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閘蟹、蟹釀橙
因着過中秋節， 有間小食肆便提早打了烊。
沿街已經挂起了不少燈籠，大多都是圓圓的，亮着明黃的燭燈， 圖個團圓的吉祥寓意。
江杳杳也在檐上挂了幾盞， 不過她的燈籠卻是與衆不同， 用的不是竹條和宣紙，而是用桔子做成的小橘燈。
橘子挑選個頭大些的， 用小刀把最上面的一層皮削去， 然後将橘子底下那大半用雙手的指腹輕輕揉捏， 直到裏面的橘瓣與橘皮之間的脈絡松散開， 再從最上面的開口中，把橘瓣小心地一瓣一瓣掏出來。
又用粗頭的針穿了麻線， 将掏空的橘子殼上端四周相對地穿起來，使它可以被挂起來，在裏頭放上一小截蠟燭，點燃燭芯， 橘皮便被照得透亮， 透出來的燭光被染成橘紅色，橘脈清晰可見。①
大家都沒見過這橘子做的燈，個個都喜歡得緊， 做起來也不費什麽勁， 江杳杳便給每人都做上了一盞，又另做了幾盞挂在檐上。
掏出的橘瓣， 江杳杳在糖水中煮開後晾涼，做成了糖水橘子， 酸酸甜甜， 爽口解渴。
此時外面的慶延街上已是熱鬧非凡， 沿街兩側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最多的便是賣燈籠的，也有賣剪紙的，賣糖人糖畫的。坊裏還特意支了個架子，拉了好幾條繩，上面挂滿了五顏六色的紙條，每張上面都寫了一道燈謎，如若猜出來，便可以揭下來拿去兌換謎彩。
最開心的便是平日裏極少能出門玩的孩子們，外面歡聲笑語，鬧作一團。
而食肆裏，江杳杳也提早給大家發了這個月的工錢，并另給每人包了個大大的紅包。發完錢，江杳杳端出一只專門烤的特大號月餅，裏面的餡是各種口味的餡拼捏在一起，并且放了好幾個鹹鴨蛋黃，切下去後跟開盲盒似的，各人分到的口味都不盡相同。
一起分着吃完了這只大月餅，江杳杳推着大家出了門，忙了這麽些日子，趁着今晚好好逛一逛玩一玩。路邊也有好多賣吃食的，熱騰騰的煙火氣被風傳得好遠，江杳杳又另給了他們些銀錢，讓他們盡管多買些好吃的。
她自己則和阿素一道，拎了幾個食盒，走去了裴府。
進了府門，阿素去找自己的夥伴們了，江杳杳沒走了幾步，便看見了等在廊前的裴敬之。
今晚的天空恰好沒有太多雲彩，一輪明月高懸，灑下皎潔的銀光。
兩人走進庭院，中央那棵大桂花樹下，已擺好了幾案和矮凳，幾案上放着幾壺酒，矮凳上也鋪了柔軟的蒲團。
邊上堆了個篝火堆，明亮的火光跳躍着，即使是夜晚在這室外的庭院裏，也并不感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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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杳杳把帶來的食盒打開，擺出些蜜餞糕點，以及一只月餅。
這只月餅是她單獨做的，餡裏包了兩顆鹹鴨蛋黃，對半切好，一人一半，每一半裏都有一只蛋黃，剛剛正好。
裴敬之則将兩人的酒盞滿上，壺裏是新釀的菊花酒，用的是糯米，帶着甘甜的米酒香，而菊花又添了一絲清冷感，酒體清爽柔美，因是一周前剛釀的，濃度也不高，入喉綿柔淡雅，是他特意為江杳杳準備的。
江杳杳卻不敢立馬喝，先是跟裴敬之确認了這酒确實沒啥酒勁，又微微抿了抿，确實甜香如醪糟，才敢端起喝了。
見他們落座，仆從便将早已準備好的螃蟹端了上來，又在篝火上架起個架子，串了肉放在上面烤。
江杳杳一看便來了興致：“這個放着我來！”
裴敬之擺了擺手，仆從們便放下手中的食材起身，向二人行了個禮，退出了院子。
羊肉用的部位是腱子肉，用一根木棍将幾大塊羊肉串起，再将木棍架在篝火兩旁的架子上，便可轉動翻烤。
廚房備的調料很多，幾乎所有常見的香料都擺在了院中，因着要抹在烤羊肉上，都提前磨成了細粉。
江杳杳聞了聞味，羊肉已被提前處理過，能嗅到蔥姜蒜以及八角香葉豆蔻的味道。于是她便不再抹料，保持羊肉原汁原味的鮮美，待烤好後蘸上點細鹽就行。
羊肉才剛烤上，等烤熟還要好一會，裴敬之把江杳杳喊了回來：“趕緊先來吃螃蟹，一會便涼了。”
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此時正是螃蟹最為肥美的季節，眼前的大閘蟹用的是最傳統的清蒸的做法，蒸得紅通通的，一只只卧在蒸籠裏。
輕輕拿起一只，沉甸甸的，打開蟹蓋，只見裏面黃滿膏肥，蟹黃金燦油潤，蟹膏紅亮豐腴，蘸上配着吃的姜絲蟹醋，蟹膏的肥厚嚼勁混着蟹黃的綿軟細膩，飽滿而又濃郁的油脂感溢滿口腔，有着姜醋的點綴，完全不腥不膩。
