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拔絲山藥
端午那日吃的鮮肉粽子, 雖還溫熱,但到底不如剛出鍋時的好吃,方含玉都一連吃了兩只, 更別提這剛下鍋還冒着騰騰熱氣的糯米雞了。
荷葉清香, 米粒黏糯, 雞肉和香菇的滋味融合得恰到好處,方含玉已經吃了三只, 又伸手去剝第四只。
好在江杳杳這糯米雞做的是小口的珍珠糯米雞, 一片荷葉對半分成了兩半, 每只裏包的糯米雞幾口便能吃完, 比起主食,更像是一道點心, 哪怕吃上四五個,也不會撐壞肚子。
吃完第四只的最後一口,用筷子把荷葉上粘的米粒也挑下來吃了,方含玉終于停了下來, 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雖糯米雞分量不大, 江杳杳還是特意拿出山楂蜜餞,倒了杯山楂茶給她,消消食通通氣, 以免積食。
方含玉拈了顆山楂蜜餞入口嚼, 眼睛又倏忽一亮:“這個也好吃耶!等會帶一盒回去!”
待飲了茶,吃了會兒蜜餞, 方含玉要了盆溫水,接過春桃遞上的桂花胰子淨了手, 又用精致繡花的巾帕擦幹染了蔻丹的十指, 笑眯眯地對江杳杳道:“江娘子, 麻煩幫我備一盒山楂蜜餞和一盒桃肉果脯,我們去對面鋪子處理點事,一會過來拿。”
“對面鋪子?”江杳杳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字眼。
“可不是!”春桃收好方含玉的胰子和絲帕,撇了撇嘴道,“就是您食肆對面那間鋪子!那是我家夫人給娘子留的一間嫁妝鋪子,租給了一對賣藥材的夫妻,娘子心善,看他們生意不好,交不出房租,還給他們賒了好幾個月的賬,哪知道他們假裝回鄉探親,直接賴了賬跑了,可真是晦氣!”
“春桃!”方含玉已出了食肆門,看春桃沒有跟上來,便向裏面喊了一聲,春桃趕忙應了,住了嘴收拾好東西跟上。
沒想到竟有如此巧的事,這對面鋪子竟是方含玉的,江杳杳先是一愣,随後內心狂喜。
她走到食肆前,看向街對面,只見方含玉帶着好幾個孔武有力的仆從,幾人上前,合力将店鋪的門給踢了開。
江杳杳伸長了脖子往裏一看,好家夥,裏頭空空蕩蕩的,所有藥材都已經被騰挪一空,連架子也被清理了,只餘一地碎屑與灰塵。可左鄰右舍都沒見着過啥動靜,看來是趁夜偷偷處理後跑掉的。
方含玉走到裏面巡視了一圈便出來了,自有仆從跟在後面,将店鋪門口的紙撕了,招牌砸了,又換上把新的門鎖。
坊正早已聞訊等在門口,見方含玉出來,恭敬地哈腰行了個禮,方含玉點點頭,春桃上前與坊正說了幾句,又塞了個錢袋給坊正,讓他幫忙照看着點鋪子,坊正偷偷掂掂錢袋的重量,樂不可支,連聲應了。
待方含玉回到食肆裏,江杳杳已将她要的山楂蜜餞和桃肉果脯打包好,又請她嘗嘗新新曬的柿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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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做千層蛋糕餡料所用的軟柿子不同,做這柿餅,用的柿子是要硬的,且越硬越好。
整只柿子先在鹽水裏浸泡上半個時辰,剪去葉子,剪短長柄,留下柿子蒂。然後削去柿子的外皮,再将去了皮的柿子在開水中略燙上幾秒鐘撈出。削下來的柿子皮也不丢掉,曬幹了留着備用。
