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壓制
雖然現在她的戶籍還沒遷過來,但你心裏很清楚,她是你的繼妹。在律法上,繼妹和胞妹的差別不大。
不要胡思亂想。
“大哥你可千萬別嫌棄啊。”韓嘉宜淺笑盈盈,“我刻了好久呢,手都有點酸了。”
刻玉章和刻蘿蔔大印可不一樣,這很花心思的。
陸晉垂眸,輕“嗯”了一聲,将玉章納入袖袋,輕聲道:“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韓嘉宜應着,随他入內。
輕咳一聲,陸晉取出兩只琉璃耳墜,放在桌角:“還認得嗎?”
待看清那是何物以後,韓嘉宜眼皮一跳,那段時日的忐忑不安再次浮上心頭:“當然認得了。”
若不是它,她至于提心吊膽這麽多天嗎?還數次差點喪命。
陸晉看她神情,猜測她是勾起了往事。他沉聲道:“她還給你,你如果還喜歡……”
“不要,不要。”韓嘉宜果斷搖頭,“不要了,不要了。”
當初買的時候,肯定是喜歡的。但是經歷了那些事情以後,那些喜歡早就煙消雲散了。她哪裏還敢再次戴它?這段時間,她耳墜都不想戴了。她又不缺銀錢,真想要耳飾,以後重買就是了。何必再勉強自己戴這個?
她這般避之不及的模樣,教陸晉微微一怔,繼而輕嗤一聲。這個妹妹一向惜命,她這樣的回答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黝黑的眸中漾起清淺的笑意,陸晉略一颔首:“也行,不過丢掉有些可惜。”
韓嘉宜聽他這麽說,下意識又瞅了一眼。可不是,當初認真挑選的,款式別致,價格也不便宜。丢了還真蠻可惜的。她随口說道:“要不,大哥什麽時候路過當鋪給當掉?我們二八分?”
話一出口,她就暗自後悔。這是大哥不是二哥。她是瘋了嗎?居然給大哥說,要當掉,還要二八分。
她臉頰發燙,正自思索補救之法,卻見大哥似是很認真地點了下頭:“也行,就這麽着吧。”韓嘉宜喜出望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那,大哥,我先回去收拾東西。”
她笑着轉身離去,陸晉卻雙目微阖,輕輕捏了捏眉心。
這感覺,不大對。他想,他不能放任這種情緒繼續下去。
韓嘉宜次日午後坐馬車回長寧侯府。大哥有要務在身,沒有陪同,派了幾個錦衣衛送她回府。
雖然她離開長寧侯府,暫住梨花巷時間也不長,但感覺好像離開了很久一樣。她心想,大概是因為那段日子忐忑不安度日如年吧。
她所住的院子尚不能住人。沈氏讓人在正院收拾了房間出來給她暫住。
拉着女兒的手,沈氏臉上帶着笑意,眼圈兒有些紅:“世子允你回來,可見是沒有危險了。你陸伯伯說,府裏院牆加高三尺,尤其是你的,夜裏多派家丁巡守。我還聽世子說,他打算找個武功高強的丫頭,每日護着你……”
良久,沈氏感嘆一聲:“你這番出事,多虧了世子。若不是他忙前忙後,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韓嘉宜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嘉宜,做人要知恩圖報。”沈氏望着女兒,輕聲道,“你以後要謹遵孝悌之道,以兄事之。”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韓嘉宜也不反駁,應道:“是啊,應該的。他本來就是我哥嘛。”
而且,這話娘之前已經強調過了。
沈氏輕輕一笑:“也是。”
自那次在崇光寺遇刺以後,“韓嘉宜”就開始行蹤神秘起來。先前羅北假扮她時,為了不露破綻,很少與侯府中人來往。
此刻韓嘉宜正式回來,免不了要去走動一下。她先去給老夫人請安,随後又拐去了陳靜雲和梅姨媽的院子。
一向爽朗可親的梅姨媽,一見了她,就開始抹淚:“可憐見的,總歸是過去了。”
之前韓嘉宜于崇光寺遇刺,在長寧侯府也不算秘密。是以對她随後的行蹤飄忽,拒不見客,大家也都理解。
韓嘉宜笑道:“是啊是啊,過去了。兇手落網啦,以後就安全了。”
“你和靜雲先說着話。”梅姨媽笑笑,“我去那邊看看。小廚房的藥也不知道熬好了沒有。”
前段時間大雪,陳靜雲感染了風寒,現在雖然已經痊愈,但梅姨媽不放心,就請大夫開了補救,給女兒好好調理身子。
母親剛一離去,陳靜雲就拉着韓嘉宜的手問個不停:“你那些天怎麽過的?一直都還安全吧?沒受什麽委屈吧?怎麽那次我看見你,你連我都不認得了?”
