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朝被推翻至今也不足百年,出自五柱國赫連家的太祖皇帝赫連章以順應天意的稱號改朝換代,其皇後郭氏正是京師郭家的嫡長女,赫連幼清的曾皇祖母。
貞元七年,繼位的高宗皇帝又迎娶了郭家女為後,也就是赫連幼清的皇祖母,大郭氏的長姐。
但之後的郭家女卻沒有再次掌管後宮,僅做到貴妃,并在五年前去世。
雖然多少隔得遠,但真要算起來赫連幼清與郭家還多少有那麽一丢丢血緣關系。
這也是為何小郭氏的幼子能稱呼赫連幼清為公主姐姐,不過到底是有些越了線。
顧文君乖乖的充當自己的背景布板,就等着衆人将赫連幼清迎入府內後,找機會溜走。
好在這些人也并未在府外停留許久,便浩浩蕩蕩的進入府中。
就在這時,原本要走的顧文君腳下一頓,轉開頭看向公主儀仗中的一輛馬車,辘辘的馬車聲中,車蓋相連着十駕繡着織錦寶馬雕車安穩的行駛,馬車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金色細軟的柔紗遮擋。
那是公主的随行禦辇,辇中自然是赫連幼清的私人物件。
“大爺?”正攙扶顧文君的東菱見她停下,不免疑惑看向了她。
顧文君眉頭一緊一松,她微眯着眼,細細打量着已經在噠噠的馬蹄中行過的寶馬雕車,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可是身體不适?”東菱擔憂問道。
顧文君搖了搖頭“無礙。”她頓了頓。“走吧。”
“是。”
東菱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事實上對于今天能看到天家顏面的她來說,至今還有些恍恍惚惚的。若不是一旁大爺需要她小心陪護攙扶,以東菱跳脫的性子怕是早就想在向前一些,近距離的一探天顏。
哪怕那禦辇已經行遠,顧文君都有些游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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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就在剛剛,在那禦辇中,她竟然感覺到微弱風元素的能量。
或許是這破身子太過虛弱産生幻覺,但也有可能有什麽東西将能量阻擋,讓她一時也摸不清楚。
考慮到長公主舟車勞頓,将赫連幼清等人送到單獨修葺的一處觀園後,衆人便恭敬離開。
這處觀園雖比不得睦錦堂的奢華,卻也精妙到了極致。
回廊中曲徑通幽,游廊似環龍繞行,翠竹掩映,又有石子漫路,溪水潺流,一帶翠嶂被百竹遮映,又有林木聳立,奇花閃灼。
遠遠一望,似有天水一線間,亭臺水榭中,花木曲徑之下在漸行數步,可見雕梁畫棟的飛宇樓閣,水磨的群牆下,白石臺叽,鑿成的斑駁花草樣貌,又有樣如猛獸珍奇縱橫拱立。
最精妙的還是将珍奇異鳥放在單獨的亭榭之中,既能讓人遠觀,又不會驚擾了貴人平添厭煩。
見顧家的人已走,赫連幼清身邊的大宮女司琴忙差人伺候長公主梳洗。
侍女們井然有序各司其職,等到日頭西落,早有禦廚在東廚備好佳肴等候差遣。
似乎是忙亂了一天身體乏累,赫連幼清并沒有食欲,沐浴更衣之後便軟在了卧榻上。
一雙狹長的鳳眸此時微微合着,既無平日的凜然生威,又無白日巧笑嫣然,瓊鼻玉宇,唇若點櫻,膚無需敷粉便白膩如脂,只虛虛睡着,便以容貌極盛。
她身上僅着着一件白鍛連襟滾着銀雲金線繡着五鳳歸元的輕紗,一抹淡青色的貼身小衣虛虛的伏在胸口,肌膚若雪,呼吸起伏間,可見盈盈雙峰若隐若現。
烏黑如泉的長發在侍女小心擦拭下如流水滑動,赫連幼清側卧于榻,籠罩在一片朦胧的陰影之中,立于內室通體鎏金的長信宮燈,燭火亂顫,明明滅滅。
這時司琴持着一盞宮燈從外走入,将宮燈交給一旁的侍女,穿過宮女卷起的白紗串着紅紫相間珊瑚珠的簾帳,緩步走了進來。
見赫連幼清在榻上淺眠,司琴接過小宮女手中鎏金透雕白玉梳,小心的持起赫連幼清的發,輕輕地梳着。
好一會兒赫連幼清才稍微擡起眼,睫毛翕合間,狹長的鳳眸猶如漫上氤氲的煙雨,水潤的落滿星光。
“如何。”她嗓音有着清醒後微啞,眉宇間染了些許的倦怠。
“與司棋說的不落絲毫。”司琴恭謹道。
長公主出行雖有宮婢跟随,但要伺候周全,還需些粗使雜役聽候差遣,顧家想得周全,無需宮中的人多說,早早就安排好将顧家的仆婦放入後院。
但也未必不是沒有其他的目的在裏面。
司琴自小就陪伴赫連幼清,如今能做到大宮女,自有一番過人能力。
想要打聽些消息,單單利用觀園裏的顧家粗使,便以手到擒來。
“不過奴婢其實不大敢确定。難保顧家人放在觀園裏的仆婦沒有其他心思,奴婢覺得,還需再多觀察些時日。”司琴猶豫了頓了頓繼續道:“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顧家大房的嫡子身子是一直不大好的。就是不知近日受了什麽刺激,忽然挑了二房和三房的梁,觸怒了睦錦堂的老太太。”
“這麽說,顧文君還真是應了那句大夢初醒?”赫連幼清嘴角噙着一抹笑,面容卻是讓人辨不出是喜是怒。“嬷嬷,你覺得呢?”
