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媽媽比爸爸大幾歲,他和我說之前很擔心爸爸會在外面偷吃,對吧,是不是很好笑,他那樣的人也會有這種煩惱啊,要我說他根本沒必要擔心,爸爸比不上他的。
我相信爸爸也非常愛他,所以他都不和別的人出去玩的,每次都要叫上媽媽,然後一路就粘着他,像個沒長大的小孩,這時候我就很不喜歡他,那本來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他都是個大人了。等我長大之後,又開始羨慕他。
位于尖東的「大富豪夜總會」臨近午夜依舊是燈火輝煌,地如其名,這裡的常客也是諸如公司董事、工廠經理的各色「富豪」,不說身價百萬,消費起來也是頗為大方的,縱情的狂亂歡愉足以麻醉人的神經,因此如此聲色犬馬場所也常作為談生意的一選去處。
阿瓊原本是這家夜總會的駐場阿姐,奈何最近風頭緊些,她又長得不算非常漂亮的,除去果盤酒水、跳舞唱歌,沒得許多外快可掙,她又愛狠了錢這種好東西,便從月初開始,在休息日與寶儀等人在灣仔、銅鑼灣等地站街,休息時間還在學美容美發,可謂是真正的連軸轉了。
她看中Uki的好嗓子,和夜總會的媽媽商量好,常請他來夜總會助唱,按其他小姐時薪的九成算報酬,如果客人開了酒水,還有提成。Uki以往是喜歡這種不費力來錢快的活兒,只是最近晚上不得空,去的少了。
阿瓊四仰八叉地佔據着他的沙發,不無羨慕地說:「你可真是交了好運氣,遇上個肯給錢的常客。」
「你上個月的收入是我的快兩倍,說這種話,別讓我扇你啊——」Uki将借來的校服挂好,一邊從衣櫃裏翻出一條黑色的短褲,一邊牙尖嘴利地和阿瓊胡侃。
阿瓊聞言發出放肆的笑聲,從沙發上翻下來,她把頭發一甩,扭腰送胯:「那都是老娘起早貪黑的辛苦錢!」
Uki笑了一聲,套上漁網襪,穿好短褲,拿起摩斯坐在她旁邊:「這話你倒是沒說錯。姐姐,做得這麽賣力,當心最後錢也落不到自己手裡。」
「呸呸呸!」阿瓊罵了聲晦氣,在手心擠了一團摩斯,給Uki一頭柔軟的捲發抓蓬松,再做出造型,露出飽滿白皙的額頭。不消幾分鐘,他就一改之前的學生氣,變得明豔動人了,阿瓊滿意地拍拍手:「好似比戴安娜王妃還漂亮幾分喔!」
「老天爺……是——你手藝好——」看見阿瓊得意的笑容,Uki也無奈地嗤笑一聲,推推她的肩膀,提醒該走了。
「說起來你今天怎麽轉性,能唱到後半夜了,之前不是加錢都不多待嗎。」阿瓊踩上高跟鞋,沖着Uki擠眉弄眼,「怎麽,最近缺錢?缺錢同姐姐說呀!」
Uki翻出一雙淺跟的皮鞋穿上,聞言,佯裝驚訝:「別,再放我高利貸。不把我的存款騙成個位數,你這個守財奴是不會安心的。」
「哪有……」阿瓊嘟嘟囔囔。
「天文臺預告打風,原本的客人改到了明天。所以今天我是全鐘,到早上五點半,如果有酒水按比例付我,現金面結。」Uki一挑眉。
阿瓊對着他一通指指點點:「還說別人守財奴……你自己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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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一樣——與其乾等着,不如趁着時候賺點錢。」
阿瓊不解:「等着什麽?周日的客人?」
Uki瞥了她一眼,笑笑:「沒什麽。」
下午四點鐘,天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一陣急一陣緩,待到七點半,雨幕已經連成片,電視裏也有不斷滾動的字幕,通告天文臺已經挂起了三號風球和黃雨預警。
八點二十五分,天已經黑透了,騰起的水霧将天地包裹得渾然一體。Fulgur站在店門口,手裡夾着一支點燃的煙,盯着街上的地磚縫兒發呆,一直到燙了手,他才意識到這支煙自己只抽了第一口。
撚滅煙蒂,他看了看手錶,用指腹搓掉上面細小的水珠。
今天Uki應該是不會來了。
Fulgur這樣想着,依舊锲而不捨地點燃了不知道第幾支煙。
将近九點鐘,疾風驟雨幾乎蒙蔽了人們的視聽,街上連車都沒有了,天文臺發出了黑雨預警,周圍的店紛紛打烊,只留着這一盞燈在雨中模煳地亮着。
