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軟肋
出了火鍋店, 上了車,沈半夏仍舊一言不發。
段融帶她去了一家商場,她不肯下去:“來這裏幹什麽?”
“給你買衣服。”
“為什麽?”
“你身上染了火鍋味。”
段融過來拉開車門, 讓她下車。
她還是不肯:“我回家換掉就好了。”
段融直接把她拉了下來,帶她進了一家店,把店裏所有适合她的衣服全都買了下來。
這家店裏的衣服就沒有低于萬元以下的,沈半夏覺得這人瘋了:“幹嘛要買這麽多?”
“錢太多了,不花我難受。”
“……”
沈半夏默默地看着他凡爾賽。兩名店員已經笑得臉都快爛了, 看段融的眼神宛如在看救苦救難的天神。
離了服裝店, 段融又帶沈半夏去了一家鞋店。她從來不喜歡穿高跟鞋,夏天裏也只穿板鞋帆布鞋或是中筒靴一類,段融讓她試了幾雙,凡是穿起來合适的都讓人包起來。
前面有抓娃娃機, 沈半夏買完奶茶回來, 段融給了她幾個游戲幣, 側額讓她試一下。
她往裏投了兩個, 看準裏面笑得眯起眼睛的懶羊羊,按下按鈕。
機械爪往下, 抓住懶羊羊。沈半夏咕嘟咕嘟地喝奶茶,并沒有抱希望于能把娃娃抓起來, 可是下一秒,機械爪真的牢牢抓住了懶羊羊, 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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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羊羊從取物口裏掉出來, 段融躬身撿起玩偶,給她:“這麽厲害。”額頭朝娃娃機一側:“再試試。”
沈半夏開心地看了看自己抓到的懶羊羊, 鼻子在懶羊羊的鼻子上蹭蹭, 往投幣口裏又放了兩個幣, 去抓娃娃機裏的喜羊羊。
結果也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抓到了。
她越玩越興奮,完全把剛才在火鍋店裏發生的不愉快忘記了,眼裏染滿了笑意。最後把羊村裏的各種羊全都抓了一遍。
周邊圍攏來了不少人,驚嘆她好會玩,就沒有抓空過。
可沈半夏在這之前從來沒有成功抓起過一個娃娃,今天不知道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她想要的娃娃已經全都抓齊,滿滿地裝了好幾個袋子,段融幫她拿着。
他們剛一離開,立刻有人跑過去要搶她用過的娃娃機,卻發現這臺娃娃機被停掉了,等重新能用的時候,機械爪已經被人重新調了松緊,根本就不好用。
老板就在旁邊站着跟人閑聊,有女生一直抓不到娃娃,把氣撒到了男朋友身上。男友跑過去找老板質問:“剛才那個小女生來玩的時候,娃娃機是不是被調過?為什麽她一抓就能抓到?”
“當然調過了,”老板覺得這小夥子挺逗:“不然怎麽一抓一個準。”
“那為什麽我女朋友去抓的時候,爪子就被調松了?都是顧客,不帶這麽區別對待吧。”
“人家女孩的男朋友付了一整臺娃娃機的錢給我,我才送他女朋友幾個娃娃。只要你像他一樣,我這就去給你調。”
“……”
沈半夏并不知道自己去買奶茶的時候,段融找老板都說了什麽,還以為自己真的打通了抓娃娃的任督二脈。
她把抓到的懶羊羊拿出來,愛不釋手地看。
段融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有人在他被一幫混混找上門讨債的時候,扔了一筆錢出來,裝着那筆錢的包上有個懶羊羊的圖案。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女孩手中的玩偶上。
莫名覺得有什麽事情是不對的,是沒有被他看清的。
“喜歡懶羊羊?”他問了一句。
沈半夏點頭。
“那為什麽要把別的羊也抓回來?”
“因為可以給懶羊羊作伴啊,”她說,手裏還在愛不釋手地抱着懶羊羊:“只有他一個的話就太孤獨了。”
段融看她一會兒,笑了笑,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傻瓜。”
天底下頂可愛的傻瓜。
……
次日再去學校,班裏的人看沈半夏的目光明顯變了。
之前因為她性子有些孤僻,不怎麽跟人交流,班裏有什麽集體活動從來都不參加,不知道都是在忙些什麽,而且她就那麽不聲不響地待着,就總有男生前赴後繼找她獻殷勤,有很多女生都不是太喜歡她。
昨天經過段融替她撐腰的事,沒有人再敢瞧不起她,甚至覺得她雖然出身豪門,但是從來都不會炫耀自己,反倒還低調得不行,大家對她都有所改觀。
“看來她真的是康老爺子的外孫女。”
有女生坐在尚茵身邊小聲讨論:“看她今天穿的T恤,還有裙子,別小瞧衣服簡單,那是國外一個巨大牌的設計師設計的,普通人根本沒有門道能買到。還有她的鞋,”女生指指沈半夏腳上的黑色中筒靴:“那個也很貴,一雙能抵得上我們差不多半年的生活費了。”
尚茵心裏不是滋味,跟沈半夏同班一年,她完全沒發現那丫頭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果然真正的有錢人都低調嗎?
