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對當漢武帝再苦手,對韓嫣再愧疚心疼,畢夏震也不會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
何況他是真的、真的,連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的方法都還沒get到。
☆、自信
畢夏震看着韓嫣,目光誠摯。
這一回是真的誠摯。
可惜韓嫣不敢信。
正如劉徹了解韓嫣,了解到畢夏震只要依靠那還無法徹底融會貫通的記憶、和身體中殘留的本能,就能一眼看穿韓嫣的謊言一般,韓嫣也很了解劉徹。
韓嫣不認為劉徹會是個願意與人共享一個身體的大方人。
他家小野豬素來是個小氣霸道獨占欲強得讓人無語的家夥。
怎麽可能願意分享?
即使畢夏震口口聲聲提到“回去”,韓嫣最多也只能相信,若他能回去,而此間又沒發生什麽讓他非要毀滅另一個自己才能洩憤的事情、且讓阿彘回來的法子并不會對他有多少損傷……
那麽,他倒可能讓阿彘回來。
可萬一,只要有一個萬一,這家夥絕對是稍微有點子不順心,就寧可毀掉這個身體,也不便宜包括阿彘在內的任何人!
劉徹就是這麽個小氣任性的混球兒!
韓嫣對自己的推斷很有自信。
他相信哪怕不是自己的阿彘,只要還是劉徹,他就不可能看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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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夏震:“……”
#問題是,我根本不是你家阿彘、也根本不是劉徹啊喂!#
#雖然擁有劉徹的記憶、也暫時用着劉徹的身體,但我不想一直用着個堪比三等殘廢(劉徹身高在此間亦是八尺男兒,可惜對于一米九的學渣畢夏來說不足一米八的都算殘廢= =)的皮囊,更不可能因為多了另一個人的記憶,就成為另一個人的好麽!#
#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甚至只是普普通通一個跪坐舒服、還是窩在懶骨頭裏舒服,都完全無法達到和諧一致的兩個人,怎麽可能因為一段記憶就輕松轉換?#
畢夏震心裏頭的小人捶地吶喊。
可尼瑪的,讓韓嫣以為他就是劉徹的源頭,卻在于他自己。
——難得一次口舌伶俐好麽,難得秀一回浮石沉木的技能好麽!結果剛剛為自己點贊不過半小時,就發現所謂機智不過是搬了更大的石頭砸了自己腳丫子,腫麽破?
這話才說出口不到半小時,就要反悔的做派……
咳咳,好像是挺不夠男人的。
但誰說正視自己的錯誤不是一種勇敢?
為了面子硬扛着不說實話,由着韓嫣誤會懷疑、說不定要鬧出什麽嚴重後果……
才是真.不夠男人,也是真.不夠畢夏震哩!
畢夏震自認為是個勇敢又機智的男子漢。
最理想自然是面子裏子一起要,可不得已時,傻子才會為了面子犧牲裏子。
——可尼瑪的,小爺我都願意為了大局,勇敢吞回吐出去的唾沫星子了,你還死活不肯信我是為哪般?
因為韓嫣很相信自己對劉徹的了解程度。
他家小野豬,就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
雖然小氣任性愛記仇,獨占欲強又霸道,但若是情勢所逼,為了大局,為了更偉大的利益,為了在未來能夠更兇猛地報複回去,劉徹的頭也可以低得比誰都低。
韓嫣記得很清楚,阿彘在悄悄和他說起王太後對栗姬拒絕館陶聯姻一事的分析時,那閃亮亮的眼神。
他說:“阿母說得沒錯,栗夫人日後肯定要笨死的!就算姑母真的跋扈驕橫又如何?就算阿嬌姐姐兇起來簡直讓人沒法相處又如何?只要忍一忍,等把一切都握在手中時,什麽事情做不得呢?”
