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忠發現他們秦主席最近很奇怪,總是在走神,然後在聽到鄭同學的名字時又會飛速回過神來。
高忠眼見秦漪手中筆的墨水就要滴到雪白的紙上,他開口提醒:“秦主席,墨漏了。”
秦漪一愣,手一動,筆尖的墨珠砸上了紙張。
雪白的紙面瞬間出現了一個不小的黑點。
秦漪便又看着黑點發呆,高忠嘆了口氣,替他把紙扔進邊上的碎紙機裏。
高忠和秦漪是初中同學,也是秦漪在初中時為數不多的朋友。
關系雖然不算多鐵,但也是知道秦漪和鄭緒的事的。
他其實是不太能理解秦漪的情感的,畢竟他不是秦漪,他做不到感同身受。
“你和鄭同學吵架了?為什麽?你居然還舍得和他吵架。”高忠是帶着點朋友間的諷笑問的。
秦漪神色中露出了些悔意:“……因為我的不知好歹。”
高忠挺無奈他這種自暴自棄的樣子:“你之前不是還說慢慢來嗎?怎麽這就把人惹惱了?”
在高忠眼裏鄭緒就是那個紳士的性格,別人輕易惹不惱,這也怪秦漪沒和他說過,導致二人無法同頻道說話。
秦漪深知這一點,但他不願意把真實的鄭緒分享給別人,從前他只能像無數人那樣遠遠的看着鄭緒,而現在,真實的鄭緒只有他知道,他當然做不到和其他人分享。
他朝高忠揮揮手,不想說了。
高忠挑眉道:“行,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見秦漪看向自己,高忠才繼續道,“你之前到底為什麽那麽讨厭他啊?”為什麽那麽讨厭他,現在又為了他變成這副樣子?
秦漪直直的看着他,像是透過他看到了別的誰,目光逐漸從迷茫變成糾結,再變為無法克制的難過。
高忠受不起此等注視,移開椅子躲過他的視線,然後才道:“你之前和我說是因為他虛僞,我當時沒反駁你,那是因為我覺得改變一個人的觀點太難了,既然你那麽想,那就那樣吧,我也懶得去反駁你了。但現在你自己改變了看法,那我就和你說吧。”
他神色并不如何嚴肅,但秦漪看的出來他的認真。
“其實我一直覺得鄭緒人挺好的,無論是以前那樣還是現在這樣。你可能不知道,我比你還要早認識鄭緒。我初中的時候其實很喜歡打球,但那時候沒有人知道,因為我媽不許我打,所以我每次都是偷偷打球,後來是鄭緒知道了,就為了我這麽個無關緊要的人,天天上我家去和我媽死纏爛打,我媽才勉強允許我打球了。”
他頓了頓,說:“其實我能不能打球和鄭緒沒有半毛錢關系,但他就是這麽個爛好人的性格,只要是他能幫的事他都會去幫,他真的保護了挺多人的。喜歡他的人和認識他的人遠不止你一個人。”
秦漪幾乎是審視的看着他,高忠趕忙擺手:“诶,你可放二百八十個心吧,我可沒你那個執念。”
“我和你說這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作為朋友告訴你,你偶爾把你的主觀想法放一放,能看到的才更多。”
秦漪愣住了。
原來就連高忠都要比他更了解鄭緒,而他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行我素,把鄭緒過分神話,所以在鄭緒改變以後,他是唯一一個接受不了的人。
他生氣的原因是什麽呢?
是因為鄭緒不記得他這個無關緊要的人?還是因為鄭緒想要忘掉自己的光芒時刻?
他分不清原因,也許都有吧,但他心裏,居然向第二個原因稍稍傾斜了。
秦漪仰頭看着天花板,整個人陷進了椅中。
他知道的,他知道如果鄭緒真的把那段過去忘掉,那鄭緒就會永遠變成這個樣子。這個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滿意的虛假樣子。
門被敲響,秦漪的注意力被扯回。
門口站着的人是他們班學習委員。
學委這人把事分的很細,學生的事就管秦漪叫秦主席,班裏的事就管他叫班長。
這次是班裏的事:“班長,吳老師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秦漪站起來和她一起往辦公室走。
吳老師——也就是他們班主任——此時手中正拿着兩張報名表,報名表的頂端寫着:福利院志願者報名表。
秦漪明白這是抓他來湊數的了,他們學校每年都有這個活動,每個班都得出兩個人來,他成績好,老師不怕耽誤他,所以一般都會抓他來湊個數。
秦漪沒什麽大問題,他剛領了表要走,結果走到門口突然折回來,把吳老師和學委手中的另一張報名表奪過來,一副正義禀然道:“老師,既然沒有第二個人願意去,那我就給你推薦一個人吧。”
報名表被搶走的學委:“?”
