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如賣給我啊
準确地說并沒有打起來。
徐彥洹踹完那一腳就站着不動了,謝飛左手撈褲子右手揮拳頭,根本打不着人不說,自己還差點摔一跤。
褲子拎好,雙手齊上還是打不到,謝飛氣急敗壞道:“有種你別躲!”
徐彥洹就不再閃避,手一擡,精準接住謝飛揮過來的拳頭,使勁一攥一擰,輕而易舉把他的胳膊反剪到身後。
教導主任趕到的時候,謝飛正嗷嗷地叫,扭到筋的疼讓他眼淚狂飙。
兩人被叫到辦公室。
朱主任本來都下班了,不得不往又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在辦公桌前坐下:“說說吧,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謝飛捂着腦袋抱着胳膊,委屈道:“是他先動的手,一聲不吭從背後來一腳,差點把我踹殘了。”
徐彥洹說:“我道過歉了。”
朱主任呷一口茶:“怎麽道歉的?”
“我說認錯人了,不好意思。”徐彥洹說。
謝飛不服氣:“那我能不能踹你一腳,再給你一句對不起?”
“沒關系。”
“……”
朱主任都聽笑了,問徐彥洹:“那你原本想踹誰?”
“一個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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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流氓?”
“蹭我校洗手間,還言語侮辱我校學生的流氓。”
謝飛:“……”怕不是在說我吧?
“你親耳聽到了?”朱主任問。
“嗯。”徐彥洹說,“聽見洗手間有說話聲,以為他又來了,我就——”
“等等。”謝飛打斷道,“這事跟你踹我有什麽聯系?”
“有。”徐彥洹說,“踹完我就告訴你,我踹錯了人。”
“……”
又繞回去了。
朱老師着急下班,懶得在這兒浪費時間,問謝飛:“他是不是說過認錯人了?”
“……是。”
“之後你打他,他也沒還手?”
“……”
“是不是?”
謝飛被堵得一口氣上不來,沖身旁的徐彥洹狠聲道:“你他媽就是故意的!”
“我看就是一場誤會,既然你們倆都沒受傷,就寫個三千字檢查交上來,再掃操場一周。”朱主任斷完案,拍板道,“這事就這樣吧,再有下次雙倍處罰。”
“誰說沒受傷?”謝飛試圖掙紮,掀起校服T恤亮出後背,“被他踹得可疼呢。”
謝飛皮膚黑,朱主任湊近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什麽受傷痕跡。
倒是徐彥洹右邊肩膀處滲出一片殷紅,朱主任本來就偏心成績好的學生,眼睛都瞪圓了,怒斥謝飛:“你看看,明明是你把人家打出血了!”
謝飛:“……草。”
朱主任讓徐彥洹趕緊去醫務室,臨走不忘丢下一句:“高二(4)班謝飛,校內說髒話,罰抄校規五十遍。”
謝飛兩眼一翻,徹底陣亡。
從辦公室解脫出來,徐彥洹并沒有去校醫務室。
他直接回教室拿書包,路上碰到王琨,他說教室門已經鎖了,書包放在走廊的窗臺上。
被問到怎麽和謝飛打起來了,徐彥洹沒說實話:“看他不順眼。”
王琨隐隐記得上回俞心橋用籃球砸謝飛,給出的也是這個理由。
扭頭看一眼走在後面的俞心橋,王琨湊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是小俞幫你收的書包。那什麽,就算不接受他的追求,也別太兇嘛,大家畢竟同學一場。”
徐彥洹的視線越過王琨往後面看,三個同班同學站在不遠處,其中只有俞心橋偏過臉,沒在看他。
等擦身而過的時候,俞心橋卻又踩剎車般地猛然停住腳步。
他讷讷地問:“你的肩膀……”
徐彥洹的腳步也頓了一下。
極其短暫的一下。
“沒事。”他說,“謝謝。”
聲音很低,和以前一樣聽不出情緒。
說完便接着往教室方向走去,一秒都沒有停留。
在後來不短的一段時間裏,俞心橋以為他和徐彥洹的交集就停在這句“謝謝”,不會再有後續。
雖然他們是同班同學,但沒有非交流不可的必要,若加上刻意躲避,整學期說不上一句話都不算稀奇。
時間一晃到期末,浔城二中的考試時間安排得緊密,上午兩門下午兩門,一天半就考完了。
即将升高三,無論學生還是家長都對這次考試的成績非常重視,放榜那天校門口烏泱泱圍了一群人,重在參與的藝術生俞心橋想擠進去湊個熱鬧都費勁,最後是個兒高視力又好的王琨踩着小凳子登高望遠,扭頭“報喜”:“小俞,你理科班第二百一十七名!”