——明明只是小小的孩子,野心卻在眼中昭然若揭,而那種在弱勢時隐忍、借勢,在得勢後清算、甚至過河拆橋的涼薄……
韓嫣一直很清楚。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愛着的,是怎樣一個人。
只不過情之所鐘、心之所系,讓他甘之如饴,不管未來是如鄧通,又或者如彌子瑕。
反正不會是龍陽君。
因為他的阿彘,是個遠比魏安釐王英明的君王;而他,也不指望在阿彘死後,還能被新的君王所愛。
他只願一直走在他前頭,射獵為戲時副車前驅,生死分界時黃泉鋪路。
任畢夏震坦誠得再用心,韓嫣只是寬容、溫和地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個編着蹩腳謊言的小孩子。
他不信他的實話。
畢夏震看着這樣的韓嫣,甚至比被他算計、被他怒瞪時更心塞。
心塞到差一點就要完全坦誠自己的真實來歷了有木有!
——可惜不能。
被禁言了的光屁股胖娃娃居然還能冒出來,而且這一次完全沒有之前和畢夏震嬉鬧的欠揍模樣,一本正經用着機械音:
“警告!警告!!前方高能,有一大波懲罰在靠近!”
尖銳的機械音直達腦子的感覺你能想象麽?
畢夏震瞬間一呲牙,沒留神說出聲:“你又想折騰什麽?”
然後看到韓嫣越發複雜的眼神,才回過神來:“啊,你別誤會,我不是和你說話,我是和……”
不等畢夏震吐露出關于“系統”的事情,腦子裏頭強勢刷屏的胖娃娃就揮舞着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錘子,沖畢夏震一揮舞……
立刻就讓韓嫣見識到什麽叫電閃雷鳴、火花四濺!
畢夏震腳底忽然噼裏啪啦冒出小閃電,迅速蔓延全身,五光十色的簡直不要更美麗!
而那種迅速從腳底板襲擊到頭發根兒,讓人每一個細胞都充分感受到何謂電擊快感,那種為了不使人斃命、特特将實際傷害值都調到痛麻癢等感知上頭的體貼滋味……
沒經歷過的你不懂啊!
看影視漫畫裏頭,那些被電出爆炸頭、一張嘴就是一口灰的鏡頭還蠻好玩的,可真輪到自個兒……
畢夏震表示,這麽銷魂的滋味真是讓人感動到淚流滿面啊!
然後他還真的淚流了。
淚水在臉上沖出兩道扭曲痕跡的小模樣不要更搞笑。
韓嫣卻笑不出來。
作為一個古人,作為一個發現“劉徹”身體依舊、內裏卻不同了,而後理所當然想起“巫蠱”的古人,看到畢夏震經歷的這一幕,那種震撼,可比畢夏震的什麽銷魂滋味,都要更加銷魂得多。
畢夏震不過銷魂在身,韓嫣可是銷魂在心哪!
#這個不是自家阿彘的劉徹貌似要坦白。#
#可他被自己逼到坦白的結果,就是遭天打雷劈!#
韓嫣傻乎乎看了看頭頂,殿上的大梁依然古樸雅致,屋頂也完好無缺。
當然更沒有天窗。
可眼前這位,偏偏就遭天打雷劈了。
——這代表什麽?
韓嫣伸出手,在畢夏震身上戳了一下,被電焦的衣裳一下子撲簌簌地碎裂,韓嫣指尖沾了一層黑灰色的粉末。
韓嫣呆呆地看着那些粉末,甚至還屈了下手指,用拇指摩挲一下食指、中指,認真感覺一下那層粉末的觸感。
很柔,很細,很真實。
可他伸出去的另一只手,在那化作焦炭撲簌簌落下的衣裳之下,所接觸到的,卻是依然光潔、鮮活的肌膚。
完全不像被雷劈傷的樣子。
韓嫣呆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看着畢夏震(重點在畢夏震那頭沖破了發冠的束縛、十分華麗曲卷着的頭發),眼神依然有些呆:
“為什麽你沒有受傷?”