韓嘉宜眨了眨眼,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麽?”她心思微轉,随即想到一種可能,莫非靜雲見到的是羅北?她試探着問:“你說那次是什麽時候?”
“就是沈表姐成親的前一天啊。”
韓嘉宜心說,那還真是小北。表姐成親的前一天,她還在梨花巷跟大哥學那保命三式呢。不過個中細節,她也不好說的太明白。
——羅北曾假扮她一事,整個長寧侯府,也只長寧侯與沈氏知曉。
“哦,那個時候啊,那時候我害怕得很。魂不守舍,許是沒聽見。”韓嘉宜有些心虛,“你看我現在好了,不是立馬就來找你了麽?”
陳靜雲心說有理,嘴上卻不願饒人:“這還差不多。”說着她又輕嘆一口氣:“我原想着,京城挺安全的,沒想到這麽危險。你說你好好的一個人,偏偏還有人要殺你。”
這話說到了韓嘉宜心裏去,她小聲附和:“是啊,我也沒想到。”在睢陽時,她想着天子腳下,應該很安全。卻不成想,天子也不一定就是個好的。
不過這些是不能說的,最好想也不想。她幹脆轉了話題,同陳靜雲說起其他事情。兩人許久不見,談論的話題也不少,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散了。
臨近年關,長寧侯府事情多,沈氏極其忙碌。韓嘉宜就在旁邊給母親打下手,也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沈氏頗為欣慰,教導女兒人情往來、內務分配。
韓嘉宜跟着母親忙活,直到臘月二十三二哥陸顯自書院回家,她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她回長寧侯府以來,好像一直都沒見到大哥。
當然,大哥公務繁忙,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她剛進府時,就是這樣,見到他的次數很少。她那時也不覺得奇怪。但是在梨花巷與大哥朝夕相對了一段時日後,接連幾天不見他,她還有點不自在。
她輕輕嘆一口氣,心想:大哥肯定又忙了,真辛苦。希望他在外面平平安安吧。
事實上,陸晉這些天,确實在忙碌。之前因為嘉宜的事情,他們順藤摸瓜,查到了季安暗中的勢力。既然查到了,也不能裝作沒看見,自然要順勢清理一番。
當然公務雖忙,可也不是連回家的功夫都沒有。主要是他自己,最近不大想回去。
盡管面對明月郡主的質問,他信誓旦旦,說他對嘉宜只有兄妹之誼,沒有任何別樣心思。但是他漸漸發覺,好像不全是那麽一回事兒。
他想到她時,心裏暖暖的,滿滿的,會隐隐約約感到些微的歡喜。這種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和他想到高明、高亮,想到陸顯,想到郭越,都不一樣。他會經常性的被她簡單的話語影響情緒。
他心知這種狀态不大對,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明月郡主所說的“別樣心思”。
但他想,這些都是可以控制的。或許是前段時間,他一直擔憂她的安全,想的多了,處的多了,才會這樣。那麽他忙活其他的事情,又和她離得遠些,這些異常自然也就會消失了。
是以,他接連數日都沒有回府。
臘月二十三,錦衣衛的埋了好幾日的一張網終于收了。弟兄們有人受傷,但還好沒出人命。
回了指揮衙門後,大夥兒才認真治傷休息。
陸晉瞧了一眼正吭哧吭哧低頭裹傷的高亮,不知怎麽,心裏一動,就想起那夜在山洞,嘉宜手輕顫着為他上藥的場景。
他微微皺眉,沉聲道:“高亮,你下手輕一些。”
“啊?”高亮愣了愣,低頭看看自己受傷的胳膊,又看看自己蒲扇般的手掌,小聲道,“我自己的胳膊,我有很輕啊。”
難道他還能對自己下狠手麽?
