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鮮蝦腸粉、山楂蜜餞
氣鼓鼓的裴敬之悶悶不樂地回了房, 令人備了水,先進盥室好好沐浴了一番,換上日常的衣物, 才長舒了一口氣。
剛從盥室出來, 便聽得有人敲門, 應了一聲後,阿飛獻寶似地捧着個碗進來:“郎君, 總共還剩了兩只蝦餃, 給您熱了熱, 您嘗嘗不?”
……剛順下去的那口氣, 好像又提上來了。
看看天色,差不多已是酉時了, 裴敬之整了整頭發,出了房門,徑直向外走去。
“哎,郎君, 您去哪啊, 不帶上我嗎?”
裴敬之加快腳步,把阿飛的聲音遠遠甩在身後。
處暑過後,便慢慢出了暑天, 溫差變大, 傍晚已涼爽了許多。
走到有間小食肆門前,店鋪還未打烊, 仍有三三兩兩的客人過來,揣着食物高高興興地走了。
裴敬之一眼便看到了屋內的江杳杳, 今天她穿的是嫩粉色的衣衫, 此時正坐在櫃臺後面, 掌起了一盞燈,似乎是正在看着賬本。
燭光下,她的臉上覆了一層輕紗般,神情格外地柔和。
他正要進去,忽見得有個男孩旋風似地跑了過來,差點沒剎住腳。
男孩正是小石頭,此刻正氣喘籲籲的,額上挂着汗珠,比起初見時,身體壯了不少。
小石頭認出了裴敬之,對着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裴侍郎,早呀!”
裴敬之看看天上已淡淡露出的彎彎的月亮,嗯,确實挺早的。
小石頭話到嘴邊才發現自己嘴瓢,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抓起門口一張桌子上的水壺,連喝好幾杯水。
喝完後來不及歇,又拿起案臺上已經打包好的食盒,急急地又要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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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辰了,還要送訂單嗎?”
“是呀,還是別的坊的嘞!可得快點送去,不然趕不上吃暮食啦!”小石頭說着又風一般地跑了開去。
這是江杳杳已經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見着裴敬之,有些驚訝:“裴侍郎,您今日沒說要過來吃暮食啊。”
“無妨,随便吃點即可。”話雖如此,但裴敬之的眼睛還是有意無意地往邊上的大鍋上瞟去。可是大鍋上空無一物,一只蒸屜也沒有。
江杳杳沒有漏看他的動作:“別看了,最後一份已經在小石頭手裏,給鄭言送去了。”
“不過,”看着他氣鼓鼓像個河豚的樣子,江杳杳話裏又轉了個彎,“可以給您單獨做一份特別的。”
打了烊,店裏其他人見裴敬之來了,阿錦和阿櫻同他打了招呼,端了飯夾了菜,又給小石頭留好菜,拉着阿忠抱回房間吃去了。
今晚的菜不是江杳杳做的,而是阿錦和阿櫻。