畢夏震郁悶地扯了扯一頭大波浪卷:
“怎麽沒受傷?頭發傷了不算傷啊?”
說完才發現自己語氣不怎麽好,可那股子痛麻癢還在呢!畢夏震一不舒服就沒耐心,便是發現自己語氣不好也沒想要彌補,反而又小刺一句:
“怎麽,你挺希望我受傷的?可別忘了,這身體目前雖是我的,但我若能回去,還可能會還給你家劉徹呢?”
說完,随手将大波浪卷撥到腦後,眼不見為淨,只端正坐好,等着韓嫣爆發。
畢夏震不懷疑韓嫣的戰鬥力,不過他現在身體很不舒服,心情也就很不好,連同之前被韓嫣毫不猶豫維護劉徹、舍棄自己的選擇所引發的心酸也便一并發作起來,是以各種挑釁。
就是存心刺激韓嫣!
不管輸贏,激他吵一架,最好幹脆打一架,發洩發洩!
——可韓嫣居然不接招!
畢夏震都覺得自己的語氣很欠揍,韓嫣居然不生氣,連他特特提起劉徹啦身體歸屬啦都只是讓韓嫣深呼吸了兩下。
這家夥看過來的眼神中,雖然越發忌憚,卻詭異地帶了一種敬意?
鬥志滿滿等着和韓嫣互抽一頓的畢夏震o(╯□╰)o了:
阿嫣阿嫣你這是腫麽了?
我好聲好氣解釋坦白的時候你怒發沖冠,我惡聲惡氣沒事兒找事亂遷怒,你腫麽反而萎了?
不管歷史還是劉野豬的記憶,可都沒有告訴我,阿嫣你居然是個抖M啊?
——可韓嫣真實抖M嗎?
——當然不是!
人家韓嫣,只是基于一個古代人的常識,理所當然地将
“畢夏震占了皇帝的身體都沒有遭雷劈,反而在我的逼迫下終于妥協了、要坦白了就反而遭雷劈”
這個想象,給腦補成
“事情比想象的更複雜。這家夥占據阿彘的身體居然都是天意允許,反而是讓步倒惹出天譴”了呀!
然後再順勢發展出諸如
“天意居然也支持他奪取阿彘的身軀”、
“敵人太強大,我縱願意為阿彘逆天,又該拿這個有着随時能讓人天打雷劈之後臺、自身也至少有能扛住天打雷劈之能耐的家夥怎麽辦”
之類的思考……
嗯,也真是理所當然的。
而基于對天意、強者的敬意,以及再強都抵擋不住韓嫣為了劉徹肯與一切為敵的決心……
什麽忌憚和尊敬并存的眼神,不也就是理所當然的麽?
可惜這麽理所當然的心路歷程,和韓嫣隔了兩千多年,起碼存在七八百條代溝的畢夏震,卻完全無從想象。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繼續保證:
“好吧,之前那幾句是我亂說的。我承諾的‘以我不消失為前提,設法讓劉徹回來’的事情依然奏效——
不過,你可不能和我搗亂,還要在別人面前幫我遮掩一下。
畢竟被懷疑奪舍什麽的,也太麻煩了。”
畢夏震雖然還沒get到如何做個好皇帝的技能樹,卻總覺得自己未來肯定會很忙很忙,完全不需要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添亂。
當然,如果韓嫣一定要給他添亂,畢夏震也沒有辦法。
他總不可能真把韓嫣殺了,或者玩性虐待play之類的。
哪怕韓嫣重視劉徹遠甚于他,畢夏震也記得,這是他已經認可了的人。
畢夏震不會為了韓嫣的心願就放棄自己的生命,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傷他害他。
所以哪怕知道韓嫣不會那麽輕易相信他的承諾、更不可能輕易接受這個協議,畢夏震依然選擇一遍遍說着。
但出乎畢夏震意料的是,這一次,韓嫣雖然依舊沒有完全相信他,卻應下他的協議:
韓嫣會幫他保守秘密、幫他掩飾,并且不會想着讓他徹底消失;
而畢夏震,則要盡一切努力,讓劉徹回來。
韓嫣暫時認命了。
在找到能和“天打雷劈”抗衡的強大存在之前,他只能認命。
至于劉徹回來之後,是否能接受多了個和自己分享身體的……
韓嫣表示,他對自家小野豬審時度勢的能耐還是很有信心的。
他若不忍,必然有可以不忍的倚仗。
否則再不滿,也肯定會忍着。
忍到将忍耐當修行、甚至當享受。
韓嫣對自家阿彘,就是辣麽自信!
