗎?”
方朗拿了紙巾給她,讓她擦鼻血。沈半夏捂了捂鼻子,把紙拿下來看,紅了一片。
等鼻子裏沒有血再往下流, 她把紙巾扔進垃圾桶, 繼續回去打算看書。
“你是不是一天沒吃飯了?”方朗跟在她身邊:“讓你吃飯你非不去,你想把自己餓死啊?”
“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我發現你老是這樣,吃的時候就拼命吃,不吃就能好幾頓都不吃, 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出問題的。”
方朗把她的書裝進書包, 拎着走出去:“你跟我來, 必須要去吃飯, 不能再這麽餓着了。”
兩個人到了學校外的一家私房菜館,沈半夏完全沒有胃口, 吃什麽都味如嚼蠟,難受得反胃, 可為了不讓方朗念叨,她還是裝成沒事人一樣不停往嘴巴裏塞東西吃。
方朗給她倒果汁, 見她臉上蹭了油會抽紙巾給她, 看她吃飯太快會提醒她慢點吃,不要噎着。
她吃相可愛, 臉頰被食物塞得鼓起, 生氣了的河豚一般。方朗越看心情越好, 臉上的笑意就沒有停下過。
一輛黑色的萊肯停在餐廳外面,透過玻璃窗,段融再一次看到沈半夏和方朗如一對情侶般有說有笑地坐在一起吃飯。
車子裏氣壓很低,冷得人直打哆嗦。崔山很想把冷氣溫度調低,但是不敢。透過後視鏡,能隐約看到後座上的老板臉色黑沉,目光冷得快要把空氣凍成冰。
“今天她都做了什麽?”
段融冷不丁開口,崔山打個寒戰,很快整理出冷靜的聲線回答:“上午上了刑法分論和商法學,中午留在教室做題,下午上了知識産權法,之後一直在圖書館看書,剛被方朗叫出來吃飯。”
“早上和中午都沒有吃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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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車裏安靜下來,段融什麽都沒有再問,目光從外收回:“走吧。”
吃了一肚子東西,沈半夏趁去洗手間的時候大吐了一頓,胃裏還是難受,一陣陣地抽疼。
回到家時別墅裏一片漆黑,段融應該還沒有回來。她推門進去,按亮燈。
光亮湧進來,嗅覺也更敏感,她聞到屋裏有很重的酒味,往客廳那邊看了眼。
段融靠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一只腿屈起,手肘在膝上搭着,手裏拿着罐啤酒。茶幾上躺着好幾個喝空了的啤酒罐,地毯上也有。
她捏緊了肩上背着的帆布包帶,兩個人昨天剛有過不愉快,今天又一天沒有碰面,猝然碰上,待在同一個空間裏,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段融喝了很多酒,頭低着,額前的頭發蓋到眉毛,眼睛閉着,像是已經昏睡過去,手裏的啤酒罐往下掉,咕嚕嚕滾出很遠,酒液往外吐。
沈半夏把包放下,過去把散落一地的啤酒罐撿起來扔進垃圾桶。手上沾染了酒香,混合着身後那人滿身的酒氣,偌大一個別墅裏安靜得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她握了握手心,挪到他身邊,想開口叫他。
剛張了張口又停下,只是看他一眼就被他蠱到,視線被抽走,黏在他臉上動不了了。
手指怯怯地動,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最後大着膽子把手伸過去,輕輕地、柔柔地在他鼻梁上摸了下。
硬硬的觸感,皮膚幹淨細滑。
她抿抿唇,又摸一下。
在這個時候,段融的眼睛睜開了。
她心髒都要跳出來,身體往外倒。手腕卻被段融拉住,整個人朝他懷裏跌,摔坐到他腿上。
段融擡頭看她,一雙桃花眼裏此刻裝滿了輕慢。她急得臉瞬間紅了,手腕抽了抽,但他握得很緊,她動不了。
段融微帶醉意的目光輕佻地在她臉上滑,開口時聲音沉啞,帶了好聽的磁性:“偷摸我算怎麽回事?”
他果然開始了。沈半夏心虛得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想從他腿上起來。他喝過酒,渾身都硬的不行,尤其是那處,她想忽略都難,臊得全身都熱,背上出了汗。
“明天開始我會讓崔山重新去給你送飯。”
他說話時語氣平淡,完全聽不出來他喝醉了酒,只有一雙眼睛裏有醉意:“如果你不吃,我會過去親自喂你。”
沈半夏被他最後這句話驚得木了下,良久後才回過神:“你每天就只有盯着我吃飯這件事可以做嗎?”
“事情有很多,可這件暫時是最重要的。”
“可我不需要,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管我的事。”
“我不管,你有哪怕一天好好吃飯嗎?”