她們兩人學了幾日,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露一手。阿錦做了道魚香肉絲和紅燒排骨,阿櫻則做了蔥香土豆片和清炒包菜。
雖然阿錦稍稍糊了底,阿櫻的土豆和包菜着實切得粗犷了些,但對于初學者而言,已經相當不錯了。
其實最受歡迎的,還是江杳杳腌制的那些酸蘿蔔、酸豆角、醬黃瓜、辣鹹菜,開胃又下飯,但是畢竟缺了點營養,又個個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江杳杳還是不讓他們多吃的。
江杳杳将剩餘的一些蝦去了殼剔了蝦線,加糖、鹽和澱粉,用一些清水攪和在一起抓勻腌制。
她拿出一個大布袋子,裏面裝滿了她特意買來的水磨米粉,最适合用來調米漿,用碗盛出一些,紮緊布袋口子以免受潮。
将碗中的米粉與清水混合在一起,仔細攪拌均勻,變成米漿。
再取少量玉米澱粉和土豆澱粉,加一點點水,攪成米糊狀,然後慢慢加入一些開水,同時用筷子不停地攪拌,這一步叫燙粉,目的是讓蒸出來的腸粉更加彈韌透明。
之後将燙好的稀米糊倒入米漿之中,攪拌至順滑無顆粒,加入一些鹽和香油混合。
接着江杳杳拿出了一個裴敬之從未見過的方形蒸屜,在上面刷了一層油,用鍋勺舀了一勺米漿倒入,微微搖晃蒸屜,使得米漿在整個蒸屜上均勻鋪滿,而後打入一個雞蛋滑散開,放入幾只蝦仁,再擱上幾片青菜,放于燒開的鍋上蒸熟,便将蒸屜撤下。
江杳杳掏出之前賣雞蛋餅時的小刮刀,先沿着蒸屜的四邊刮了一遍,再靈活地一鏟一刮,将整張粉皮卷成長條形,再将其對半切開,放入盤中,淋上清醬、糖、香油調成的醬汁。
“裴侍郎,這叫鮮蝦腸粉,形似一條腸而得名,不過為了方便您吃,我就它切斷啦。”江杳杳把腸粉端到他面前,“這腸粉得趁熱吃,邊吃邊做是味道最好的,您先吃着。”
腸粉潔白的粉皮透薄如紙,晶瑩剔透,裏頭紅的是蝦仁,黃的是雞蛋,綠的是青菜,配上棕褐的醬汁,顏色甚是好看。
米漿做成的粉皮爽滑,米香十足,內裏的餡料鮮嫩,蒸的方式讓食材的原味得到了最好的保留,醬汁充盈其間,混着餡料滲出的湯汁,鮮美無比,稍微咀嚼幾下便已滑入喉嚨中。
裴敬之這邊吃着,江杳杳那邊已經蒸上了第二屜。
裴敬之雖吃相文雅,速度卻絲毫不慢,待江杳杳将第二條腸粉刮成形時,他面前的盤子剛好也空了。
待到吃第二條時,他才細嚼慢咽了起來,慢慢品味着食材與醬汁在口中的碰撞與融合,等又一條腸粉做好時,他才吃了一半,江杳杳就把這第三條給了自己。
兩人幾乎同時吃完,江杳杳正要起身,卻見裴敬之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這腸粉的制作看起來頗為有趣,我也想試試。”
雖不知這裴侍郎怎麽突然對烹饪之事感了興趣,但江杳杳第一次教這麽大官職的徒弟,極為認真和耐心。
裴敬之雖然在廚藝方面一竅不通,但學習能力極強,雖手忙腳亂,但幾次之後便掌握了要領,鏟起了一條完整的腸粉。
這一條四品侍郎官親手做出來的鮮蝦腸粉,裏面的餡料裹得很足,每一口都能吃到蝦仁,還打了兩只雞蛋上去。
裴敬之和江杳杳将這條腸粉切開對半分了,江杳杳邊吃,邊逗逗裴敬之:“裴侍郎,古來聖賢不是說‘君子遠庖廚’的嗎?”
