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阮栀青在陽臺吹風,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有點撲所迷離,也有點難搞,比如他爸媽剛跟他商量了退養的事情,比如他本來好好的保研申請突然出了問題,比如他的同學突然失蹤了,比如他的前女友提醒他這事可能跟他房東有關系。
今天下午岑岩搞得那檔子事,最終還是來了因果。
阮栀青覺得自己實在是高估了阮延庭的智商,也高估了自己爸媽的理智。
但也許不過是擔心這要是真的話,阮栀青會不會就此抛下他們。
手機在阮栀青手裏震動了好久。
他既不關機也不接聽。
不想接是真的,挂不下去手卻也是真的。
岑岩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緩緩走到他的身後,一手繞到阮栀青的跟前,覆在他的手上,替他按了挂斷鍵。
“不想接就挂掉啊,這都不懂?”岑岩的聲音在阮栀青的耳邊響起,距離很近,可以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的。
岑岩挂完電話後沒有立即把手拿開,順勢把另一只手也拿上,環住,就着圍着阮栀青的姿勢,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膀上。
阮栀青也看清楚了自己此時的處境,剛好被岑岩圈在手臂和陽臺之間。
過分親昵的距離并沒有使他向之前一樣暴走。
只是輕微地皺了皺眉。
“那天晚上,他們對你說了什麽?嗯,我是說你爸媽。”岑岩說。
阮栀青沒吭聲,他知道岑岩說的是哪個晚上,就是他哭的那個晚上。
“沒什麽。”
“你其實還想着那個家吧?一點都不想離開。”
“我說沒那估計不信。”阮栀青說。
岑岩笑了笑,“就喜歡你這直爽勁。”說着湊近嗅了嗅阮栀青的肩窩。
阮栀青終于有些受不了,用胳膊肘捅了捅身後的人,“離遠一點。”
岑岩也沒死纏,松了手,走到一旁,一只手撐着腦袋側着頭以一種審視的态度看着阮栀青。
“我發現,時間一久,你都有免疫力了。”
“?”阮栀青不解。
“比如像之前我只要稍微靠近一點你就會上拳上腳,現在足足給我抱了那麽久才把我支開?”
“……”阮栀青不回答,他覺得自己只是疲于應付罷了 。
岑岩不置可否。
“怎麽辦,再這麽下去,我要越來越喜歡你了。”岑岩說。
阮栀青難得地噗嗤一聲,喜歡這兩個字從岑岩的口中聽到太多遍了,已經到了見怪不怪的程度。
“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整天喜歡喜歡,鬼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麽。”阮栀青看了岑岩一邊便馬上把目光轉回到對面的燈火上。
“好看,和我口味。”
“……”
“這是最開始,後來的話,一言不合就是幹的脾氣,我也喜歡,就喜歡這種不訓的,越不聽話越帶感。”
“……”
“而現在,阿青,你身上有我沒有的東西,所以我喜歡,渴望。”
“什麽?”
“說不上來,非要找個詞語來描述這種東西的話,我想應該是‘光’。”
阮栀青又忍不住笑了一下,轉了個身,換成背靠陽臺的姿勢,側着頭戲谑地看了岑岩一眼。“你不會想說,我是你的神這樣的鬼話吧?”
這種套路阮栀青還是見過的,那些苦大情深的電視劇裏,小說裏,對一個人最高程度的愛的描述,就是對方是自己的神。
很矯情,很虛,不過都是為了行進到最後一步滾床單的說辭罷了。
人永遠都是這麽虛僞的東西。
“當然不是。”岑岩也笑了一下,“如果我是你的話,早就把所謂的爸媽弟弟的聯系方式全删了,以後長大了除了那些自己應該給的錢,別的不會多給一分,而那種關系的同學出事了聯系我,我也絕對不會專門跑一趟。”
阮栀青聽他繼續說,“你自诩為見人就紮的刺猬,其實不太貼切,生就是刺猬,你也許很抱歉,但是你一直努力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的刺,防止他紮到別人。”
阮栀青最煩這種似乎把他看的很透的評價。嗤笑一聲,“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
“也許我故意說出來攢好感度也說不定呢?”岑岩聳聳肩。
“岑岩,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要是真的答應和你在一起了,你打算多久甩了我?”阮栀青突然問。
岑岩一副驚詫的神色,緊接着又露出絲絲委屈和哭笑不得。“不要聽你表姐瞎說,我很專情的。”
“能保證一輩子嗎?”阮栀青的目光很是犀利。
岑岩愣了愣,沒說話,一輩子這種話,對于岑岩來說,實在是個太空泛的東西。
阮栀青笑笑,“等你哪天覺得真的非我不可了再來跟我講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說是一輩子,你就真的跟我過一輩子?”岑岩覺得阮栀青應該是這個意思。
“當然不,我是我,你是你,現在是你追我又不是我追你。”
岑岩啞然失笑,語氣似乎有些無奈,“我好像又要對你重新定義了?似乎是一只偶爾有點賴皮狡詐的刺猬?”