俞心橋:“……可以不用這麽大聲的。”
又不是什麽好名次,整個高二理科班就三百多人。
梁奕這次又有進步,他的母親非常高興,得知俞心橋有幫他補習英語,盛情邀請俞心橋來小賣部做客。俞心橋胡吃海塞,連吃帶拿,感覺整個暑假的口糧都有了着落。
聽說全校第一也在他們班,梁母道:“看名字也是個男生,怎麽不把人家也請來我們家玩?”
同行的王琨差點被烤腸噎住,沈達也偷瞄俞心橋一眼,不敢吱聲,梁奕只好站出來:“徐同學他比較孤……呃,獨立,不喜歡跟我們一起玩。”
王琨附和道:“對對對,他在籃球隊也不怎麽愛搭理我們。”
“還會打球?”梁母恨鐵不成鋼地瞪梁奕一眼,“看看人家德智體全面發展,再看看你,每逢考試就哭喪着臉,出息!”
梁奕莫名挨罵,很是委屈:“他德可不怎麽樣,上個月還跟隔壁班的打架呢。”
“成績好打打架怎麽了?”梁母道,“你要是考年級第一,天天曠課我都不說你。”
“……”
升高三前的最後一個假期,徐彥洹一躍成為梁奕小團體的共同階級敵人,所有團體內成員遵守原則,絕口不提此人,違者格殺勿論。
俞心橋也因此開始了一段清靜的假期,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過飯練琴,餓了随便對付點零食,朋友來了就一起打游戲,日子過得相當惬意。
七月的浔城正式進入三伏,天一熱人更懶得出門。這天梁奕喊俞心橋一起去酒吧玩,起初他并不樂意。
“酒吧有什麽好玩的,一樣是喝酒聊天,在我家不行?”
梁奕說:“那不一樣。今天是沈達也十八歲生日,咱們不得整點特別的,慶祝他成年?”
聽說沈達也過生日,俞心橋動搖了:“可是我還沒成年。”
梁奕一擺手:“差兩三個月沒關系,我們又不是去作奸犯科,見識一下還不行?”
當然行。
從來沒進過酒吧的俞心橋其實也好奇。
華燈初上,一行四人在離學校最遠的餐廳酒吧街下車,在王琨的帶領下進到一家低調到店名都看不懂的酒吧,進門的時候有人查身份證,王琨把自己的遞過去,連同一包煙,那人便裝模作樣看一眼,接着裝聾作啞地放他們進去了。
初次來到陌生的場所,總歸有些拘謹。
幾人在大廳側邊的卡座落座,來前在網上查過“攻略”的梁奕就翻着菜單告訴俞心橋:“這種座位有最低消費,咱們先點喝的吧。”
俞心橋先打量四周環境。這間酒吧應該偏向音樂酒吧,沒有吵鬧的DISCO和大跳脫衣舞的男女,只有一名樂手在臺上吹薩克斯風,舞池裏寥寥幾人正随着音樂慵懶地扭動身體,更多的人則是圍坐在散臺的高腳凳上,随意地喝酒聊天。
燈光也相對柔和,偶有一道溫暖的光束劃過,并不會讓人覺得刺眼。酒吧整體裝修風格也頗具格調,以原木為主的牆板、桌椅輔以黃銅色的金屬點綴,整個空間顯得複古而優雅。
就在這樣一個新鮮的環境中,俞心橋非常保守地說:“我要一杯蘋果汁。”
其他三人:“……”
梁奕剛給沈達也點了杯高濃度雞尾酒,撺掇俞心橋道:“來都來了,還裝什麽乖寶寶。”
于是俞心橋痛下決心:“那,給我來一杯啤酒吧。”
梁奕又要勸,王琨搶先道:“也行吧,萬一等會兒我們都倒下了,起碼還有小俞能替大家叫出租車。”
沈達也猛點頭:“是啊是啊,我可不想在十八歲的第一天醉倒在酒吧裏。”
點完飲料,又要了水果拼盤。
俞心橋的啤酒最先到,他爽快地一口幹掉半杯:“祝大爺生日快樂,成年快樂!”