段融脾氣上來,語氣冷了很多。
沈半夏被激得聲音大起來:“我有沒有好好吃飯跟你有關系嗎?”
“有關系。”段融死死地盯着她:“你以後的一輩子,都跟我有關系。”
沈半夏怔愣,沒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轉而一種愧疚感出現,她想,他即使不喜歡,但也已經接受了要跟她結婚這件事。但她是個騙子,家徒四壁入不敷出的一個騙子。她根本就沒有一輩子的時間能給他,連這一年都是拿來故意騙他的。
她忍下情緒,擒着淚狠心說:“你別自以為是了,我跟你只是被利益暫時綁在一起而已,早晚都會分開。”
段融眼睛裏的光明顯地暗了一層,箍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減弱。
沈半夏順勢掙開,從他懷裏起身,背對着他朝樓梯口走。
“跟我是因為利益,那方朗呢?”
段融的聲音響起,沈半夏僵在原地,幾秒後回身看他:“你又讓人跟蹤我?”
段融走到她面前,兩個人身高差距很大,他低下頭看她:“我讓你不要總是跟別的男人走得太近,這很難嗎?”
“你是不是又讓人跟蹤我?”沈半夏很怕他從很早前就在這麽做,擔心自己做過暴露身份的事,因為害怕,說話時聲音都在抖:“你為什麽總是這樣?”
“你怕什麽,”段融握住她後頸,力氣很大,拇指摁得她耳際開始疼:“怕你做過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我能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跟男人鬼混嗎?就算我真的跟男人鬼混,跟你又有什麽關系,你不要以為你是我未婚夫就可以管我了,商業聯姻這種事做做表面功夫就行了,難道還能當真嗎?”
在她的話後,段融的眼神變得讓人害怕,握着她後腦的手用力,帶着她不停把她往後推。
她在他控制下跌跌撞撞地後退,直到背部碰到牆,腦後墊着他的手。
段融低頭,唇湊到她耳邊,近似咬牙切齒地貼着她耳朵低語:“我讓你看看能不能當真!”
下巴被他強硬地往上擡,嘴巴猝不及防被堵住,帶着酒味的淩冽氣息霸道地侵入到她口腔。
沈半夏驀地定住,大腦空白一片,想不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麽。
別墅裏燈光透亮,空氣溫涼。段融俯首吻她,一只手墊在她腦後,另一手捏着她下巴,動作雖然強勢,但力度放得很輕,好像生怕把她捏疼了。
而吻在她唇上的力道卻重,積壓走兩人雙唇間所有空氣。
他的唇冰涼柔軟,一股淡淡的薄荷香中和了酒香,清晰地傳遞出來。
沈半夏全身血液結成冰,很快又沸騰起來,她在冰火兩重天中不知所措。
她垂眸,段融閉着眼,睫毛鴉羽一般垂着,在眼睑下掃出一片影子。額發蓬松,蓋過了眉,吊燈直直打下來,在他深棕色的發上攏了層金色的光。吻她的時候他側着臉,挺拔的鼻梁蹭到了她臉上。
心髒先是停跳,緊接着噗通、噗通地亂跳。終于弄懂現在不是做夢,而是真實發生的,她腦子都要炸,眼前噼噼啪啪地放煙花。
段融吻了她。
兩人的嘴唇現在正緊密地貼在一起。
可不應該是這樣的,段融甚至從沒說過喜歡她,看着她的眼神裏總帶了戲弄。
是在戲弄她,又因為剛才她故意氣他,他才一時昏了頭而已。
沈半夏發軟的手終于擡起來,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他卻紋絲未動,動的只有嘴巴。他張開口,濕潤的雙唇在她唇上含吮,接下來侵入的是舌尖,試圖抵開她的牙齒伸進去。
沈半夏推得更厲害,趁他放松的時候偏頭躲開他。
段融這時候恢複了點兒清明,唇與她分開。
沈半夏順勢揚手甩了他一巴掌。
段融被打得臉往一側偏。屋子裏死一般地寂靜,呼吸聲都聽不見。
沈半夏的指甲有些長了,打他時刮破了他嘴角,他毫不在意地拿拇指蹭掉血,看了看。
沈半夏兩眼發紅,趕在他清醒過來前跑上樓。
進了屋,她把自己埋進被子,眼睛緊緊閉上,不讓自己再想剛才的事。可段融吻她的畫面還是不停地沖進腦海,他惡狠狠地把她往牆上抵,在她耳邊寒意森森地說醉話,手捏着她下巴把她頭往上擡,不帶一絲感情地吻她。
進入青春期以後,她也幻想過自己的初吻,每次初吻對象都是段融。但幻想裏的他是溫柔的。
現實給了她迎頭一擊,他并不是真心實意地想吻她,而是因為被她激怒而故意報複她。
沈半夏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次日沒能起得來,胃一陣陣地泛疼,額上冒了很多冷汗。她以為忍忍就能過去,但過去很久身體還是虛,連從床上爬起來都費勁,到最後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模糊中聽到門外有人敲門,那人敲了很長一陣,不見回應後開始叫她名字。
是段融的聲音,開始的時候喊她“沈半夏”,後來把姓去掉,叫她“半夏”。
半夢半醒中,她回到了自己的中學時代。那時候因為受到排擠,個性越來越孤僻,不願意開口說話,所以段融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每次走在他身邊,她都很想告訴他,她叫沈半夏,三點水的沈,一半的半,夏天的夏。
請你不要,把我忘記好嗎。
……
沈半夏一直不醒,面色蒼白,眉心緊緊蹙着,額上滿是冷汗。
私人醫生來幫她吊了水,告訴段融:“一點兒小毛病而已,她年輕,恢複得快,你不用太擔心。讓她按時吃藥,沒多久就能養好的。”
“她的病怎麽來的?”