阮栀青不喜歡刺猬這個稱呼。“別整天刺猬前刺猬後了,我不喜歡這個标簽。”
岑岩只是笑。
阮栀青看着笑意愈深的岑岩,斟酌了一下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他說。
“嗯?”
“周嘉南的失蹤,跟你有關系嗎?”
空氣突然安靜,沒有人的話語聲,只有遠處川流不息和車水馬龍,以及掩蓋在黑暗中的更加隐蔽的分不清來源的聲音。
面面相觑許久。
岑岩終于出聲,“你是想聽我說,有,還是沒有。”
“實話回答就好了,說真的,跟你有關系嗎?你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沒有’,我都相信。”
兩人又對視了一會。
阮栀青看見岑岩嘴唇翕動,“沒有。”
阮栀青莫名松了口氣。
岑岩卻覺得有些好笑,“真就這麽信了?”
“信,感覺你懶得說謊。”
其實阮栀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信了,但是人生在世,沒來由的東西很多,沒來由的喜歡,沒來由的讨厭,沒來由的生死感慨,沒來由的心空一切。
自然也有沒來由的信任。
岑岩笑了一下,似乎對他的這個回答很滿意。
“怎麽?他們說跟我有關?”
“嗯,程詩詩跟我說讓我提防你。”阮栀青毫不隐瞞。
“唔……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關系。”
阮栀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別緊張,”岑岩莞爾一笑,“那天酒吧确實發生過一個小插曲,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酒吧這種地方,說有多幹淨,那是不可能的,就是主席總統眼皮底下的酒吧夜店也可能亂的一塌糊塗。”
阮栀青點頭。
“那天你情敵在一個包廂外邊鬼鬼祟祟,我路過的時候提醒了他一句沒事別亂看。”
“……別整天我情敵我情敵的,他叫周嘉南。所以是那個包廂裏的人動的手嗎?”
岑岩沒繼續說,“說不準,當時他們出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你情……周嘉南,只看見了我,但是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懷疑是否還有其他人,那裏面的兩個人,要是真想調點監控看看,也是輕而易舉的,我其實作為老板沒什麽大的能耐。”
“你知道周嘉南看到了什麽嗎?他之後幾天的反常一定是因為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吧?”
岑岩轉過身子,面對着他。
“我說了有什麽獎勵嗎?”
“……”
沒等阮栀青開口,岑岩已經開始咯咯咯地笑,“不要這麽嚴肅好吧?放心啦,我不會趁火打劫。”
“左右他的事也跟我沒多大關系。”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裏邊發生什麽你估計是不信的。”岑岩頓了頓。“不過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大致應該是死了個人吧。”
岑岩雲淡風輕地說道。
阮栀青卻是心裏一個咯噔。
他從小規規矩矩活到這麽大,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事情,所以當岑岩輕描淡寫地說出死了個人的時候,他是有震驚的。
而自己的店裏死了個人,岑岩卻沒有半分驚詫,恐懼,這樣的态度也不是常人應該有的。
阮栀青一直覺得岑岩是個迷一樣的人物,如今一看只覺得迷霧更加重重。
“到底……什麽情況?”
“電視上新聞上也許看過吧?就什麽黑幫處理叛徒,廢物之類的。”
“就在你的酒吧?你事先知道這事嗎?
岑岩點頭,阮栀青倒吸一口涼氣。
“我要說我一點都不知道那當然有點扯淡,他們具體幹些什麽我是不知道的,死人這事我也是之後才知道。”
“……就在你的酒吧裏殺人嗎?你沒關系嗎?”
岑岩笑。“我只是提供了一個場所。”
“被發現了你一樣脫不了幹系。”阮栀青的語氣逐漸嚴肅起來。
岑岩卻是愈加無所謂,“誰有證據證明,我知道這些的?也許我也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最大的過錯不過是開了個魚龍混雜的酒吧?”
“……是不是還有很多其他亂七八糟的交易?”