☆、和諧敘話
于是轉眼之間,韓嫣又變得很“阿嫣”了。
他為畢夏震,仿佛真的與對劉徹并無二致,考慮得很周全。
首要一點:
“你和你的皇後殿下,相處得很愉快?”
畢夏震正大口喝下最後一點面湯——
果然雞湯和面食就是絕配,即使是漢代粗糙的面餅,用雞湯煮出來的味道也真心絕了!
陶醉回味三秒,掐住要繼續回味二十一世紀用添加劑、提味劑加持出來的各種美食的念頭,止住諸如
“尼瑪那會子還覺得添加劑各種不健康,為了體育生涯各種忍耐,結果沒有了之後才覺得,即使不健康,美味便足矣啊!誰說純天然就各種好?來試試連白糖都沒有的甜點怎麽吃!”
之類的吐槽,畢夏震擡眼看韓嫣:
“啊?”
茫然一小會,才想起來“你的皇後殿下”代指自己那個世界的陳阿嬌,不禁抹汗:
“都說了我不是劉徹,之前那番話只是故意誤導你的啦!我才沒有皇後哩。”
小爺我連女盆友都木有好咩?還皇後!
可惜韓嫣根本不信:沒有皇後你能和阿嬌姐姐相處得那麽自然?
不過既然眼前這家夥扮演什麽“畢夏震”、“真陛下”的,假裝不是劉徹還玩得挺高興,韓嫣也不去戳穿他——
其實我心裏明白得很,畢夏震、真陛下嘛,我只是不礙大局懶得管你怎麽玩而已!
反正到底誰是真陛下,也該是等阿彘回來之後,讓他自己和你争的論題。
這麽想着,韓嫣就很縱容地換了個問法:
“好吧,你沒有皇後——
你和阿嬌姐姐關系不錯?”
畢夏震皺了皺鼻子。
這個問題,他已經和韓嫣強調了很多次。
可誰讓他那名字實在太有內涵,之前又太自作孽了呢?
也只得耐心澄清:“我原并沒有阿嬌姐姐。”
又道:“但這不是接收了你家劉徹的記憶麽?她雖然兇了點……”
說着,摸摸脖子,雖然脖子上已經沒有痕跡,他卻還是心有餘悸:
“第一回見面就撓了我一脖子。但不管怎麽說,我有事情的時候,她還是肯站出來維護我,我總要念着她的好。”
韓嫣越發理解、點頭。
可不是麽?阿彘和阿嬌姐姐初見面那時候,他還不是阿彘的伴讀,可後來也聽說啦!
當時阿彘還不滿周歲,走路都不穩當卻已經能跌跌撞撞跑得飛快,力氣也遠比尋常孩童大不少,又還保留着一般孩童愛金愛紅的性子,第一次見到嬌翁主,就不知死活硬要去拽她那小丫鬟上系着的金鈴铛,結果被更加彪悍的嬌翁主撓了一脖子……
太後殿下現在暗地裏說起來,還各種不忿呢!
