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僞父女演戲
“太子殿下, 陛下召您入宮觐見。”歡公公再次看見容铮時,見她一身的常服,和華貴妃的喜好一樣熱愛青竹色的衣服, 再瞧她容顏與華貴妃娘娘有六分似,其中的四分則是與華貴妃娘娘不同的靈動, 眼神也多了年輕人的朝氣。
娘娘的眼神總是深邃不見底, 太子殿下的眼睛雖然和娘娘很像,但裏面的光彩卻讓歡公公想起了另一位娘娘。
那就是容王的妻子容王妃。
容王妃與華貴妃娘娘是雙生子,姐妹倆長得一模一樣,但容王妃的表現在京城更是出色,她活得灑脫, 骨子裏孤傲不羁卻像火焰般旺盛,又像雨後春筍那般生機盎然的靈魂。
恍惚間, 歡公公有些失神了。
他已經五年沒見過太子殿下了,五年前,明明她的眼神黯淡的跟一灘死水那樣,可現在卻煥發了新的朝氣, 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但, 這就是太子殿下, 她還能換到哪裏去?大概是知道陛下還沒有放棄她,所以她也重新有了新的希望吧。
“殿下十年不見, 您長高了不少。”
容铮不露聲色地掃了歡公公幾眼,暗地記下這個認識自己的熟人, 黃禹也說過歡公公乃是太子母妃的親信,雖說好幾年沒見過太子,但總不至于忘記太子。
她如今在熟人面前,就需要比尋常人多幾分警惕:“公公, 父皇近日可好。”
歡公公道:“太子殿下有心了,陛下龍體健康,只是。”話頓,似是有意提醒她:“因為最近有了新的案子,陛下難免煩心,不過有大臣們在相信很快可以處理好。”
“孤相信父皇的能力,也相信大燕國的忠臣能夠齊心協力共度難關。”容铮恭維了一聲。
她跟着歡公公走在朝着禦正殿的方向,容铮并沒有多搭話,而是選擇讓歡公公自己主動開口。
歡公公也十分配合地跟容铮說一些時事,他只當太子殿下最近幾年被太後囚禁太久了,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只不過,他越說越覺得小主子可憐。
最終到了禦正殿門口,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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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忍不住提醒道:“太子殿下進去後,只需從家事上關心陛下,盡量勾起陛下對貴妃娘娘的記憶,尤其是蹴鞠。”
蹴鞠?容铮頓時有一個十分坑她的盲區,上一代的事情在原著幾乎沒有幾句話,如今細節下來,居然會有那麽多事發生過。
而且黃禹也不知道這些往事,死去的黃公公也未必知道這麽久遠的往事。
這下子該如何是好?容铮瞬間碰到了第一個大難題。
她試探道:“孤若不願提起那件事。”
歡公公果然露出驚愕的表情:“殿下你怎麽了?即便陛下不召見您,您只要提起蹴鞠,陛下都會回憶起舊情,這是多好的機會。”
難道您也在怪責陛下在後宮有了新人,忘記了故人,所以不願意再提起自己母親的事情。
容铮道:“孤,一個人記得就好了。”說話間,她露出落寞的神色,微微偏頭,像個賭氣的孩子般。
歡公公卻忍不住松口氣,還好不是太子殿下心裏對陛下有隔閡,只是殿下長大了,懂得體恤陛下了。
“太子殿下的孝心,會讓陛下覺得欣慰。只不過該提的事情,您應該還是要提。”
“多謝歡公公,孤現在長大了,才發現多年不見仍舊記得孤的人只有您。”容铮無不嘆氣道:“包括為了護住孤而死的黃公公。”
“孤的一生都在受內官之恩。日後定不會忘記你們對孤的恩情。”容铮沒有作緝反而是堂堂正正對着歡公公。
歡公公聽了忍不住感嘆起來,太子殿下是真的長大了,懂得分辨利益關系。
随即,歡公公朝殿內通報一聲,殿內就傳來一道沙啞又輕咳的聲音,說:“讓她進來。”