陸晉眼睑随即垂下,他大步走到前院,順便趕走腦海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小北興沖沖跑過來,到陸晉面前以後,卻又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陸晉雙手負後,聲音低沉。
“老大,我有件事,想問你很久了。”小北似是鼓足了勇氣,“本來我自己要仔細查的話也能查到,可我覺得親自問的話,會更有誠意一些。”
陸晉雙目微斂:“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我就想問問,長寧侯府裏的那個表小姐多大年紀。啊,不對,是芳齡幾何,可曾許人?”
“表小姐?”陸晉微覺訝然,他微眯起眼,“什麽表小姐?你說陳姑娘?”
長寧侯府只有一個表小姐,那是二弟陸顯的姨表妹,陳靜雲。
“對對對,就是陳姑娘。”小北臉上難得浮現出忸怩之态,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沒有許配人家吧?”
陸晉眉心幾不可察地一皺,又很快松開:“你問這個做什麽?”
他心說,難道小北對靜雲有意?細論起來,小北和靜雲唯一的交集,應該是小北假扮靜雲的朋友嘉宜。可那個時候,小北躲避着府裏衆人,又怎麽會認識靜雲?
小北臉頰微紅,眼神閃躲:“也沒什麽……啊呀,其實就是我假扮韓姑娘的時候,不小心碰見了她,不小心被她碰到了手。我畢竟是個男人,總該負起責任來。要是她沒有成親,又不嫌棄我的話,我願意上門提親……”
輕嗤一聲,陸晉似笑非笑:“你還是收了這心思吧。依你所說,她見你時,你假扮成了韓姑娘的模樣。那她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個男人,怎會讓你負責?你會因為高亮碰了你的手,就娶他嗎?”
“高亮?”羅北想象了一下自己娶高亮的畫面,不自覺身體抖了一抖,他連忙搖頭,“不會,不會。”
陸晉勾唇一笑,還算滿意:“那你就別再提這件事了。”
“可是……”小北不服氣。可是高亮是男的,但陳姑娘卻的的确确是個姑娘啊。再說,他也不單單是想要負責。
他還是第一次被姑娘碰到手呢,而且那姑娘還那麽好看,那麽溫柔,輕輕喊他“嘉宜,嘉宜”,當時他真希望自己也叫嘉宜。
可惜那樣好的姑娘,他只見了一回。
陸晉掃了他一眼,心說,摸了人家的手就想娶人家?如果按照這個邏輯,對嘉宜,他摟過她,抱過她,不止一次。是不是早該八擡大轎娶她進門了?
他心中一凜,很快意識到不對。怎麽又想到她了?他雙目微阖,輕輕吸一口氣,心說,他們是兄妹,和旁人的情況不同。不能這麽比。
不多時,到了散衙的時候,當值的錦衣衛紛紛離去。今日是臘月二十三,祭竈日,大夥不免提到這個話題:“我娘讓我早些回去,說竈君要數人頭呢,我不在家可不行。”
“是啊,男不拜月,女不祭竈,我們家就我一個男丁……”
“呵,敢情你家除了你還有別人?”
……
陸晉心念微動,唔,看來今日必須得回去了。不過,一回去,免不了要看見她。思及此,他莫名有些煩躁,卻又有些隐秘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