削完所有柿子之後,用在沸水中煮過的細麻繩,将柿子挨個串起來,每兩只柿子之間隔出一定的距離。将串好的柿子挂在院中臨時搭起的架子上晾曬,既能曬到太陽,又幹燥通風。
天公作美,接連幾日都是大晴天,十分适宜曬柿餅。江杳杳每隔兩日便會去看看吊着的柿子串,用手将柿子挨個捏得扁一些。
這樣過了七八日之後,柿子已經曬得有些幹癟,便可以挪到室內,準備一個寬口的大盆,鋪上一層曬幹的柿子皮,放上一層柿子,按照一層柿子皮一層柿子的擺法層層疊好,最後用柿子皮在上面蓋住,捂上十天半個月的,柿餅的表面便會結出一層白霜。
柿餅咬開,裏面已被曬成了暗紅色的膠狀,呈半透明,外表的白霜清甜,柿肉則又糯又甜,最中間還有糖漿般的流心,香濃似蜜,帶着秋日陽光的悠長味道。
方含玉每年也會吃上幾個柿餅,但要麽幹幹巴巴嚼起來頗費勁,要麽甜中又帶了點澀味,或者又是用糖或蜜漬過,齁甜黏嗓子。像這樣香甜軟糯,果肉流心的柿餅,她還是第一次嘗到。
不過柿子到底有些性寒,想着明天還要吃柿子千層蛋糕,方含玉便忍住只吃一個,将剩下的也打包帶回家。
“那方三娘,您這間鋪子,如今可是空着了?”趁着方含玉吃柿餅的時候,江杳杳逮着時機,問起了鋪子的事。
“可不是,看來要先空上一陣了,到時候又得重新找個租戶呢。”方含玉吃着江杳杳的美食,便不自覺地拉近了與她的距離,點點頭咬了口柿餅道。
“那不如租給我,您看怎麽樣?”江杳杳坐在一旁,挪了挪屁股湊近了些,給方含玉換上一杯陳皮茶。
“你要租?不成不成。”卻沒想到方含玉搖了搖頭,邊接過陳皮茶喝了一口,邊拒絕了她。
“這是為何呀?”江杳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本以為這事十拿九穩,如果租給她,方含玉不僅省了重新找租客的麻煩,又可以馬上收着租金,可謂一舉兩得,連要賒賬的租客都租得,為何卻不租給她呢?
方含玉放下手中的茶,勾勾手指,對江杳杳做個了“過來”的手勢,江杳杳便過去挨着她坐了,只聽方含玉湊在她耳邊道:“原先租我這店鋪的坑貨夫妻,不僅欠了房租,在別處還欠了一屁股債,到時候債主找上門來肯定會找到這裏。我原本是打算先把這鋪子空段時間的,省得麻煩。”
江杳杳倒沒想到是一緣故,思索了下,還是開口道:“沒事,冤有頭債有主,這鋪子是您的,只是曾經租給了他們,現在已經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了,解釋一下就清楚了。”
畢竟這機會可千載難逢,錯過了這村,不一定能找到下個店了。如今食肆裏人也多,阿櫻人高馬大又有蠻力,兩個男孩如今也越發健壯,每天來往的食客也多,出不了啥大岔子。
既然江杳杳堅持,方含玉倒也痛快,馬上便派人去府裏取了地契和房契給江杳杳過目,兩人飛速地便把這租賃的契書給簽了。為了避免可能會有的麻煩,方含玉又寫了份店鋪已轉租的說明一并給了江杳杳,并吩咐人去坊正那裏跑一趟,讓他在坊裏告示牆上也貼上一份。
方含玉帶着江杳杳去看了鋪子,面積比江杳杳現在的鋪子要大上許多,院子也寬敞不少,後面住人的屋舍好幾間,采光也好。這樣的店鋪,租金本應是比江杳杳現在所租的貴上好多的,但方含玉“吃人嘴短”,自己也不差錢,只收江杳杳兩千文錢一個月。