她踏進黑耀大理石一塊塊鋪着的地面,看起來光亮滑潤又反照着自己的身影,她走入後室,這是帝王辦公後暫時歇息的地方。
一顆竹球從黃綢的圍簾中踢了出來,小小的球跳到了容铮的靴子邊,原地跳動了幾下,歡公公趕緊給她使眼色,示意她回應一下,踢回去。
容铮深深地看着腳下的竹球,心裏對皇家父子又多了幾分了解,
或許,這個蹴鞠是屬于他們父子小時候的回憶。
但物是人非,她不是他的兒子,也不是他的女兒,是一個和他無關的人。
容铮不知道皇帝對太子還有幾分情意,從賜下尚方寶劍試探她後,她便知道皇帝是個冷漠的人,利用兒子去惡心太後,還是個有極端想法的人。
如果對一個人有了感情自然也不會那麽輕易放棄,就像這顆竹球和往年原太子和皇帝踢起時,她想一年一年下來,再有感情和期待,也會随着身邊的事物和人而減淡。
事實就是那麽的殘酷。歲月可以沖洗掉任何人那份不堅定的情感。
其中就包括眼前的皇帝,即便曾經對華貴妃多麽寵愛,在看他毫不猶豫娶了個又一個女人時,她就該清楚,皇帝是有幾分真心,但也僅限在華貴妃在的時候。
而,華貴妃在宮內似乎過得還不如現在的一個麗貴人潇灑,皇帝估計也在提防華貴妃成為太後捅向自己最尖利的刀刃。
只不過,運氣不好的是太子筝。
那麽,她要為原主做點什麽?替他踢?還是。。
就在歡公公拼命使眼色時,容铮卻彎腰小心翼翼地撿起了竹球,然後在歡公公露出震驚的表情時,她慢慢地走到垂簾跟前,隔着一層紗的黃綢,早已經是原太子和皇帝的陰陽兩隔,而她這一次,願意為原太子暫時作為她的替身,去孝敬他的父親。
但,只有這一次。
容铮心底默念道:“太子,我來替你做決定吧。了!”
容铮毫不猶豫将竹球用雙手捧着,她伸進了黃綢帳內的另一邊,人并沒有進去。
裏面的黃袍男子卻坐在禦桌邊,他斜躺着盯着她的雙手和那顆竹球,眼神逐漸深邃又陰沉起來。
氣氛頓時凝住,低壓使得歡公公不得不跪下來,就差喊殿下還小。
可,慕晉深卻在此時忽然放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容铮還舉着那顆竹球,沒有放下,慕晉深的聲音也越來越響,直到他猛地起身走到黃綢前,他的大掌接住了那顆竹球,告訴她:“筝兒竹球是用來踢的,而不是拿在手上。
”
容铮默不作聲地等他拿走竹球,可皇帝只是托着竹球并沒有拿走的意思。
她快速思考起皇帝剛剛那幾聲笑,放肆又痛快,但也有些許失望的情緒在,但那又怎麽樣,她一點都不想和這個冷血的男主父親交流,交流越多她露出的破綻就越多,所以必須拒絕!!
“兒臣。”
不容她多說。
慕晉深已經拿過竹球,穿着靴子的右腳猛地踹向了歡公公,歡公公熟練地用胸口抵住了竹球,然後在膝蓋落住,再踩在腳下。似乎他也喜歡在旁邊接球了。
這一刻,容铮終于意識到歡公公并不是華貴妃身邊,簡單的一個親信。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太子筝。
真正該提防的人不僅僅是皇帝,太後,還有歡公公。
容铮将歡公公納入了危險名單之中,卻沒想到,歡公公給她解圍道:“陛下,殿下多年沒踢過蹴鞠早已生疏,陛下高超的球技讓殿下接不住,殿下有此擔心也很正常。”
無論歡公公說了些什麽,容铮都仔細聽着,沒想到歡公公的話十分管用。
慕晉深果然放松了語氣道:“筝兒告訴朕,你是否不願與朕踢那顆球?”
容铮作勢就要跪下,歡公公在旁邊迅速拉住了她的臂彎,阻止了她。
容铮便彎着腰拘禮道:“兒臣是不願意沉浸在過去。”
此話一出,歡公公表情都變了,他暗示容铮千萬不要說這種話。
結果這雷,太子還是踩了上去。
古代最注重孝義,容铮豈能不清楚,但天家親母子都不能起到模範的作用,底下的人誰敢越過這對母子,宣傳孝義,多數是私底下提起,要麽是在國宴上說幾句體面話客套客套,實際上什麽情況大家都清楚。
慕晉深卻出奇地沒有怪責,他問道:“你,已經不願意想起你的母親?”
