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會記得你一輩子
都說首都只有夏天和冬天,與其臨近的浔城亦然。
俞心橋記得自己昨天還穿着棉衣,今天就熱到恨不得穿短袖。
轉頭看教室西北角,好家夥,洹洹已經換上了夏季校服,昨天看他打球的時候竟然不告訴我。
說到昨天打球……俞心橋拍前座梁奕的肩:“春季運動會有沒有籃球賽?”
梁奕扭頭:“籃球賽有,不過和春季運動會分開舉辦,全校第一還能代表學校去市裏比賽。”
何唐月耳朵靈,立馬拿了報名表過來:“我們班還差兩個人,你要不要參加?”
俞心橋擺擺手:“我就算了,自從開始學琴就沒正經碰過球。”
說着,他掃一眼報名表,正好是班級坐最後排的幾個男生。
唯獨缺了徐彥洹。
梁奕也湊過來看:“徐哥沒報名?”
自從俞心橋開始追人,梁奕他們對徐彥洹都用上了尊稱。
“沒有啊,上高中之後就沒見他打球了。”何唐月撇嘴,“我記得他初中的時候球打得挺好的呢。”
“現在也打得挺好。”俞心橋說。
“那你去幫我勸他報名呗。”何唐月提議。
“你不是文藝委員嗎?”
“咱們班缺人,體育委員也由我兼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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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心橋接過報名表,心說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話題。
不過話不能說滿:“我去試試吧。”
除了運動會,期中考試也即将到來。
班級氣氛因此發生變化,課間聊天打鬧的少了,多的是抱着題冊一臉苦大仇深的學生。
俞心橋連着三天沒在籃球場堵到人,這天傍晚拎着籃球網兜在操場和教室跑了幾個來回,終于在食堂附近的花壇旁找到了徐彥洹。
“你在這裏幹嗎?”俞心橋走過去問,“今天不打球也不打工嗎?”
徐彥洹已經習慣了被他騷擾,捧着書頭也沒擡。
定睛一看,竟然是英語本英語習題冊,俞心橋啧啧稱奇:“我還以為你們學霸不需要學習呢。”
徐彥洹還是不理,手上翻過一頁,盯着一條用紅筆圈出的完形填空,半天沒動。
俞心橋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湊過去瞄一眼:“選C。”
得到答案,徐彥洹還在盯那道題目,入定了似的。
俞心橋明白了,英語是他的短板。上周英語小考,徐彥洹的分數就不高,老師還在課上點他名,問他是有多困,英語課都能睡着。
這不巧了嗎,俞心橋一拍大腿,我就英語成績還可以。
靈光乍現的俞心橋清清嗓子,端着點姿态:“想知道為什麽選C嗎?”
徐彥洹終于舍得擡頭,冷冷一眼瞥過來,像在說——有屁就放。
見魚兒已經上鈎,俞心橋從書包裏掏出籃球賽的報名表:“你報名,我就告訴你。”
兩分鐘後,俞心橋一手書包一手籃球,胳膊彎裏還夾着張報名表,緊趕慢趕才跟上徐彥洹的步伐。
“你籃球打那麽好,不想在同學面前展示一下實力嗎?就算不想,聽說贏得比賽有籃球送,有自己的籃球就不用總是去器材室借了,或者我這個籃球送你啊,反正我也不會打……慢一點好不好啊徐同學?”
徐同學步子邁得更大了。
俞心橋上氣不接下氣,還在試圖跟他談條件:“那這樣你看如何,我教你英語,你教我打球。你別看我上課不愛聽講,我英語真的很不錯,上回英語小考99,扣分那條是答題卡填錯了,本來應該滿分。”
不知道是不是被凡爾賽到,徐彥洹腳步快到接近小跑。
“那我教你英語,你不用教我籃球,怎麽樣?”俞心橋已經在跑了,崩潰道,“徐彥洹,徐同學,徐哥,我——”
徐彥洹突然停下了,俞心橋反應不及,慣性地往前沖了好幾米。
聽見徐彥洹問“你想要什麽”,俞心橋險些以為自己聽錯。
“你是搭理我了嗎?”他騰不出手揉耳朵,傻站在那裏喘氣,“不、不是幻覺吧?”