在知道沈半夏就是段融的未婚妻後,冉冠沒有再來找過她,方朗也變得有點兒奇怪,一上午都不怎麽說話,跟被人點了穴道一樣不聲不響地坐在沈半夏身邊。
最後一節放學鈴響,沈半夏拿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麽呢?”
方朗搖搖頭:“走吧,去吃飯。”
到了食堂,崔助理依然早就等在了那裏,把準備好的午餐交給沈半夏。
依舊是精心搭配過的幾道菜,另外還有沖泡好的中藥,幾顆糖。
方朗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沒有再跟沈半夏一起吃飯,轉而去了另外一邊。
方朗是沈半夏在這個學校裏唯一比較說得上話的人,現在方朗也不在她身邊了,她一個人吃完了飯,離開餐廳。
晚上崔助理過來接她,說段融有個國際會議要開,要到很晚才下班。
沈半夏把一套試題寫完,找了部電影窩在沙發裏看。段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電影還在放。
她看的是一部國內喜劇電影,笑點密集,全程沒有一處煽情點在。
段融剛要把她抱起來,她已經醒了,兩眼迷蒙地看他一會兒:“你回來了。”
聲音軟軟的,從來沒有這麽軟過,好像她是在這個家裏專門守着他回來一樣。
段融把手收回,抄進褲子口袋,直起身:“上樓去睡。”
“你以後別再讓人給我送飯了。”她仰頭看他:“我可以去吃食堂。”
“你有胃病。”
“只是一點兒小毛病而已,醫生已經說了不嚴重。”
“你還想怎麽嚴重?”
沈半夏被駁斥得說不出什麽來。她的胃确實不怎麽好,因為長時間吃飯不規律,餓了就會拼命吃,不餓的時候可以整整兩天都不吃。後來醫生告訴她,她這樣對身體傷害很大,必須及時治療。她沒怎麽在意過,不覺得生活受到了多麽大的影響。病情時好時壞,大部分時間都沒有什麽妨礙,可以正常地生活,但有小部分時候會突然性地沒有胃口,吃不下飯。
段融應該還不知道她有這樣的病,她也并不想讓他知道,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會表現出胃口很好的樣子。
“我會記得按時吃飯,我們學校食堂是有名的好吃,所以你真的不用特意讓人給我送飯。你每天這麽給我送,方朗都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了。”
段融的神經被她這句話挑了起來,眸色變暗:“你這麽想跟他一起吃飯?”
“也不是,就是一個人吃飯有點兒無聊。”
“你不能找別人?”
“朋友又不是随便就能交的。我不在宿舍住,班裏的女生大部分都是同一個宿舍的會玩得比較好,我很難跟她們熟悉起來。”
“跟方朗就能熟了?”
之所以會跟方朗熟悉,是因為方朗在她到平憂事務所不久後,也過去那邊工作,跟她成了同事。
她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一時沉默。
她的沉默看在段融眼裏成了對方朗特殊化對待的默認,心頭莫名煩躁,不爽積壓得越來越多,他在滿室昏暗的電影光線中冷笑了聲:“怎麽不說話,他就這麽例外?”