容铮道:“這幾年來,兒臣一直在重複思考一件事。”
“說。”
容铮道:“我是父皇母妃的孩子,我哪點像我的母妃,我又哪點像父皇。開始我想不通,後來再見到白發蒼蒼的歡公公,我瞬間想通了。”
慕晉深:“
哦。”
容铮再道:“一個人老去才幾十年的光陰,人活着就有希望,一味地沉浸在過去,非但不能做什麽,還會抹黑了母親的威名,做兒子的如果連母親故去最後的東西都無法捍衛,孤又何必為人子。”
原本,歡公公還怕太子跟以前一樣不懂事說錯話,如今,太子的談吐處處透着經事的成長,他也不得不改觀了。
突然還覺得那顆竹球确實不該踢。
慕晉深隔着半透明的黃綢,第一次看着眼前的孩子,他覺得很陌生,但她的臉卻十分的熟悉,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他有一種莫名排斥的心理。
他在排斥這個孩子?
慕晉深陷入了沉思,他對比以前的太子,雖然恭恭敬敬和自己踢竹球,但心思卻已經不如小時候了。
即便如此,太子為了見他也會将蹴鞠的游戲進行下去,可現在她似乎不一樣了。
變得坦然面對,甚至,看見他這個父親時,眼神也有了色彩。
不再孱弱,她是長大了?
五年不見,慕晉深第一次接觸到變化那麽大的孩子,變化的太快,快的他好像不認識眼前的孩子。不似皇宮的孩子們常年來和自己保持一樣的相處模式,不是孩子向他靠攏,而是,她要自己朝她靠攏。
慕晉深深深地打量着容铮,樣貌和華貴妃簡直一模一樣,他确定這張臉應該是自己的孩子。
心裏說不出的怪異感,也打消了幾分。
他忽然道:“你成長不少,朕雖沒親眼看着你長大,但你确實在那邊吃了不少苦頭。”
“你的母妃她聰慧,你确實也該繼承她的優點。”
說罷,慕晉深連黃綢都沒拉開,也不打算和容铮掀開簾子見一面,這樣已經夠了。
慕晉深最後背過身去,道:“給你賜婚也是你母妃生前的遺願,了。有空就多去祭拜她。”
“兒臣遵旨。”容铮保持彎腰的姿勢不變。
慕晉深再對她沒有了見面的興趣,但見到容铮,他覺得自己的心裏又有些不一樣的感觸。
傀儡,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
不過也僅僅停留在此處,傀儡有了思想,也不
過是徒增自己的痛苦罷了。
慕晉深道:“下去吧。”
容铮慢慢地退着走了幾步,然後轉身和歡公公出去了,其實她知道自己勉強過關了,但與此同時處境也變得危險起來。
因為她讓皇帝知道,自己這個傀儡,不甘于當傀儡。
等容铮離開之後,歡公公再趕回來,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皇帝,他此刻正踩着竹球,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慕晉深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心情突然一下子變得糟糕起來。
常言道有愛生恨,他對那孩子的喜愛也僅僅在八歲那會兒,如今怎麽反倒越想那個孩子,就越發覺得厭惡。
就好像,就好像看見那個人。
不管皇帝為什麽心情不好,歡公公總是會先道:“陛下,老奴有罪。”
慕晉深被他拉了幾分心神,道:“又關你何事?”
歡公公跪在地上自責道:“是老奴多事,為了舊主子卻惹得陛下心煩意亂,實在是罪該萬死。”
慕晉深也有一瞬間的恍惚,從前見太子都沒有這種重視的感覺,哪怕只是厭惡,但現在他真的見了太子,心裏不舒坦。莫名的不舒坦,就好像他當皇子時的那股屈辱感,他被身為弟弟的容王處處壓一頭的那股極度難安的感覺。
慕晉深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對過去執相,與太子不同,她卻主動放下過去着眼于未來。
慕晉深冷笑起來:“朕真是越活越過去,傀儡吾兒卻越活越有滋味。”
歡公公聽罷頓時擡起頭,他露出不安的表情。這次,陛下連掩飾都懶得掩飾嗎!
他是真的非常讨厭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