在追徐彥洹的這些日子裏,俞心橋他習慣了自說自話,甚至開發了新技能,在得不到回應的時候,自動腦補出徐彥洹的反應。
比如現在,他看着面無表情的徐彥洹,腦袋裏出現的是一塊橫眉豎眼的冰塊,旁邊延伸出一條語音氣泡——想要什麽趕緊說,再磨叽毛都沒有。
迅速放下書包和籃球,俞心橋把報名表雙手呈上:“要你報名參賽。”
徐彥洹垂眼看那張紙上的內容,一時沒作聲。
腦袋裏的冰塊開始後退,渾身散發寒氣,滿臉寫着抗拒。
俞心橋抓住機會提出第二種可能性:“那要不,你跟我談戀愛?反正無論選哪個,都不會讓你吃虧的!”
徐彥洹哪個都沒選。
他本意是打算有針對性地拒絕,比方說問問對方要什麽,要什麽他都沒法給,或者問問對方看上他哪裏,他可以改。
誰知這個叫俞心橋的不按常理出牌,每次他抛過去一個問題,俞心橋又抛回來一個,還都是選擇題,讓人慣性地就想選一個,總不能交白卷。
眼下,俞心橋故技重施,趁午休跑到他前座,雙臂交疊壓住椅背,下巴擱在上面前後搖晃,徐彥洹的桌子也跟着晃,不得不用眼神發話——又有何貴幹?
俞心橋得逞般地笑,眼睛彎成兩片月牙:“我看了你的英語試卷,基礎還不錯,今天我們先抽背一下單詞,怎麽樣?”
下午自習課,俞心橋一反常态地沒有睡覺,也沒有把課桌當琴鍵瞎彈,而是像模像樣地研究起了英語教案。
梁奕扭頭三次,實在忍不住,胳膊肘推他課桌:“喂,人家不是還沒答應嗎,你就上趕着當老師啊?”
俞心橋沒工夫搭理他:“總會用到的嘛。”
“我上周推薦你那本小說,你看沒看?”
“看了看了,看到男主角夜闖山神廟,可刺激了。”
梁奕氣得不行:“我推給你的是東方玄幻,不是水浒傳!”
由于俞心橋追人太過投入,忽略了好兄弟的感受,梁奕決定和他絕交一天。
結果24小時不到就憋不住了,第二天放學,梁奕把往期英語試卷往俞心橋桌上一丢:“給你個機會,我們重修舊好。”
俞心橋嘴角藏不住笑:“說吧,哪題不會?”
梁奕怕老師更怕考試,大考前總要臨死抱一下佛腳。
今日份抱完,筆一扔,梁奕伸懶腰:“世上只有兄弟好。”
俞心橋擡頭一看時間,抓起桌上的紙筆橡皮擦,囫囵往書包裏塞:“兄弟要追嫂子,先走一步。”
梁奕學累了,懶洋洋地沖他揮手,目送他的小身板走到教室門口,質疑道:“你真是當攻的?我怎麽看你都像受。”
往校門口走的路上,俞心橋惡狠狠地給何唐月發微信:別給小奕灌輸那些亂七八糟的[菜刀]
何唐月這會兒八成已經到家了,回複飛快:是他求知若渴啦~[羞澀]
正門走一圈,沒看到人,俞心橋又往食堂方向去。
他一邊和何唐月你來我往地閑扯淡,一邊第999次思考,徐彥洹到底為什麽不能買個手機?最便宜的老年機也可以打電話發短信,他是不是故意的,就等別人給他手寫情書呢?