“方朗哥哥是我朋友而已。”
段融臉色猛地沉了一下,眼裏有寒光閃過。她吓得往後靠,身體挨到了沙發靠背。
段融往前走了一步,腿碰到了她膝彎。她條件反射要收,腿還沒擡起來,膝蓋已經被他一只手握住,往下按。
客廳裏沒有開燈,電影還在放着,臺詞荒誕可笑。屋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線在不停拉扯,把空氣積壓得越來越薄。
段融在不甚明晰的光線中緊盯着她,手心滾燙,毫無遮擋地握着她左膝,被他蓋着的那片肌膚逐漸開始發麻。
“你再說一遍。”
他臉上表情陰沉,讓人感覺只要她再亂說什麽,他下一秒就能把她掐死。
沈半夏想不明白自己哪裏得罪了他,被他的樣子吓到,不覺中紅了眼睛。
段融放開她,雖然離她遠了些,但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仍是存在,最後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不知道怎麽惹到了他,讓他這麽不高興。
沈半夏也是個有脾氣的,不想再看見他,更不想跟他在一張餐桌上吃飯,次日比平時早起了兩個小時,偷偷摸摸地下樓出了門,搭車去學校。
一直到中午,段融那邊都很安靜,也沒有再讓崔助理過來送飯。她暗暗地失望,手機拿在手裏轉來轉去,時不時摁亮看一眼有沒有微信圖标亮起來。好不容易等來一個,卻并不是段融發來的。
她把臉埋進胳膊,閉上眼睛讓大腦放空。等不再想他了,找到班興昌的微信,給他老人家發了句問候,緊接着把折磨了自己一節課的案例分析題拍下來給他發了過去,向他讨教正确解法。
市郊高爾夫球場,班興昌把用過的球杆遞給助理,擡頭見段融朝這邊走來,笑着沖他道:“你小子可很久沒來過了。”
“最近忙。”
段融臉色不是太好。這倒是稀奇事,班興昌跟他認識這麽久,從沒見過他把喜惡擺在臉上,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戴着一層又一層的面具,沒有人能看出來他到底在想什麽。
“工作上有麻煩?”班興昌多少知道他到底在幹些什麽,擔心他把事情搞砸,到最後搞得身敗名裂。
“沒有,一切順利。”段融不是很想說下去。
到了休息區,段融往椅子裏坐了下去,掏了根煙咬在嘴裏,拿火機點燃。
班興昌收到了沈半夏的問候,以及在問候後跟着的一道案例分析題。
“這丫頭,每天總有問不完的題,我沒退休的時候都沒現在累。”班興昌把手機給段融看:“來,你教教她。”
段融叼着煙往屏幕上看了眼,接過手機,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打字。
“說起來,當初你可是我最得意的徒弟。”班興昌喝了口茶:“可惜段向德那家夥非讓你轉專業,讓你去學什麽金融。金融這玩意還需要學?也不看看現在那些個功成名就的奸商,有幾個是學金融出身的,害得你白白浪費天分。”
段融把一大段話發過去,沈半夏很快發過來一個跪地磕頭的小人表情包,他扯起嘴角笑,手機還給班興昌:“那老師看看我家小姑娘有沒有天分。”
“跟你比起來是差遠了,天分沒多少,全靠一腔熱血在撐着。她要是我女兒,我就讓她學鋼琴,學畫畫,或是去學跳舞,那些偏文藝的才符合她的氣質,也不知道她一個小姑娘,幹什麽要學刑事訴訟這種風裏來火裏去的東西。”
班興昌把老花鏡拿下來,用鏡布擦了擦:“沒有天分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她還長了副軟心腸。馬錄那個案子其實根本就不好管,她安安分分去替原告做事,等勝訴了收錢不好嗎?她偏不,一心就要替馬錄打官司。”
班興昌無奈搖頭:“馬錄的勝率只有不到一成,根本就是必輸無疑。他去酒吧跟人喝酒,喝完酒主動跟人去開房。關起門來的事兒,誰能肯定他是主動還是被動?跟人睡了一覺,睡醒後把人打成了重傷。他要是個女人這還不是個死局,可他是個男人。”
說到這裏沒再繼續往下,話題回到沈半夏身上:“半夏這種性格根本就不适合當律師。律師最要緊的是心腸要硬,關鍵時候要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可她這樣的,為了她所謂的正義,關鍵時候她能把自己都栽進去。”
段融目光落在遠處半死不活的夕陽上,滿不在乎地輕笑了聲:“可您還是把官司打贏了。必死的局都能走活,所以她的選擇沒什麽錯。就算以後真的吃到了苦頭,還有我給她頂着。她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不需要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她也能在這個行業裏待下去。”
“有人跟我說,你對半夏那小姑娘動了心,我本來還不信。”班興昌看他:“你這是真喜歡上了?”
段融眸光微動,半秒也沒有遲疑:“是。”
班興昌嘆氣,提醒他:“你可要想好,她不是康宏升的外孫女,就是個普通女孩,等到了時間她是會走的。就算你能把她留下,可你接下來是有一場硬仗要打的,結果是好是壞現在誰都不知道,萬一,我是說萬一出了事,你會連累她的。她還只有十八歲,根本就還是小孩一個,人生才剛剛開始,你忍心讓她留在你身邊,跟你一起面對危險嗎?”
“段融,之前不管是什麽事,你都做得很好,那是因為你心夠狠,沒有什麽東西是你在意的。”班興昌看着遠方,手指在椅子搭手上磕了兩下:“所以你絕不能有軟肋,最起碼不能讓人看出來你有軟肋,包括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