吃完蟹膏蟹黃再嘗嘗下方潔白嫩滑的蟹肉，鎖着豐富的汁水，清甜鮮美，且這一絲甘甜回味十分悠長，抿上一口菊花酒作陪，再惬意不過。
裴敬之是講究人，吃蟹還用着專門的食蟹工具，雖沒有蟹八件那錘、镦、鉗、鏟、匙、叉、刮、針那般精細，但配了把小剪子，一個小刮勺，還貼心地為江杳杳也備了份，正要遞給她，一扭頭看到江杳杳直接拿手抓着半只螃蟹啃得正歡。
裴敬之是第一次見人這麽吃螃蟹，很快便笑了笑，也放下了手裏的工具，學着江杳杳的樣子吃了起來。
這樣吃螃蟹，整口包裹滿蟹黃蟹膏蟹肉，極鮮極甜，非常過瘾，比起之前小心刮剔下來，再用筷子夾着幾縷蘸着醋放入口中的，要好吃得多了。
江杳杳穿越到此後，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螃蟹了，此時終于碰上最喜歡的大閘蟹，還如此地飽滿肥美，喜上眉梢，歡歡快快地又吃起了第二只，還教上了裴敬之怎麽吃蟹腿。
“你看，只要将這蟹腿前後這麽一咬開，再一吸，整條蟹腿肉就到嘴裏啦。”江杳杳揚揚手，向裴敬之展示着自己手裏已經中空的蟹腿殼。
她還要再拿一只螃蟹，便被裴敬之捉住了手。
“螃蟹性涼，一下子吃太多小心脾胃寒。”裴敬之不知道她從前最高一頓吃過五只的記錄，怕她一時貪吃鬧肚子。
“哎呀，我脾胃好不礙事的。再說了，”江杳杳晃了晃裝了菊花酒的瓷壺瓶，“不是還有你的菊花酒嘛，喝了正好驅寒。”
最後江杳杳又和裴敬之分吃了半只螃蟹，喝了半壺菊花酒。
這吃螃蟹的這段時間裏，江杳杳已經抽空去給烤着的羊肉翻過幾次面了，後來裴敬之看江杳杳吃得盡興，便攬了這活。
羊肉散發出濃郁的焦香，表面已被烤得微微焦酥，兩人便幹脆拿了酒，拿了兩個蒲團到篝火邊席地而坐，切羊肉吃。
篝火附近的地面被烤得暖融融的，坐着也不冷，羊腱子肉在每只羊身上只得三兩，口感彈脆，肉質細嫩，肉中還藏着筋，烤過之後嚼勁十足，只略蘸一些細鹽，便能嘗到淳樸原始的肉香。
“之前烤羊肉，都抹上滿滿一層調料再烤，氣味濃郁，沒想到這什麽都不抹的羊肉烤出來，也如此鮮香。”裴敬之本以為這樣做法的羊肉多少會帶點膻味，沒想到入口滿是清香。
“其實也不是我的功勞，是這羊肉本來就被處理得很好了，還提前用鹽水和香料浸泡過，所以才如此鮮美清香的。”江杳杳實事求是地道。
“那應當是田廚娘的手藝。”裴敬之對府上幾位廚師的水平，還是頗為了解的，“府中處理食材這一塊，屬她水平最高，旁人是做不到如此之好的。”
“所以你看，女子為廚，手藝可不比男子來得差的。可惜這世道還是對女子有所偏見，皆不願招女子為廚，覺得女子只能洗洗菜刷刷碗的，哼！”
裴敬之看着盈盈月光下的江杳杳，菊花酒溫和驅寒，她飲了不少，雖酒勁不大，但臉上的紅意依然透了出來。她的眼睛在夜空下明亮而又清澈，如浩瀚夜空中的兩顆璀璨的星辰。
羊肉下肚，兩人皆已吃飽，江杳杳看着沒吃完的幾只大閘蟹，頗有些不舍：“可惜這螃蟹，放到明天可能就壞了，哪怕是沒壞，味道也不鮮了。”
忽然間她想到了什麽，笑眼一眯，把裴敬之拉回幾案前，把那沒用上的食蟹工具遞給他：“勞煩裴侍郎幫忙拆幾只螃蟹，我給你做道好吃的。”
裴敬之此前吃蟹皆是用的這工具，頗為熟練，剔蟹的速度還挺快，當江杳杳從廚房拿了鍋和蒸籠以及兩只大橙子回來時，他已經幹幹淨淨地剔好了一只螃蟹，蟹肉蟹黃蟹膏安靜地躺在一只小碗裏。
江杳杳把兩只橙子按着做小橘燈的方法，切去頂上的蓋，掏出裏面的橙肉，把滲出的橙汁留在裏面。待她掏完橙肉，裴敬之的另一只螃蟹也拆好了。她便在兩只橙子腹內填入裴敬之拆好的蟹粉，再蓋上之前切下來的頂蓋。
将橙子放入蒸籠中，在篝火堆上架起鍋，注入與蒸籠底面相持平的水，待水開後再蒸上一刻鐘，便可以取出裏面的橙子了。
橙子裏的蟹粉糅合了橙子的清香，沒有姜醋佐味也無絲毫腥味，酸酸甜甜的，又滲入了幾絲橙皮的微苦，正适合吃完豐腴的羊肉後，作為一道甜品，來緩解油膩，促進消化。
“這個叫蟹釀橙，裏面的蟹粉若是先炒一下再蒸，味道會更好，今天這個臨時的竈，我就做得簡單了些。”
裴敬之喝了口熱騰騰的蟹味橙汁，忽然開口道：“家父雖在外游歷山水，但每逢過年，還是會回長安一趟。到那時，我讓他上門來提親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①小橘燈的做法來自冰心的《小桔燈》。
最近天氣好冷啊，大家快來評論區暖一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