岑岩微笑着點點頭。
“你……”
岑岩退到一旁,和阮栀青并肩而立,看向遠方,那邊華燈已上許久。
“只是覺得好玩,沒收他們的錢,他們自然也牽扯不上我。”
阮栀青分不清岑岩說的好玩到底是帶着什麽樣的情感,但是卻依舊覺得有一絲絲的毛骨悚然。
他突然想起岑岩之前說的,當牛郎其實是因為好玩,開這麽個酒吧,其實也是因為好玩。
卻似乎已經偏離了纨绔子弟所認為的好玩的事物。
岑岩看着微微皺眉思索的阮栀青,只是微微一笑。
他甚至能想到軟質清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你到底都覺得哪種東西是好玩的……”
“很多啊,像我們這種人,向來都以追求完美犯罪為終極目标,設計一場藝術性的連環謀殺什麽的。”
“岑岩!”阮栀青打斷他。
岑岩毫不慌亂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噗嗤一笑,“開個玩笑,別當真。”
“我知道。”阮栀青說道。
岑岩擺擺手,表示無所謂,娛樂至上。
阮栀青卻忍不住又偏頭看了看岑岩,總覺得這個人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黑霧之中,岑岩說開個玩笑,但是阮栀青卻覺得一般人不會這麽開玩笑 ,除非是真的想過,或者真的接觸過。
不知道為什麽,阮栀青特別害怕了解更多岑岩的過去,卻偏偏又很感興趣。
岑岩這樣看起來潇潇灑灑玩世不恭的人,不應該出現在監獄那樣的地方。
“不要。”阮栀青情不自禁地握住岑岩的手。
“不要 什麽?”
“以後不要這樣說話。”
岑岩恢複了一貫的似笑非笑,“你要是能一直這麽抓着我的手,我保證什麽都聽你的。”
阮栀青趕緊把手放開。
就在這個時候,阮栀青的手機鈴聲又響了,他以為是爸媽,結果發現是程詩詩。
事實證明,這個時候程詩詩打電話過來,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栀青!周嘉南死了……”
阮栀青心裏一個咯噔,轉過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岑岩,岑岩卻沒有看他。
程詩詩繼續說,“虞江裏撈到的,泡了好多天,據說是醉酒之後不小心掉進去的,我不信,他喝醉了為什麽無緣無故跑到虞江邊上去,肯定是他殺的,栀青,酒吧老板還在你邊上嗎?”
阮栀青又看了看岑岩,說了句,“沒有。”
程詩詩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她好像認定殺人兇手就是岑岩了。
程詩詩之後還說了很多,把從警察那裏知道的一切訊息都告訴了他。
似乎有一種把所有的希望都托付到他身上的感覺。
阮栀青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最後好不容易挂了電話。
“周嘉南死了。”阮栀青對岑岩說。
岑岩臉上依舊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任何驚訝。
只是沉默了一會,“不意外,失蹤了這麽久,一般也活不了。”
“醉酒失足溺亡,程詩詩堅持他殺,周嘉南的父母去警察局讨說法,現在警察在準備進一步的追查。”
“醉酒失足溺亡?”岑岩重複了一遍然後笑了下,“這麽草率的處理,倒不像我認識的那兩個人了,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選擇碎屍再撒在虞江的各個角落,連查的可能性都沒有。碎屍之前還得在衛生間這種小空間四處都撲滿塑料膜,很難切碎的骨頭就燒掉,燒不掉的最好找更新換代最快的垃圾中轉站抛屍,但是這樣依舊相當麻煩,所以其實最好的辦法是,買兇。最好買那種只要錢不要命的替死鬼,省事又沒有漏洞,我總覺得,這才是他們最會選擇的方式……”
這樣一席話岑岩說的就跟吃頓飯這麽輕松,阮栀青額頭突突地跳。
“岑岩……”
沉浸在思考裏的岑岩回過神,“怎麽了?”
“沒事,別說了,休息吧,明天我再過去看看程詩詩。”
岑岩微笑,“晚安。”
看着阮栀青離開的背影,岑岩臉上的笑意逐漸變淺。
半夜,平躺在自己床上的岑岩,眉頭緊鎖,雙目緊閉。
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夢到的場景,關在櫃子裏暗無天日的日子,外邊男人女人的慘叫,四處飛濺的紅色碎屑,以及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小貓小狗。
那個男人溫和地對他說,“乖孩子,感受一下生命在你手中流逝的快感,是不是覺得莊嚴而沉重,總有一天,你會透過這些,看到自己的生命,你得相信,這是一種儀式。”
場景一個切換,又變成了那個男人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面目猙獰。
岑岩說不出話,只覺得窒息,感覺下一秒就要死去。
猛地一個驚醒。
氣喘不止,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坐起身,也沒開燈,一個人坐在黑暗中,沉默許久,随即自嘲笑笑,“果然還是不行啊。”
這就是為什麽他喜歡晚上出去鬼混的原因,如果可以,他寧願永遠都不睡覺。
岑岩又坐了會,最終決定下床,像幽靈一樣晃蕩到阮栀青的門口。
阮栀青從來沒有鎖門的習慣,所以岑岩輕而易舉地進去了。
阮栀青睡的很熟,他的睡眠一向很好。
岑岩像一只貓一樣,輕手輕腳地爬上了阮栀青的床,在他身邊找了個位置躺好,縮成一團,動靜小到是睡的雷打不動的阮栀青絲毫感覺不到 。
岑岩輕聲說了句,“晚安~”
便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