倒是阿彘,雖然小氣了點兒,卻不是很放在心上——
雖然不排除他根本不記得不滿周歲時的事情,但後來記得的還有很多次。
韓嫣相信,阿彘再小氣,他對外人或許連給彈了一指甲都會記一輩子,只要有機會就樂意讓敢彈他一指甲的家夥各種倒黴,可對阿嬌,嗯,只要阿嬌不觸及他的底線(皇權等),阿彘還是會寬容些的。
這麽一對照,韓嫣越發相信畢夏震就是劉徹,雖然不是阿彘,卻肯定也是劉徹。
看到韓嫣的眼神,再提取出劉徹嬰孩時光某些“美好回憶”的畢夏震瞬間秒懂。
雖然他根本不想懂,還很想爾康手吶喊一回“完全只是誤會”,可韓嫣肯定不會相信的……
畢夏震只能默默為這巧合淚奔,連去問一問陳女士“為啥都愛用貓爪印給人當見面禮”也不敢。
陳女士太彪悍。
解釋為啥同一個皮囊能在相隔二十幾年後,收到同一個人的第二份“見面禮”,也是個大麻煩。
畢夏震只能默默咽下逆流的淚水。
隊友強大是好事(例證:前幾天長秋殿中被噎得無言以對、連暈倒都不敢的王太後),
只不過,好事的代價必須是,有默默咽苦水的肚量。
畢夏震覺得,之前還覺得兩碗雞湯面不夠飽肚、現在卻給苦水撐到喉嚨口仍忍住沒吐的自己,就很有肚量。
有肚量的男人很辛苦。
可有肚量的男人,那收獲也是杠杠的。
韓嫣不相信畢夏震坦白的大實話,但他确實是在很認真地為他打算:
“不管你原本和阿嬌姐姐關系如何——
哦,好吧,不管你有沒有皇後和阿嬌姐姐——
現在要緊的是,你對阿嬌姐姐的态度不太對勁。”
韓嫣看着畢夏震,坦誠:
“阿彘總是要有幾個皇子的,後宮也總是少不了寵妃的。
你樂意親近皇後殿下,對我來說,若不考慮其他,那樣總比你寵着其他人好些。
至少皇後殿下曾經還是阿嬌姐姐,如今再不親近,真遇上長秋殿那種事,她聽說了,好歹還願意護我一護。
而其他人,尤其是衛氏……
衛青很有潛力,可惜将他姐姐薦給阿彘的,卻是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是王太後的長女,也是劉徹的親姐姐。
她對劉徹或許也不錯,但對韓嫣這個讓王太後恨得要賜死方休的外臣,還能是什麽态度?
韓嫣在陳阿嬌和衛子夫之間偏向陳阿嬌,再正常不過。
畢夏震也明白這一點,他不明白的只是: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覺得我對阿嬌姐姐太好了?”
韓嫣看着他眼中明晃晃的疑惑,嘆了口氣,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
為什麽不好太親近阿嬌姐姐,還用他說嗎?
他可不相信這個“真陛下”會不明白。
不管是哪個劉徹,心中對阿嬌姐姐的忌憚,肯定都是一樣一樣的。
這個陛下與阿彘比,誰更真還不好說,但眼下看着,比他愛裝,卻是毋庸置疑。
不過兩人目前還是盟友,韓嫣家阿彘又已經很久不曾在他面前裝模作樣了,韓嫣看着畢夏震這樣也覺得有趣,也就沒有戳穿他,只慢慢與他分析着兩人心知肚明(誤)的事情:
“天下總是劉家的天下,後宮女人,不管是未央宮的女主人,還是長樂宮的女主人,說是妻子、母親,不算外人,可在皇權面前,也都算不得‘內人’。
你對太後殿下不也很強調這一點嗎?”
——你不也打算絕對不會讓自己因長樂宮之主而受到的壓制,在兒孫身上重演嗎?