秦漪不看她,自顧自道:“鄭緒同學品學兼優,脾氣還那麽好,一定能和小朋友們打成一片,并給予孩子們關愛的,所以這第二個名額就給鄭同學吧,老師你覺得呢?”
吳老師盯着他,眼神裏含着揶揄,最後悠悠一句:“行啊,不過首先看鄭同學願不願意。”
秦漪得此言,拿着兩張報名表一溜煙跑了。
他終于得到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一個與鄭緒說話的機會。
是,他秦漪這麽多天以來,竟沒一次敢主動找鄭緒說上一句話。
他害怕見到鄭緒用那種永遠不會出錯的笑容與他說話。
風刮過臉頰,擦着耳朵而過,秦漪只能聽見耳邊呼嘯的風聲。
與風聲共鳴的是他快速跳動的心跳。
辦公室到他們班不算遠,秦漪馬上就看到了本班的後門,他的步子慢下來,突然就在門外躊躇了起來。
他簡直被自己慫的惱起來。
路過的同學見他們秦主席在自班後門口抓耳撓腮的跳腳,由于太過稀奇,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
秦漪也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秒變回自己平時的穩重形象。
又糾結了一會,他總算轉過身去準備進教室。
結果一回頭,就差點撞上抱着一等作業本的鄭緒。
鄭緒臉上沒什麽表情,差點撞上時也只有眼神變得驚恐了一瞬,随後他便微微勾起唇角,未語先露笑:“秦主席突然轉身吓我一跳。”
秦漪看着他毫無波動的眼睛,心裏不知道為何就泛起了疼來。
見秦漪還不讓開,鄭緒只好又道:“我趕着送作業本,勞煩秦主席秦主席讓一下。”
秦漪自顧自的拿過他手中一半的作業本,什麽穩重都成了浮雲,他神色自然,理直氣壯道:“既然你忙,那我就幫你一起送了作業再說事吧。”
鄭緒看了他眼,沒問什麽事,而是道:“好啊,那我就謝謝秦主席了。”
秦漪回看着他道:“我叫秦漪,不叫秦主席。”
鄭緒移開眼,勾起唇角:“是敬稱,秦主席被叫了大半年不是早該習慣了麽?”
淡淡的嘲諷之意随着吹過的風飄散。
秦漪和他一同下樓,走到最後一階的時候故意輕絆一下對方,然後趁人往前撲倒之際又順理成章的摟住人,把人拉回原處。
鄭緒手中的作業本散了一地。
要像從前,鄭緒早就要發飙了,秦漪期待見到他那雙死水般的眼泛起漣漪。
他甚至故意道:“鄭同學走路怎麽這麽不小心。”
鄭緒輕輕扒開秦漪锢在他腰間的手,秦漪的想法落空了,鄭緒眼中半分情緒也無,他甚至順着秦漪的話走:“是,我沒注意,還好有秦主席幫忙。”
此話說完,他便下階梯去一本一本的撿。
秦漪看着他纖細,蒼白的頸脖。心裏像是打翻了醋瓶,酸澀的緊,口袋裏折成方塊的報名單也硌的他難受。
于是他也蹲下去幫鄭緒撿本子,倆人頭靠的極近,他說:“對不起。”
鄭緒笑道:“秦主……”
秦漪打斷了他:“對不起,剛剛絆你對不起,之前沖你亂發脾氣對不起,所有都對不起,你不要再叫我秦主席了好不好?”
鄭緒笑容一僵,他掩下的眸中波濤洶湧,他內心在拉鋸,最後那名叫鄭順的理智勝了。
他重新升起新的笑容道:“秦主席言重了,這些事我都沒放在心上,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至于稱呼……我說過了,是敬稱。我對秦主席非常敬佩,稱呼是發自內心,脫口而出的。”
秦漪覺得鄭緒就是生在他的雷點上的,總是随便幾句話就能讓他以引為傲的穩重無影無蹤。
他語氣有點不好了:“既然你沒放在心上,那你為什麽要躲我?”
他說的是換位置。
鄭緒很無奈的笑了:“我認為我和秦主席坐在一起非常影響秦主席學習,秦主席人中龍鳳,我耽誤不起。”
秦漪咬緊了牙,字像是從緊閉的牙縫中磨出來的:“不影響。”
鄭緒把作業理好,順便把秦漪那半等作業抱回來,淡笑着扔下一句“影響的”就起身離開了。
秦漪沖上來把他按在牆上,一副怒容:“我說了!不影響!我對不起你,你能不能給我個彌補的機會!”
這語氣活不像來認錯的,倒像是來找鄭緒打架的。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本來是抱着低聲下氣的準備來的,結果一看見鄭緒這礙眼的笑容他就被火氣沖的什麽都忘了,他只想讓那個屬于他的肆意少年趕緊回來。以至于脾氣也跟着暴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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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