沈達也現在确實很快樂,酒吧裏到處都是穿着熱辣的美女,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拿着帶來的拍立得到處對焦。女客人們大多給面子,察覺到有鏡頭對準就微笑招手擺pose,沈達也得到允許拍了好幾張,少男心砰砰亂跳,還沒喝酒臉已經紅了。
在将鏡頭對準大廳另一邊的卡座時,沈達也忽然放下手中的相機,又舉起來細看:“我去!那不是徐、徐……”
“你噓什麽呢?”梁奕問。
說着,同桌幾人循聲望去,然後齊刷刷瞪大眼睛。
“卧槽,王琨你快幫我看看,那邊那個服務生是不是咱們班的年級第一?”
千裏眼王琨幾番确認:“還真是。”
“他怎麽跑到這兒來打工了?”沈達也發出疑問,“他成年了嗎?”
王琨是幾人中最見多識廣的,腦筋一轉就有數了:“成不成年不要緊,重要的是外形綽綽有餘。”
沈達也一臉懵懂:“和外形有啥關系?”
梁奕也懂了,擡下巴示意他往那邊看:“聽說酒吧服務生都是拿提成的,看這情況,咱們年級第一應該賺得不少。”
俞心橋一直沒參與讨論。
但眼神已經誠實地黏在對面手捧托盤,正在為客人服務的徐彥洹身上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徐彥洹穿校服T恤以外的衣服。酒吧的工作服是西裝馬甲套白襯衫,下身一條熨燙筆挺的西褲,統一的裝束讓身高腿長的徐彥洹穿出了與其他服務生迥別的氣質。
此刻他正彎腰給客人開酒,薄唇微抿,面部輪廓被氛圍燈裁出一片巧奪天工的陰影,俞心橋眼睜睜看着那桌的幾名女客人露出沉醉的表情。
更有甚者,座位靠近徐彥洹的那名打扮得珠光寶氣的中年女客人,不知在同他說什麽,越靠越近,手都搭在他後腰,再往下移一寸就到屁股了。
俞心橋咬牙切齒地拿起桌上的啤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再往對面看,好家夥,徐彥洹非但不躲開,還欠身往客人那邊靠,側過臉似在聽客人說話。
空杯“啪”地拍在桌上,俞心橋豪邁道:“再來一杯!”
給他們這桌送餐的是另一名服務生。
第二杯啤酒和其他酒一起送到,俞心橋忍不住打聽:“你們這兒提供一對一服務嗎?”
服務生愣了下,說“您稍等”,走開沒兩分鐘,來了一名風姿綽約的女人。
“我們這兒可是正經酒吧。”女老板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笑容親切,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脊背一涼,“請問是哪位需要特殊服務?”