聊完,俞心橋把手機揣兜裏,頭一擡,看見食堂旁邊,平時人跡罕至的後門外,站着幾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夏季校服配運動鞋,學校裏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男生都這麽穿,只有這人穿出了校園文男主的氣質。
走近再一看,魁梧大漢的其中一位,正是那天在燒烤攤碰到的粗嗓大叔。此刻大叔叼着煙,露出兩條壯碩花臂,擡手猛一推,校園文男主往後退一步,差點沒站穩。
徐彥洹早就看到俞心橋往這邊走過來,他故意偏過身體,擋住那人的視線。
上回險将不相幹的人扯進來,這回是在校門口,更不能打草驚蛇。他自己無所謂再背幾個處分,可是想到上回母親在政教處,幾乎下跪請求教導主任從輕處罰的場景,徐彥洹眼神暗了暗,已經做好挨揍的準備。
粗嗓大叔今天使懷柔政策,推徐彥洹一把,又拎着他的衣領把他拽回來:“叔叔不想為難你,更不想找到你學校來,可是誰叫你們家又搬了呢?”
徐彥洹本就個子高,被這麽一拽,看誰都是冷漠俯視的姿态,搞得大叔有點不爽,把他松開,接着說:“冤有頭債有主,至少得讓我有個奔頭,你說對不對?”
徐彥洹沒答話,但也沒有反抗的意思,這讓上回腦袋整整縫了三針的大叔又有點欣慰,繼續懷柔:“徐震可真不是個東西啊,就這樣的爹,這樣的丈夫,你和你媽何必拼命維護?”
“不維護。”徐彥洹總算開口,“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兒。”
問來問去都是同樣的回答,大叔煩躁:“我不信他沒聯系過你們娘倆!”
徐彥洹又不說話了,一副我該說的都說了随你信不信的樣子。
弄的大叔心頭火起:“那就你替徐震還錢,都說父債子償,以後老子找不到他就找你!”
“子女未繼承父母遺産,父母的債務由其自行償還。”徐彥洹平靜地抛出一句,還作了注解,“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
大叔剛放狠話就被打臉,徹底怒了:“怎麽,你小子還想上法庭告老子?”
說着舉起拳頭就要使用暴力,忽然聽到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徐彥洹和大叔及其手下一同擡頭,只見破損的牆垣上挂着半顆腦袋,像是沒法更高了:“徐哥你還在嗎?快跑呀,朱主任往這兒來啦!別忘了把煙頭撿走啊!”
五分鐘後,人走茶涼,攀在牆頭的俞心橋在徐彥洹的攙扶下顫巍巍爬下來,臨了還捏了捏徐彥洹的手掌,心說怪暖和的。
就演這麽一小段,給除了上課睡覺從不違反校紀校規的俞心橋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結局圓滿,壞人成功被吓跑。俞心橋雙腳着地,有了底氣,邊拍身上的灰邊打量徐彥洹,發現他變成一塊嵌在暮色夕陽裏,不再散發寒氣的冰塊。
“不用謝,我只是剛好路過。”俞心橋先發制人,“如果一定要謝我,不如和我談戀——”
“謝謝。”徐彥洹适時打斷他的話。
搶占先機失敗,俞心橋血虧,咕哝道:“一句謝謝就完了啊……”
兩人回家的路有一段重疊,快走到頭,俞心橋才驚覺今天徐彥洹走得很慢,是連他都能輕松追上的速度。
不由得有點擔心,俞心橋視線下瞟,悄麽聲開始關注徐彥洹的腿。
雖然沒有聲音,但目光灼熱,徐彥洹不由得跟着往下看,發現校褲腿上一塊污漬。
他不甚自在地彎腰拍了拍,直起身時,視野裏多出一只拿着蘋果的手。
“一天一蘋果,疾病遠離我。”少年的聲音清澈得像暖陽下的湖水,俞心橋說,“下回可別再讓他們逮到了啊。”
草長莺飛時節,天黑得越來越晚。
穿過地面坑窪不平窄巷,踩過氣味腐臭的積雨水塘,徐彥洹踏上破舊筒子樓的室外階梯。
算不上寬敞的樓道兩邊堆滿雜物,七拐八繞地避開晾曬在走廊的衣服,徐彥洹在門口陶盆裏種了蔥的一戶停下,一邊摸鑰匙,一邊拉開形同虛設的防盜鐵門。
嘎吱一聲裏門打開,一名清瘦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見是徐彥洹,露出笑容:“回來了。”
進屋關上門,母親白薇又在窗邊張望了下:“沒讓那些人跟來吧?”