韓嫣懶得再糾纏“是不是劉徹”的話題,便咽下了這一句,只道:
“阿彘總打算着,除非遇上什麽萬不得已的情況,日後必要立子去母。
可別的妃嫔也還罷了,阿嬌姐姐……
她雖不算劉家人,可好歹也流着劉家血脈,便是直率起來有點要命,總是打小兒的情分。”
——如果你真對她好,就不要對她過分親昵,不讓她生下孩子,別讓她走到不得不死的地步。
這些話韓嫣沒有說出來,畢夏震也猜到了。
他一邊唾棄劉野豬的狼心狗肺(典型的過河拆橋啊!要靠人家母女争奪太子之位時,怎麽就沒想着要忌憚人家呢?更倒黴的是小爺我居然用了這個狼心狗肺的皮囊QAQ),
一邊卻面紅耳赤:
“什、什麽啊!阿嫣你別胡說!我怎麽可能會和阿嬌姐姐那、那、那什麽……”
連續咳嗽了好幾聲。即使來自信息大爆炸的時代,即使觀摩過島國特産“動作片”,處男畢夏也很難說出某些詞彙,磕磕絆絆好一會之後,惟有強調:
“阿嬌姐姐是我表姐,又不是我妻子!”
我怎麽可能會和她那啥?不那啥又怎麽可能會讓她生孩子?
韓嫣鄙夷地斜一眼畢夏震漲紅的臉——
裝!還裝!
誰不知道你是個十二三歲就知道毛手毛腳企圖占人便宜的家夥啊?
韓嫣一想到若非當年祖父病重,而後祖父、父親接連過世,自己差點還沒長成就被某只精力旺盛的小野豬給拱幹淨了,就各種側目撇嘴。
可一想到面前這人縱然還是劉徹(畢夏震QAQ:并不是),卻不是他家小野豬;他縱然也有個阿嫣(畢夏震TT_TT:真沒有),卻不是自個兒……
心中就有些悵然。
面上揶揄之色也收了起來,只配合着畢夏震演純真(畢夏震┳┳_┳┳:我是真純真!):
“行,你能分着哪些是阿彘的人也不錯,反正阿彘沒沾過的人還有很多。”
雖說身體總都是阿彘的,可到底由這位真陛下“耕耘”出來的皇子,比之阿彘自己的皇子還是有所不同的。
再者,就韓嫣的傻瓜心思,他不娶妻是他的事,阿彘的妻妾,卻就該是阿彘的。
雖然如今形勢比人強,這位“真陛下”真要動她們,韓嫣也沒法子,但能主動提出不動,自然更好。
想着好歹又為阿彘守住一樣“東西”,韓嫣的笑容殷勤幾分:
“若是宮裏頭的瞧不上,我也幫你找幾個?”
韓嫣瞧不上平陽公主的目光很久了好吧!給阿彘推薦了那麽多美女,結果阿彘一個都看不上,倒落得委屈将就她府上一個奴婢。
只不過之前韓嫣不樂意給阿彘進獻美人,如今嘛,反正真陛下又不是他家阿彘。
韓嫣很期待他搜羅的美人各種得寵,順便對平陽啪啪啪各種打臉的情形。
#嗯,是要混進去十個還是八個平陽侯中意、但恰好不是“劉徹”品味的美人兒呢?這可真是個讓人為難的決定啊╮(*^_^*)╭#
韓嫣帶了幾分歡脫地為難着。
畢夏震的小心肝怦怦跳。
雖然自诩是個二十一世紀四好青年、純潔處男,可哪個男人真丁點都沒做過美女如雲、後宮三千的夢呢?
可惜系統胖娃又冒出來強勢刷存在感:
“警告警告!‘朕’只能為将軍解戰袍,其他一切親密接觸請自制,不自重者閃電V.02伺候!”
依然是直達腦海偏尖銳機械音,畢夏震給刺激得一哆嗦。
韓嫣不滿瞪眼:“你那是什麽反應?我選的女人肯定比長公主薦的靠譜!還是說你要男人?”