裴敬之手裏的筷子停在半空,嘴角微微一揚,開口道:“那古來聖賢還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①呢。”
可惡,打嘴仗打不過他,江杳杳低頭,嗷嗚咬了一大口腸粉。
兩人皆吃得肚子滾滾,江杳杳于是又搬出個小爐子,架起壺烹起了茶。這麽晚了怕影響睡眠,江杳杳沒有放茶葉,而是用了山楂果幹,剛好可以消消食,又加入了幾顆紅棗和白菊,小茶壺咕嚕咕嚕冒着煙。
提起茶壺倒了兩盞,茶湯紅亮,入口微酸帶有回甘。
“裴侍郎,您多喝點,晚上若是積食,不利于養生,這山楂最是消食化積、健胃通散,您喜歡的話再給您帶點回去。”
本着不可浪費糧食的原則,裴敬之把他做的失敗品也通通下了肚,腹中的确有些飽脹,一杯山楂水飲下,舒暢了不少。
山楂是江杳杳自己晾曬的,雖幹果鋪子有賣現成的,但價格不便宜,且多浸過蜜水,少了些山楂本身的果酸味。而新鮮山楂,這個時節,郊外漫山遍野多得很,随便就能摘一大籮筐來。
這些山楂是阿櫻帶着小忠去摘來的,小忠雖然瘦小,但動作卻很靈活,蹭蹭便爬到了山楂樹上,摘下果子抛給阿櫻,阿櫻再裝進竹筐裏。
他們倆滿載而歸,一人背上背了個竹筐,阿櫻懷裏還抱了一個,都裝得滿滿的。
江杳杳留了一半新鮮山楂收好放在陰涼幹燥處慢慢吃,另一半則用鹽水浸泡後清洗幹淨去掉梗,橫着切成圓圈狀的小片,再鋪到竹編大簸箕上,放到陽光下曬幹。
白日每隔半天将山楂片翻個面,使他們充分晾曬均勻,晚上放到通風處,幾日後山楂幹便曬成了。放在罐子裏封好,可以保存半年。
江杳杳見裴敬之愛喝山楂茶,便又取了些做好的山楂蜜餞來。
蜜餞可以用新鮮山楂做,也可以用山楂幹,江杳杳更喜歡用山楂幹做出來的口感,帶有嚼勁。将山楂幹用少量清水浸泡軟,鍋內熬化糖,将山楂幹連同浸泡的水一同倒入,小火慢慢熬,山楂幹逐漸吸收了糖水,變得透明起來,待水快熬幹時,再加入一勺麥芽糖,翻拌均勻。
沒有烤箱,江杳杳在後院支了個爐子,将熬好的濕潤山楂片吊在爐上慢慢烘烤幹,再擱在風口處晾涼。
花朵狀的白瓷盤是江杳杳之前掏來的,裹着糖漿的山楂色澤紅潤,晶瑩剔透,看着就滿口生津。裴敬之用小簽子取了一個放進嘴裏,入口先是糖漿的甘甜綿潤,再一嚼便是山楂的酸勁湧了出來,因着糖的浸潤,并不會酸到牙齒,只覺酸甜交加,相得益彰。
江杳杳見裴敬之的茶杯空了,便去提茶壺想要替他添上點,哪知裴敬之剛咽下幾片蜜餞,也剛想潤潤口,兩人幾乎同時伸向了茶壺,又幾乎同時抓住了提手。
裴敬之骨節分明的手就這樣覆在了江杳杳的小手上。
掌中的這只小手很軟,肉乎乎的,摸上去手感很好,又很溫暖,拇指指節上還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似是切菜時不小心切到留下的。
他忍不住用手指在這疤痕上輕輕摩挲了幾下,又抓着她的手提起了茶壺提手。
江杳杳只覺得裴敬之的手要比自己涼上許多,但掌心卻有點微微的汗,随着他的摩挲,劃過的肌膚微微戰栗,她有點緩不過神,一時呆愣住了,沒有抽回手,而是被裴敬之握着提起茶壺,緩緩倒了杯茶。
她的手微微顫抖,裴敬之的手卻很穩,牢牢地把她的手包在掌心裏。茶水順着壺嘴劃着弧線準确地倒入杯中,一滴也未灑。
倒完茶,裴敬之用另一只手拈起杯子抿了一口,覆在提手上的手卻沒有放開,而是把江杳杳的手一同從提手上捉了下來,翻了個面握在掌心裏。
江杳杳的掌心有一些繭,不算太厚,但卻讓裴敬之有些心疼。
還沒來得及說上什麽話,食肆的門突然被推了開來,小石頭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一臉興奮:“小娘子,那位郎君給的賞錢可真多——”
話到這裏便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他家小娘子的手,在在在,在裴侍郎的手裏!
于是他立定,轉身,出門,拉好門,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假裝自己沒有出現過。
作者有話說:
①就設定這是個平行時空的朝代吧,所以也有孔孟,這裏是江杳杳和裴敬之兩人故意斷章取義開玩笑來着,原本兩位聖賢都是為了勸誡君王來着。
第一更來啦,感謝各位小天使們的支持,我會更加努力碼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