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鄭緒被他吼的人都愣住了,秦漪聲音沒壓,路過的同學便正大光明的打量起兩人。
鄭緒腦子馬上上線,反手抓住秦漪的手腕,大力且堅定的掰開了他的手,随後整個人恢複自由。
鄭緒理了理稍亂的校服,聲音不大的說出了今天第一句發自內心的實話:“不能,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是真心覺得沒必要,向他道歉沒必要,讓他給機會也沒必要。
就,回歸最初吧,回歸最初互不來往的樣子。
鄭緒抱着作業本離開了,秦漪如同過去許多次一樣沒有追上去。從前是不想,現在是沒資格。
他似乎永遠都無法和鄭緒并肩而行,而那三個月的接觸不過是一次出了錯的相交而已,他們最終還是要回歸陌路。
直到回到班上,秦漪才想起口袋裏放着的報名表。
他盯着鄭緒空着的位置看了一會,仍舊想把報名表給鄭緒,沉默了會,他又起身出了教室。
“叩叩。”下午上自習的時候,突兀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所有人都擡眼望去。
來人的手臂上戴着值日的袖套,是學生會的,看上去是個學長。
學長揚聲問:“鄭緒同學在嗎?”
鄭緒便站起來:“在。”
學長朝他點點頭,扔下句“和我出來一下”。
鄭緒剛出去,學長就把一張紙塞進了他手中,然後道:“這是校長讓我給你的。”
鄭緒一頓,想不到校長找他能有什麽事,但校長是在對他很好,所以他下意識的就答應了下來。
等到學長走後,鄭緒才把那張有折痕的紙撫平。
是福利院志願者報名表。
上個學期他沒去,這個學期為什麽會讓他去?
鄭緒微撇眉下意識不想去那種全是小孩的地方。
可這是校長的意思,鄭緒只好認下。
他當然可以拒絕,但他并不想辜負一個對自己好的人的心意,他們校長是一個很慈眉善目的小老頭,很開明,經常號召學生們尋找自己的熱愛,學校裏有意義的活動也不少,小老頭是真心想要讓他們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
當然,鄭緒親近他的原因不只是因為這個。
再加上,校長和鄭緒有點淵源,所以鄭緒對校長是真的敬愛,而不是這種裝出來的乖巧禮貌。
秦漪料的沒錯,有校長為前提,鄭緒果然去了。
是的沒錯,他膽大妄為的找了一個眼生的學長一起利用校長的名頭把鄭緒給騙了。
秦漪承認,他的确不道德,可他都不道德那麽多次了,再多一次也無所謂。
星期六一早,鄭緒就穿着志願服到了學校,站在校門口和老師彙合。
八點将近,四十個學生也差不多到齊了,老師便讓他們上大巴,鄭緒動了動嘴,想說他們班還有一個人沒到。
但最後還是閉上嘴,安靜的跟在人群尾部上車。
大巴前排被坐滿了,鄭緒便壓低帽沿往後走,後排空出了內側的一個位置,他剛要出聲麻煩人家讓一下,就看到那張自己剛才還擔心了一下的臉。
他垂眸看着他,說:“麻煩秦主席讓一下。”
志願者帽子也是紅色的,這顏色深,把鄭緒襯得越發白,那雙掩在帽沿下的眼中沒什麽情緒,看上去有點兇。
秦漪沒再犯賤招惹人家,很快就把他放了進去。
鄭緒不想和他說話,就把帽沿一再壓低,裝作自己睡着了的樣子。
秦漪果然沒跟他說話,鄭緒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某處又酸脹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追究不适感的來源,就感覺到有東西在往自己手裏鑽,他一驚,猛地睜開眼,手上下意識的動作被抑制住。
并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只是一瓶AD鈣,他在傷殘時期喝的快膩了的AD鈣。
鄭緒的視線被帽沿遮住,這使他無法看見秦漪的神情,但心中原本的酸脹感消失不見了。
他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反應,于是便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裝睡。
半個小時之後到達目的地,所有人都趕着下車之時,鄭緒跟老師輕聲請求:“老師,我有點東西要準備一點,一會就追上你們,可以嗎?”