不過方含玉也提了個要求,有間小食肆內賣的那些吃食,她都要開個後門兒。
這也不是什麽難事,且有某人天天開後門的例子在先,江杳杳爽快地同意了。
晚間裴敬之來時,江杳杳便迫不及待地把租到店鋪的好消息告訴了他,讓他轉告管家不用再勞神替她打聽了。
裴敬之先是被江杳杳興奮的情緒所感染,也跟着翹起了眉,但在聽到她說起上任租戶的事時,眉頭又蹙了起來。
“哎呀,你也不用太擔心,”江杳杳遞上陳皮茶,“轉讓告示也貼了,坊正那裏也交代過了,這裏又是坊裏最熱鬧的地兒,不會有事的。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您嘛,這兒離您這刑部侍郎的府邸這麽近,哪個人敢來鬧事呀。”
邊說邊谄媚地對着裴敬之笑了笑,眼睛撲閃撲閃的,濃黑的長睫毛跟着輕輕顫動。
瞧着她這樣,裴敬之怪她不提前商量的話便噎在了嘴裏,他抿了口茶,微酸清香。罷了罷了,她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到底還是要支個人過來,他才放心。
今晚同僚請客,裴敬之拗不過,被拉着一同去了,略喝了點酒。他酒量好,這點酒不算什麽,只是微微有點酒氣。
江杳杳見着食肆裏今早買的山藥,想着山藥解酒又養胃,便想着給他做道拔絲山藥。
拔絲這一手藝,江杳杳曾經也是翻車無數次,為此吃了好幾頓的糖紅薯,才終于熟練掌握。把食材換成山藥,做法還是一樣的,關鍵便在于火候,火小拉不出絲,火大則成了炒糖色。
食肆裏的爐竈用了這麽久,江杳杳對火候早已了如指掌。
鍋內下油燒至五成熱,放入削好皮切成滾刀塊的山藥,炸制過程中用笊籬撈起三次降溫,以免山藥硬心,待炸至金黃後撈出瀝油。
留少量油在鍋內,放入碾碎好的糖和一小勺子清水,一入鍋便不停翻炒,糖汁表面先是翻滾起大大的氣泡,待氣泡慢慢變小,糖汁也變成淺淺的金黃色,立馬倒入炸好的山藥,用糖汁裹勻山藥,盛入事先塗了一層油的盤中,不帶停留地端到桌上。
裴敬之正要夾上一塊,又見江杳杳将一碗涼白開水擺到了桌上:“這拔絲山藥必須得趁熱吃,且要沾一沾這涼水。”
這山藥一被夾起便拔起好幾根透明的糖絲,裴敬之舉着筷子拔了好長一段距離還不斷,想起江杳杳剛才說的,便将這山藥在涼水裏沾了沾,這拔絲才不情不願地斷了。
将這拔絲山藥送入口中,因沾了涼水的緣故,山藥外面裹着的那層糖變成脆酥的糖殼,山藥被炸得金黃,一口下去外酥裏糯,香甜綿口。
裴敬之對這拔絲興趣極濃,又趕忙夾了一塊,試試究竟能拉多長。這拔絲的長度,一是要看廚師炒糖的手藝,二嘛,也要看食客拔絲的技術。
裴侍郎明顯就屬于拔絲技術一流的選手,手腕穩,下筷準,力道均勻,拔絲一氣呵成,能舉過頭頂。
江杳杳在一旁看得樂不可支:“這拔絲能做的食材可多呢,地瓜、香蕉、蘋果、芋頭等等,我最喜歡吃拔絲地瓜,你今天飲了酒,不适合吃地瓜,下次再給你……”
話還沒說完,裴敬之便把一塊拔絲山藥塞進了她的嘴裏。江杳杳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已經下意識地把山藥吃了下去,只留了點糖漿粘在唇邊。裴敬之伸出手指替她抹掉,而後放進自己嘴裏嘗了嘗。
作者有話說:
裴侍郎,你不講衛生!
最近寫的好像都是甜食,明天換換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