也不等畢夏震回答,皺眉勸道:“阿彘還沒有皇子呢,雖說你生的,我并不樂意讓他當太子,好歹一個王總是有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男人也行,好歹先讓女人生個皇子出來給我家阿彘當擋箭牌……
畢夏震o(╯□╰)o:
古人的愛情觀家庭觀果然都是讓人無法理解的存在。
那麽彪悍的陳女士,為了劉徹可能多寵幸衛子夫一眼,就撓他一脖子(雖說是因為太皇太後病重加持暴躁了點),可面對正史認證與劉徹相愛的韓嫣,卻反而好聲好氣的……
而韓嫣,更是這麽坦然地為“劉徹”推薦美人,還女人男人皆可,偏向女人的原因還是為了讓劉徹有皇子!
摔!三觀不同怎麽玩耍?
畢夏震嘴巴張了合、合了張,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語言。
他甚至連系統警告的“只能為将軍解戰袍”是多麽嚴重的事情,都沒注意到。
只顧盯着韓嫣扮演缺水魚了!
——魚嘴巴張張合合不要更勤快!
——因為韓嫣真會認為那是某種不僅限于缺水的“饑渴”喲!
韓嫣不着痕跡地往旁邊側了側,義正詞嚴表示:
“就算你是劉徹,我也不是你的阿嫣!別妄想我會陪你胡鬧!”
這話說得很隐晦。
可畢夏震悲劇地居然一下子聽懂了。
然後QAQ:
到底要我說多少遍?
我不是劉徹啊摔!
劉徹是雙插卡,劉徹稀罕阿嫣,我可不……
——好吧,我也不是完全不稀罕阿嫣,可此稀罕非同于彼稀罕。
——老子是比激光更加筆直筆直的直男,才不會想着同男人滾床單哩!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胖娃飛過,肚兜飄揚:你想滾也沒門,電不死你!先培養個肯讓你解戰袍的将軍出來吧親~】
☆、勸哄
不拘不願、不肯、又或者不能,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在某個和諧話題上,畢夏震到底和韓嫣達成一定共識。
于是開始——或者說繼續——嚴肅認真的議題。
韓嫣首先肯定畢夏震只将阿嬌當做表姐、而非妻子的準确定位:
“這樣就好。帝後和睦總是好事,皇後殿下在陛下登基一事上便是無功也有勞,冷淡過分也未免讓臣下寒心。
但若是陛下與皇後殿下好得太過——
太皇太後崇尚黃老,大長公主與皇後殿下都在她膝下長成,難免也有些偏向。
雖然皇後殿下的性子和黃老無為差距實在有點大,可若她足以為人倚仗,就不免仍有不死心的,多少于陛下尋求更合适的治國之法有不利處。”
所以在韓嫣看來,這位真陛下選擇了以表姐之禮敬重阿嬌,卻又不給她無子後妃最需要的真實寵愛,讓朝臣看到皇帝對功臣的優容,卻又不會讓心懷鬼胎之人認為皇後足以成為他們繼太皇太後之後的另一個靠山……
正是再好不過的。
一個保留皇帝敬重,卻無寵無子的皇後,也是韓嫣目前能為阿嬌争取到的,最好下場了。
——如果畢夏震真的是另一個劉徹的話,阿嬌最好的結局,大概真的只能那般。
可畢夏震不是劉徹。
他不接受近親婚姻,不認為同時具備“彪悍河東獅”加“嫡親姑表姐”的陳女士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
可他也沒有古代皇帝那種“不管我有多少妻妾妃嫔,我能休棄皇後但絕對不許皇後背叛我”的想法。
畢夏震慶幸劉徹和阿嬌沒有孩子,卻不全是基于韓嫣所說的、劉徹所想的那些考慮。
他更多的,是從現代常識“近親容易生出殘障兒”考慮。
他也很現代地覺得,既然阿嬌不适合給劉徹生孩子,而阿嬌又(在未來)會因為渴望孩子渴望到迷信巫祝的地步,那麽不如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只不過這是他和阿嬌之間的事情。
畢夏震在和阿嬌達成共識之前,是不會和別人談論的。
哪怕那個人是韓嫣。
所以他只是含混笑笑,任韓嫣誤會為贊同也沒解釋。
于是韓嫣接着道:
“你之前在長秋殿……”
頓了頓,有些猶豫,卻還是問了出來:
“是不是你的阿嫣,也遇上類似的事情,而且已經……”
畢夏震都沒力氣折騰老話題,幹脆破罐子破摔,點頭:
他那兒的韓嫣雖然不是他的,但确實是死在王太後手裏的。
韓嫣眉間帶出幾分悲涼,卻又有十分理解,勸了畢夏震一句:
“他能為你死,必是心甘情願,滿懷歡喜的。你也莫要太介懷,總是大局為重。”
畢夏震抿着嘴:韓嫣才不是為我死的呢!小爺又不是渣野豬!