他聲音不大,聲線又青澀好聽,問“可以嗎”的時候就像在不明顯的撒嬌,老師于是很痛快的答應了。
鄭緒和他說的一樣,很快就追了上來,依舊跟在人群後面進入福利院。
盡管老師事前和孩子們打過招呼,為他們的到來打了預防針,但是孩子們和他們見面的時候還是很拘謹,沒幾個敢自己靠上來的。
福利院裏的孩子不少,一群縮在一起看着挺揪心的。
志願者裏有大部分都是女生,見此狀,心疼的一塌糊塗,一個個湊上前去溫聲細語的和孩子們交流,生怕把孩子們吓跑了似的。
鄭緒本來就是個湊數的,沒人來黏他,他也不去主動去找人,樂得自在,一個人坐在樹蔭底下吃糖。
突然一只不那麽白的小手伸了過來,鄭緒吓了一跳,順着那只小手飛快的看過去。
是一個小女孩,她膚色健康,眼睛靈動,鄭緒被這麽雙幹淨的眼睛注視着,沒有來的心虛。
他與女孩對視片刻,小聲問:“你要吃糖麽?”
小女孩搖了搖頭,指着他手中的糖紙比劃了一下。鄭緒意識到她不會說話,趕緊把糖紙給她,還随手給人塞了幾顆糖。
小女孩就對他笑,又給他比劃了一個動作,他估摸着是“謝謝”的意思,立馬道:“不用客氣。”
小女孩低下頭去,手指靈動,沒多久,一只小巧的千紙鶴就躍于她的掌間。
她拉過鄭緒的手,把千紙鶴放在他手上,然後在他另一只手上慢慢寫下一句長長的話,鄭緒努力拼湊完句子,愣住了。
小女孩寫的是——“它會把你不屬于你的負擔帶走,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之後小女孩就揚起更加歡樂的笑容朝一個方向跑去。
鄭緒看過去,那裏只挺立着一個筆直的身軀,而那身軀的主人也正凝視着他。
兩人的視線在數十米間相撞,當初什麽所謂的錯誤相交在此刻變成了易碎的玻璃。他要他們相纏,那這塊玻璃又算得上什麽?打碎就是了。
鄭緒站起來,手中還托着那只千紙鶴,生怕掉了。
他當然還沒遲鈍到不知道那句話是秦漪對他說的,但就是因為知道了才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已經決定好了的啊……
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決定好了的……
不可以……
不能……
……操。
鄭緒忍不住了,在秦漪牽着小女孩無限跨步靠近他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反悔吧。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麽?
來得及吧……
可是他的試驗結果也證明了他的結果沒錯,大家都喜歡他這個樣子,他真的要因為唯一發出不同聲音的秦漪反悔嗎?
鄭緒無限糾結。
他其實是知道的,他想為之反悔的人并非是秦漪,而是他自己,是那個被迫壓在角落卻不斷嘶吼着的自己。
他多想做回自己的聲音,他能強迫自己無視掉,但他做不到無視秦漪這個外界的聲音。
不管之前秦漪的想法是什麽,現在,這一刻,他的聲音與鄭緒內心竭斯底裏的聲音重合了。
鄭緒有些迷茫的,在外人看來是沒有邏輯的問:“……我還有資格反悔嗎?”
秦漪懂了他的意思。
鄭緒茫然的看着他臉上的笑意,聽見他說:“這不是反悔,這是你的成功。”
……他的成功?
他成功了什麽?
秦漪卻沒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輕輕抱住了他,一掙就可以脫開的那種,鄭緒感覺到耳尖有熱氣流動:“歡迎你回來,阿緒。”
鄭緒終于回神,他為自己的不堅定羞愧,也為自己的解脫而輕松,雖然他暫時依舊無法做到徹底成為自己,但起碼身邊又多了一個屈指可數的真正站在他身邊的人了。
他手指動了動,自己和自己賭氣般的用力回抱住秦漪,随後又洩了氣般的抱怨:“你能不能讓我變得有毅力些?”
別總是兩句話就弄的他丢盔卸甲,什麽都想後悔。
秦漪低低的笑了,又成了那副沒個正經的樣子:“你還想多有毅力?這都和我冷戰多少天了,我的心都快碎了。”
鄭緒嫌棄的推開他:“你說話別這麽娘了吧唧的,絕交就絕交,說什麽冷戰,你當小姑娘處閨蜜呢?”
小姑娘本人正站在邊上好奇的看着他們倆擁抱:“?”
見到終于有人注意她,她才打起了手語。
秦漪蹲下來,笑着和她說:“是啊。”
小姑娘便又繼續比劃,秦漪耐心看完,回答道:“好,我一定會好好對他的。”
鄭緒聽這句話總覺得不對勁,便問:“你們在說什麽?”
小姑娘拉過他的手,想寫給他,秦漪卻一把拉過他的手,笑眯眯的說:“沒什麽,我們在說一只剛剛找到家的小鳥。”
小姑娘疑惑的歪歪頭,鄭緒也很疑惑。
這不明顯哄小孩呢嗎?
……而且小孩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