屋裏很亂,到處堆着沒來得及收拾的生活用品。徐彥洹找了塊不礙事的地方放書包,隐瞞了被堵在校門口的事,說:“沒。”
“那以後早點回來,別躲在學校了,讓你們教導主任看見不好。”白薇稍稍放心,叮囑道,“打工的地方也暫時別去了,萬一被那些人盯上,跟到這兒來。”
徐彥洹“嗯”一聲。
新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廳,徐彥洹讓母親睡裏屋,自己在客廳打地鋪。
整個家裏只有一張矮桌,吃飯寫作業都在這裏。徐彥洹在從書包裏拿出筆袋,再摸出一只蘋果。
把蘋果放在桌上,翻開題冊,從裏面掉出一只藍色信封。
是午休時俞心橋塞到他書裏的,在他拒絕抽背單詞之後。
當時俞心橋似乎說,這封和之前那封不一樣,不看一定會後悔。
鬼使神差的,徐彥洹拿出信封裏一張格子紙,展開。
與常規的情書不同,這封信用沒有華麗的花邊,沒有酸掉牙的詩。甚至格式都不标準,開頭沒有自報家門,結尾也沒有落款和日期。
只有兩行字——
建議和俞心橋同學談戀愛的理由之三,俞心橋同學英語成績優異,徐彥洹同學籃球打得牛逼,兩人可形成完美的互補關系。
既然是理由之三,那麽就有一和二。
晚飯是饅頭就粥。家裏鹹菜剩不多,白薇從一堆雜物裏找出小腌菜缸,又從下面掏出一疊信封,扭身問道:“這些還有用嗎?”
徐彥洹接了過來,剛要扔紙箱裏留着賣廢品,瞥見裏面有一抹熟悉的淡藍色。
難得不打工的夜晚,徐彥洹把前段時間落下的課程補上,重新過一遍錯題。
忙到深夜,還剩一門英語,看着題冊上被畫了圈的空格,徐彥洹的眉心逐漸隆起。
看來還是應該早睡,白天打起精神聽課,畢竟課後花再多時間,也追不上課堂的效率。
這樣想着,徐彥洹收拾試卷和文具,手剛摸到臺燈按鈕,又瞧見那堆被他扔在一旁的信封。
剛拿起其中藍色的那只,屋裏的白薇起夜,叫他早點睡,徐彥洹應一聲,起身推門出去。
他習慣在睡前吹一會兒冷風。平時在下班的路上吹,今天難得在家裏。
也不算家,畢竟是租來的房子。下個月這時候,說不定又搬家了。
到外面才發現手裏攥着信封,低頭看了幾秒,徐彥洹用另一只手打開,抽出裏面薄薄的一張紙。
還是只有寥寥幾行字,當睡前讀物都不夠格。
可徐彥洹還是讀了,借一盞路燈昏蒙的光,在散發着陳舊氣味的筒子樓邊緣,在初夏微涼的夜裏。
建議徐彥洹同學和俞心橋同學談戀愛。
理由之一,俞心橋同學形象好氣質佳,常年位列首都國際學校校草榜(亞洲分榜)前三,和他談戀愛倍兒有面子。
理由之二,俞心橋同學是個專一長情的好男孩,如果你和他談戀愛,将會是他的初戀,他會記得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