梁奕忙幫着解釋:“誤會,誤會一場,我朋友問的是能不能指定服務生——”
許是下肚的酒精發揮功效,俞心橋這會兒整個人都暈乎乎,沒等梁奕說完就擡手一指:“她們在對你們的服務生,性、性騷擾。”
女老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露出了然的神情。
“這不叫性騷擾哦小弟弟。”女老板幾分好笑地說,“拉近與客人之間的距離,促成訂單,是他的工作內容。”
“工作內容,包括被、被摸嗎?”
女老板攤手:“這屬于服務生和客人之間你情我願的個人行為,只要不在我的地盤上違法犯罪,別的我都管不着。”
“那,那桌的客人消費多少?”俞心橋胸口攢着一團火,“我出雙倍,能讓他來我們這桌嗎?”
這間酒吧效率很高,尤其面對出手闊綽的客人,不到五分鐘,徐彥洹就來到他們的卡座前站定。
三個人都沒能阻止住俞心橋,眼下氣氛詭谲,梁奕尴尬地撐着腦袋佯作沉思,沈達也挪到了最遠的位置東張西望,只剩王琨勉為其難打圓場:“沒想到真的是你,剛還以為眼花看錯了呢哈哈哈。”
無人回應,頭頂仿佛有烏鴉飛過的嘎嘎聲。
而造成如此局面的始作俑者俞心橋,胸膛一颠,打了個酒嗝。
還要喝。俞心橋抿一口啤酒,看一眼徐彥洹,再抿一口,再看一眼,脖子酸了,就喊他:“過來坐啊。”
這下連王琨也借口上洗手間跑路了,跑路前推着徐彥洹坐下:“都是同學,一起玩嘛,開心點。”
俞心橋開心不起來。
他的意識并沒有完全被酒精吞沒,因此覺得眼下的情況像極了嫖娼現場。
被迫坐在他旁邊的徐彥洹,就是他花重金從其他嫖客手裏搶來的花魁。
俞心橋也覺得自己很離譜,還以為冷靜一個月就能斷了念想,孰料戒斷反應來得如此兇猛。
他甚至認真地想,應建議把“追求徐彥洹”列入可能導致成瘾的行為,請全人類予以警惕。
而他嚴肅表情落在徐彥洹眼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嬌憨。
俞心橋不勝酒力,一杯啤酒就讓他兩頰浮起微醺的紅,那雙大而圓的眼睛此刻仿佛蒙了層水霧,泛起細碎迷濛的光。
因此當他靠近的時候,已經習慣在黑暗中生存的徐彥洹,下意識的反應是逃跑。
思維在酒精的侵蝕下變得遲鈍,不再敏感的俞心橋沒察覺徐彥洹的閃躲,狗狗見到肉骨頭似的黏了上去。
他怕音樂聲蓋住他的聲音,側過腦袋,下巴幾乎挨到徐彥洹肩上:“你的肩膀,好了嗎?”
徐彥洹“嗯”了一聲。
這一聲很低,俞心橋聽不清,又往他那邊湊了湊,嘴巴幾乎碰到他耳朵:“所以有問必答,也是你的工作內容嗎?”
酒吧內溫度并不低,可徐彥洹還是覺得耳畔的吐息很熱,摻着輕微酒氣。
大腦空白一瞬,待他回過神來,脖子已經不受控制地轉向熱息來源的方向。
那裏有一雙仿佛能洞徹一切的清澈眼眸,徐彥洹看見映在裏面的自己,一個分明渴望卻又不得不逃避自己。
“那麽,摸你一下要多少?”
俞心橋語速很慢,嗓音發軟,因此哪怕說着既天真又殘忍的話,聽起來也像撒嬌。
他看着徐彥洹笑,“與其賣給別人,你不如賣給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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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說明一下,全篇一共五段回憶,現在是第三段,之後回憶頻率和篇幅會逐漸減少,現實線則增多。這篇原本就是這樣設置,每個切換時間線的點都有用心設計,是互相關聯互為照應的,也是故意每次都斷在情緒的頂點(個人覺得這樣安排比較有意思)。如果适應不了這種敘述方式,可以按照标題指示同一條時間線連着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