“根據你說的情況,我估計她應該是有交替性暴食厭食症。”
段融眸中猛地沉了下,半晌後才回神:“交替性暴食厭食症?”
“是。這種病跟心理有關,我想她應該是平常生活壓力太大,慢慢地才有了這個病。”
醫生說完,看見段融的神色很不對勁,趕緊補充:“段先生不用太擔心,這個病是能治好的,只要讓她放松心情,別再有太多壓力,以後總會好的。”
醫生帶着護士離開,段融在樓下沙發裏坐了會兒,頭垂着,心裏一陣陣地疼。
他撥通了崔山的電話,直接安排:“你去市郊醫院跑一趟,查清楚沈文海的病到底是什麽情況,摸清以後找醫生給他治,不管從哪找都行。記住不要讓人發現,事要偷偷地做。”
挂了電話,段融上樓找到沈半夏。剛輸了液,她臉色好了很多,唇上也有了顏色,恢複了原本的殷紅。
如昨晚一樣的顏色。
段融回憶起她唇上的觸感,她的唇很軟,帶着水潤的色澤,親上去的時候有綿綿的甜味滲入心底。
親她一下換來一個巴掌,挺值的。
段融自嘲地笑了下,在她床邊坐下。這時候她醒了過來,小扇子一樣卷翹的睫毛随着眼皮擡起,兩眼迷蒙地呆了會兒,視線慢慢挪到他身上。
昨晚像只小獅子一樣跟他大吵大鬧的女孩,此刻柔得好像四月的風,軟軟地看着他,昏沉中開口叫他:“段融哥哥。”
四個字像一把羽毛,在段融心髒的位置不停地輕掃。他喉嚨很癢,眸色深了一層,手朝她伸過去,把她臉龐的頭發別到耳後。
“嗯,哥哥在。”
聽到他的聲音,沈半夏安心了些,閉上眼睛又睡過去。夢境接上,她日思夜想的段融回到了她身邊,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跑,在欣欣向榮的盛夏裏朝前跑,路兩旁參天的梧桐樹沙沙地搖晃着葉子,送來一陣清香。
可是下一秒,她孤身一人來到了一家慘白的醫院,母親坐在搶救室外哭,醫生摘掉口罩朝他們走過來,告訴他們:“病人恐怕很難再醒過來了。”
母親沒有放棄,幾年裏除了供沈半夏讀書,就是四處奔波掙錢,用大把大把的錢替沈文海續命。母親說只要沈文海還有一口氣在,就總有醒過來的希望。
後來母親死了,留下了沈半夏和一個岌岌可危的家。
沈半夏一直記得母親的話,相信父親總有一天能醒過來。她變賣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替父親治病,剛考上大學就已經開始找工作,掙到的錢一筆筆砸進醫院。姑媽常常勸她放棄,但她就是覺得父親能醒過來。
她不想變成孤兒。
晚上加班到很晚,她拖着疲累至極的腳步去搭公車,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她看到了段融。
原本幹燥的世界下起傾盆大雨,段融撐着一把傘朝她走過來,替她擋住将她淋濕的雨。
他把傘交到她手裏,說:“以後要一個人回家了。”
他說:“好好照顧自己。”
沈半夏就重新有了勇氣,看着他點點頭:“好。”
“我會聽話的。”
她無意識地呓語出聲。段融擡頭看她:“什麽?”
“我、會聽話的。”她閉着眼聲若蚊蠅地說。
“聽誰的話?”
“聽、段融哥哥的話。”
段融怔愣下來,盯着她看了會兒,無奈笑了聲:“不是不喜歡我?”
他目光沉凝,不覺中帶了溫柔:“那怎麽做夢還能夢見我?”
“所以昨天不經你同意就吻了你,”他愛惜地看着床上的女孩,如看着一樣世上最難得的珍寶:“不要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