“老奴觀那位的氣色,确實是體虛之症。”立在一旁的徐嬷嬷躬身說道。“看着不像是後天,倒像是先天就從娘胎裏帶的。”
“顧文君老老實實的活了十八年,忽的轉了性子,不止将二房和三房鬧得雞犬不寧,還清理了西院的仆婦。”
赫連幼清起身,鬓發低垂斜插碧玉簪鳳釵,愈加顯得體态修長。
“不偏不巧的,又将本宮安插在裏的人發賣了出去。”
一旁的宮女手托鑲金嵌玉的紫檀木盒,盒內躺着一支玉蟬金桐葉簪,白玉打造的小小玉蟬憨态可掬,雕工精致栩栩如生。司琴用帕子拾起細心的插 》?在赫連幼清的鬓發之間,之後捧着一面小鏡端在她的面前
赫連幼清擡眸看着鏡中頭飾。“若說無心,本宮卻是不信的。”
“這麽說顧文君一直在扮豬吃老虎?”說話是一名看起來年紀不大,梳着包包頭的小宮女,她身着淡青色宮紗,面凝娥脂,神若秋水,眉如遠黛青山濃墨如畫,雙目晶晶如月射寒江,一笑時頰邊有着小小的梨渦。
“司畫!”司琴輕叱了一聲。
到底是覺得眼前的小宮女越了規矩。
那名叫司畫的小宮女吐吐舌,有些懼怕司琴,卻又不服氣道:“我說的哪裏錯了。”
司琴被司畫理直氣壯的語氣噎的胸口一堵。
要說這司畫,還是三年前赫連幼清去溫泉山莊散心時撿回來的一個毛頭丫頭。
當時司琴只覺得這丫頭片子渾身泥濘,除了一雙杏仁大的眼格外有神,縱觀上下就是個臭氣熏天小乞丐,若不是赫連幼清帶回來,以司琴的性格根本就不會去主動照顧一個禮儀全無沒規矩的小丫頭。
意外的是,原本在她看來面容糟糕的司畫一番梳洗後,竟讓向來在宮中見過各色美人的她都不免眼前一亮。
樣貌雖然不俗,但這性子委實是讓她頭疼。
司琴作為大宮女,帶在身邊矯正了三年,雖讓其懂了些宮中的規矩,但在司琴看來,到底是“野性難滅”。
這不,這丫頭又頭腦一熱又壞了規矩。
不過……
司琴快速看了一眼赫連幼清,見對方并沒有任何怒色,反而好以整暇的開了口。
“為什麽你覺得顧文君在扮豬吃老虎?”
見赫連幼清沒有怪罪的意思,已經多次在對方眼前大膽慣的司畫沖着司琴得意的揚了揚眉眼。“殿下剛剛不也說了嗎,顧文君老老實實十八年,忽然變了性,又攪得二房三房不寧,前面軟弱可欺,後面又打的二房三房措手不及,這不就是扮豬吃老虎嗎?”
“那為什麽他不繼續扮下去,反而是這個時候有了動作。”赫連幼清又問。
顯然未考慮到這一點司畫一愣,眨巴眨巴眼,想了半天才磕磕巴巴道:“那,或許是威脅到了他的利益,所以才反擊。”
“也不無可能。”赫連幼清語氣一頓,随後又道:“但據本宮所知,在這之前二房和三房對顧文君并沒有什麽動作,顧文君也并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赫連幼清整個人慵懶的靠在軟墊上,眉目流露出些微的肆意風流。“就算有被推下水這一點,但也不足以說明什麽,畢竟這十八年裏,顧文君沒少得到這兩房的‘照顧’。”
司畫被問的頓時語塞,她一時有些慌,杏仁大的偷偷的看向司琴。
司琴心下一嘆,叫你多嘴。
但看殿下的卻是沒有怪罪的意思。
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丫頭片子還能保持三年前的性子,還不是殿下縱容的。
到底是沒忍心,司琴輕聲道:“殿下。奴婢鬥膽猜測。”見赫連幼清看向她,司琴猶豫道:“會不會和殿下此番來西涼有關。”
窗外有細風卷入,宮燈裏燭火晃動,引得宮女忙将窗扉合上。
內室一時變得寂靜下來,榻上的長公主凝眸不語,一旁的宮侍更是大氣不敢喘一下。
“阿嚏。”司畫發出短促的噴嚏聲。
司琴瞪了她一眼,被瞪的小姑娘有點委屈,縮了縮脖子撒嬌拽了拽司琴的袖口。
“都下去吧。”
這時赫連幼清開了口。
“殿下可要用膳?”司琴聽了忙道。
眼看赫連幼清就要拒絕,徐嬷嬷勸道:“天寒霧重,殿下身子還未調養好,老奴剛剛交代了東廚,備了滋補暖胃的湯羹。”
徐嬷嬷自赫連幼清幼時就陪在身邊,說的話自然要比其他人更有效果。
赫連幼清想了想這才點了點頭。
見赫連幼清松了口,司琴拉着不想走的司畫去東廚備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