韓嫣卻将他的沉默視為悲傷,再結合畢夏震在長秋殿那一場爆發,對“另一個韓嫣”更為感同身受:赴死之後,能得阿彘這般,也是值了。
同時對自己幸運存活,也有幾分歡喜:雖說為阿彘死也甘心,可若是能一起好好活下去,讓阿彘不要出現這樣只能以沉默掩蓋悲傷的模樣,自是更加幸運的。
如此感嘆一回,方拂了拂衣袖表示:
我也很理解你的心情。不管你的阿嫣是不是甘願赴死、也不管你在阿嫣逝後還找到多少足以站在你身邊的人,忽然換了個似是而非的地方、又重新遭遇一回那樣的場景,一時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的。只是……
畢夏震已經不想再分辨某個誤會,卻還是忍不住吐槽:
“什麽似是而非,根本就沒半點兒相似之處!醬油也沒有,冰塊也沒有!味精都要靠雞湯+谷物熬出來!”
可不等韓嫣追問醬油味精等,又急忙道:“只是什麽?”
韓嫣盡量放緩了聲音:
“我很感激你的維護之情。可長秋殿中,你實在是莽撞了。若是真将不孝之名傳出去,又或因徹底冷了太後的心,失了她那一脈的助力……”
韓嫣本想說“那你的阿嫣死得可就太虧了”,但說另一個自己的生死總有些古怪是一方面,再有,忽然想起這個大漢可不是這位真陛下的大漢,真要說出來刺激到他,也許惹得他破罐子破摔,過分肆意胡為倒不好。
故而将話咽了回去,只道:
“我自是相信無論哪個阿彘都有雄才大略,便是一時憋屈,也終有将魑魅魍魉皆蕩盡的時候。太後更是因為有你才是太後,你卻不是因為太後才當了皇帝……
可不管怎麽說,總是麻煩不是?”
韓嫣為了安撫“真陛下”,連“阿彘”這個只專屬于他家小野豬的昵稱都喊了出來,看着畢夏震的眸色也越發溫柔,覆蓋在畢夏震手背上的手掌溫暖而幹燥,嗓音柔亮低緩:
“你不是說要驅逐匈奴、不讓我大漢女兒再背負和親罪難嗎?
你不是說要收服諸侯王,好叫‘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真正落到實處,不再有國中之國擅權獨立,好叫聖旨政令通行而不愁王侯作亂嗎?
你不是說……”
韓嫣一點點重複劉徹作為帝皇的野望,最後總結:
“你看,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那麽那麽多,何必在一些小麻煩上耗費精力?”
這樣款款勸說的韓嫣,嗯,別說與他“相愛”的劉徹,就算畢夏震,他在攤牌之後就認清“只要有機會,韓嫣随時能夠為劉徹放棄他”的事實
(即使目前雙方看似達成協議,可畢夏震也相信,協議的前提必須是韓嫣對‘犧牲畢夏震,阿彘就能夠回來’這點沒有把握。否則,韓嫣會如何選擇,依舊毫無懸念),
此時也确實沒再将自己催眠過頭、仍記得韓嫣是個男人……
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韓嫣,十分有魅力,也十分有說服力。
——前提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