Uki是一定不會來了。Fulgur深吸了口氣,将煙蒂彈進雨裡,橘紅的火星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落下捲簾門,上鎖,從後門回了屋子,随便熱了些東西吃,他拖着高腳凳,坐在了門口的沙發上,腦子裏忽然出現了Uki說的那句「一個人吃飯太寂寞了」。
即使不願承認,他現在也對這句話感同身受了。
即使是在颱風天,夜總會裏也還是熱鬧非凡,應該說現在還會流連于聲色場所的,一開始就沒打算在雨停之前離開。
Uki被叫去和客人同唱,因為現場只有他會唱日文歌。推開包廂的門,阿瓊也在,很熱情地上前招呼他坐到其中一位客人身邊,對方是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一頭耀眼張揚的金發,如果不是場合不允許,Uki都要吹一聲口哨贊嘆他的好皮相。
面對對面的張羅,Sonny笑了笑,給對方讓出了位置,但是眉眼之間都寫着微妙的局促。
來之前Uki和媽媽生打聽到這一屋子都是差佬(警察),被提醒說話要稍微注意一些,不過不能太過拘束,讓客人覺得沒趣兒。如今Uki暗道好笑,心說這人不已經夠沒趣兒的了,哪還需要自己添一把火。但他還是從容落座于對方身邊,輕聲詢問他的名字。
對方在他脖頸處掃了一眼,看向他的眼睛,臉上劃過難掩的驚訝。他很快反應了過來,禮貌地點點頭:「Sonny.」
「我叫Uki,」Uki沖他微微一笑,「或者你可以跟着她們叫我‘靈媒’。」
「為什麽?」Sonny看着他的異色瞳,不自覺地順着他的話問了下去。
Uki做出一副略帶驕傲的神情:「因為我看手相很準,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但她們都這麽說。」
Sonny雖然不知道「手相」是什麽,但還是眨了眨眼:「是嗎?」
「那當然,要試試嗎?」Uki向他伸出手,Sonny猶豫片刻,将手裡的啤酒放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Uki是真的有點想笑了,便順勢倒在了Sonny身上,板着他的肩膀一副笑得直不起腰的樣子:「是手心啦——又不是求婚!」
這樣直白的話臊得Sonny一陣臉熱,正好前一個唱歌的人剛結束,阿瓊一邊起哄兩人剛見面不久就拉上手了,一邊為兩人點好了歌,是中森明菜的《難破船》。
Sonny聽見對面的調侃,面色變了變,松開了Uki的手。後者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也不介意,拿起話筒接上了歌詞的第一句,很快Sonny也接上了他的節奏,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生生把這首失戀歌曲唱成了情歌。
幾首歌下來,包廂內的氣氛被炒熱。Uki觀察到本次聚會的中心是一位看着有些年紀的中年人,相比Sonny的局促,他在這種環境中就自在許多,應當是常客了。警察在閑暇時刻來夜總會也并不是什麽稀罕事,Uki認識的阿姐中,還有不少都服務過這個職業的客人,脫了那一身制服,他們和其他各行各業的比起來,沒有任何區別,也得喝水吃飯、睡覺做愛。偏有人要分個高低貴賤,一些被捧成教堂中的聖人,一些被踩進泥裏,可誰還記得追随耶稣的妓女同聖母共享一個名諱呢。
Sonny察覺到他的注視,視線投過來,Uki眯着眼笑了,仰頭喝了口酒,Sonny眼神閃了閃,也低頭露出了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酒過三巡,Uki覺得有些頭暈,便和阿瓊使了個眼色,偷偷熘到沒什麽人去的衛生間,把胃裏的酒都吐了出來。
現在是淩晨兩點,從下午到現在,他已經将近十個鐘頭沒吃東西,偶爾喝得上一口水,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喝酒。對嗓子不好,對胃也不好,但這就是這裡的規矩,偶爾一次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吐夠了,他走出隔間,在水池洗手漱口,補好了口紅,點上煙,靠在排氣扇附近醒酒。
高檔的夜總會就算是衛生間也是富麗堂皇的,香氛有些過濃了,但能給人一種清潔得當的潔淨感,甚至比包廂裏的空氣讓人舒服。
Uki餘光瞟到一個人影,看過去。
是Sonny.
「你還好嗎?」年輕的警官沒有往裏走,停在了衛生間的門口。Uki則沖對方一笑,答非所問道「抱歉,我不太會喝酒」,将煙暗滅在水池附近的煙灰缸裏。他跨上包,側身想從Sonny身旁走過去,對方卻進了半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Uki擡眼看過去,臉上是一點裝出來的天真。
「你會收錢和人上床,對嗎。」Sonny的語氣很篤定,一雙灰紫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盯着他。
Uki愣了數秒,低頭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後退了幾步拉開和對方的距離。
「我如果說是,你是想花錢舒服一次,還是利用職務之便,抓我去坐監?OT時間太長了吧,阿sir。」說到後半句的時候,Uki的語氣已經不大客氣。
他強硬的态度反讓Sonny面露局促,他看向一邊,不敢和Uki對視,卻又猝不及防撞上了鏡中Uki的目光。他一時間說不出話,直接上前拉住了Uki的手。
「就按你說的。多少錢。」他聲音發澀。Uki笑笑,報了一個價,沒成想Sonny還真當場掏錢遞了過來,臉紅得像着了火。怎麽感覺自己才是逼良為娼的那個。Uki鼻子裏樂了一聲,一不做二不休,收好錢,将Sonny拽進隔間,落了鎖。
「就、就在這裡?」
「Uh-huh?要檢舉我嗎?」Uki輕聲笑着,摸到他的手,引導着他探向自己的胸膛。
Sonny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眼神迷亂起來,俯身想吻他,卻被Uki捂住了嘴。
「這個價可不包含這項服務。」Uki眯着眼睛,松開手,半跪下去,解開他的皮帶。看見裡面的情況,他眼裡閃過戲谑的光,「喔,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mander.」說着,他從随身的包裏夾出一個保險套,拆開包裝。
Sonny的呼吸急促起來,手輕輕撫上對方的捲發,似曾相識的觸感令他愈發動情,他喘了一聲,啞着嗓子:「叫我Sonny……」
Uki将保險套直立着夾在舌頭和上颚之間,不讓牙齒觸到柔軟的乳膠材質,聽見這話,他擡眼與Sonny對視,清晰地看見了他眼中翻湧的情慾。
儘管相處時間不長,Sonny的喜好卻很好猜,他似乎锺愛異色瞳,但也很清楚對方不一定是喜歡自己的這對。
「好的,Sonny.」他含含煳煳地回應,接着,在對方的注視下,他摟住他的腰,将頭埋了過去。
衛生間的排風扇嗚嗚作響,因為颱風天線路不穩,鏡子旁的燈管偶爾發出一兩下肉眼可見的閃動。
隔間內,Uki滿眼笑意地松開了Sonny,将保險套摘下來打了個結,扔進垃圾桶,擡眼見Sonny滿臉通紅,臉上是無暇修飾的驚愕和羞愧。這更加取悅了Uki,他從旁邊拽了截兒衛生紙,幫這個持久力不足的警官擦了一下,甚至貼心地幫他提上了內褲。
「真是驚人,剛剛發出了初夜一樣的聲音啊,Sonny。我身邊沒一個男人射精時會這樣。」Uki毫不留情地出言嘲弄,他站起身,伸手去開隔間門,被Sonny一把握住了手腕。
「只是這樣?」對方還有些喘,聲音中還帶着情熱的餘韻。
Uki輕輕撥開他的手:「你的問題很多啊,警官。我說過了,‘付錢舒服一次’,或者你還想再來一單生意?」
聞言,Sonny嘴張了張,眼神漸漸冷卻了下來,就當Uki以為他會提褲子走人的時候,Sonny卻重新給門上了鎖,掏出錢,折放前胸的口袋裏,伸手撫上Uki的後脖頸,微微用力:「就按你說的。」
有錢不賺王八蛋。Uki從鼻子裏笑了一聲,撫摸過Sonny的胸口,能感覺到對方心髒有力的搏動,他一隻手伸下去套弄對方的下身,湊到對方耳邊,小聲地叫他的名字,對方很快有了反應。
「閉上眼睛。」Uki吻了吻他的耳廓。
或許是已經釋放過一次,這回Sonny的表現完全稱得上是一雪前恥。Uki最後不得不用牙齒的輕輕嗜咬對方的冠狀溝,再含住,用舌頭中部更粗糙的地方去舔弄,以刺激對方快點結束。
Good boy……Sonny喟嘆出聲。
他的手指松垮垮地伏入他的發間,一副想用力又不敢的樣子,有時被挑逗得太厲害,他才會不自覺手指絞緊,喉嚨裏發出難耐的呻吟。一個名字一直壓在他的舌根處,随着每次喘息和吞咽來回游走,直到最終釋放的時候,他忍不住叫了出來,又迅速将它咬回了牙關之間。
Uki別過頭去,捂着嘴咳了好幾聲。最後那一下頂在了他喉嚨裏,觸發了嘔吐反射,好在對方戴了套,不然這一下非嗆住他不可。
「抱歉、」Sonny睜開眼,有些慌張地伸出手,看清對方的臉之後,他的眼神顫動了幾下,默默攥緊了拳。
Uki擺擺手錶示不介意,吞咽了幾次壓下那股反胃,喘了口氣,像之前那樣幫對方處理好,起身,利落地從對方口袋裏抽走了鈔票。
他的口紅都被蹭掉了,又要重新補,發型也散了大半,他便所幸将劉海撥亂,從包裏拿出兩個金屬發夾,将劉海夾在一側。
Sonny從隔間裏走了出來,走到離他最遠的那個水池洗手。Uki注意到他刻意的小動作,不以為意地笑笑,漱了漱口,取出口紅點在嘴唇上,随口問道:「嘿,Sonny,誰是Alban,前男、」
「閉嘴!」Sonny猛地關掉了水龍頭,眼神不悅地看了過來,可又像是被自己聲音中的憤怒吓了一跳似的,嘴唇抖了抖,接着又抿成了一條刻薄的線。「閉嘴……」他重復道。
Uki補妝的動作一頓,偏頭毫不畏懼地對上Sonny的目光。他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方才好像并沒有在這個陌生的名字前冠以任何不禮貌的前綴,為何對方一副自己剛問候過他全家的樣子。
「好的,Sonny.」他語氣冷淡。
「別這麽叫我。」對方丢下這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Uki轉臉看向鏡子裏,用手指暈開口紅。過了一會兒,他手撐在水池邊,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嘆出來。
他媽的可恨的純潔真是難頂,他心裡暗罵。只是說個名字,就給冒犯上了,這該死的愛性合一。
回到包廂,正碰上要出門找他的阿瓊,Uki向裏掃了一眼,并沒有見到Sonny的身影。
「你去了好久啊!」阿瓊拉他進屋坐下,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吓壞我了,那個差佬和你前後腳出去的,結果你們好久都沒回來,怎樣,他沒為難你吧?」
「你說誰?」
「就是那個呀!」
「Sonny?」
阿瓊打了他胳膊一下:「你怎麽好像不知道似的!」
Uki笑笑,撒了謊:「我沒見到他。」
「胡說,你頭發都亂了。」阿瓊不信。
Uki捏了捏眉心:「講點道理,Bitch,我在對着馬桶吐的時候還得注意着不搞亂發型嗎?」
對方靠着他肩膀咯咯笑出聲,不再追問,拉他加入猜枚游戲。
位于夜總會深處的包廂感覺不到外面的日夜交替,「布倫登」帶來的暴雨不知何時已經消停,風球也降到了三號。偶爾下着些淅淅瀝瀝的小雨,伴随着潮濕的風,像一場激烈性愛後的愛撫和親吻。
快早上五點,Sonny才重新回到包廂內,同事們紛紛笑着說還以為隊長打算逃單,準備好好記他一筆。Uki只在對方進門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之後便專心致志地擺弄着幾枚骰子。餘光裏,Sonny朝他看了幾秒,才再轉過頭去和同事說話。
Uki提前走了,他的下班時間就到早上五點,跟媽媽生領完工資,他靠在更衣間的櫃子旁抽了支煙,正巧碰見送完客回來換衣服的阿瓊一行人。幾個女孩子早認識他,毫不避諱當着他的面就脫得赤條條的,其中一個跟阿瓊相熟的,還和Uki展示了男友給新買的內衣。
「Uki,他問我要你的聯繫方式。」阿瓊的聲音從櫃子後面傳來。
Uki從鼻子「嗯」了一聲,吐了口煙:「給了?」
「當然給了,乾嘛擋你財路。」
「萬一是要抓我呢,他可是差佬」
阿瓊探出頭來:「哇,這麽多妹妹仔,要抓早抓了,哪有這麽迂迴的,再說,‘放蛇’也放不到這裡來。」說完又縮了回去。
Uki叼着煙笑了笑,沒有回話。
他回到自己家,沒吃飯,只草草卸了妝,倒頭就睡。下午三點鐘,Uki被一通電話吵醒,他抓起床邊的電話放在耳邊,臉還埋在枕頭裡。
「Hi——Honey.」電話聽筒裏傳出Nina的聲音。
Uki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我明天會把制服還給你……」
「Oh——抱歉,你還在睡覺,」Nina立刻道了歉,聲音柔和下來,不再那麽亢奮了,「制服你什麽時候用完再還,Yugo還有一套換洗的。」
「感激不盡……」Uki把自己從床上拱起來,但還是閉着眼睛,「打電話是為什麽事情?」
Nina在那頭嘿嘿地笑了幾聲,說明天有工作走不開,問Uki可不可以接她兒子去家裡待到晚上。
「你和Yugo說了嗎,他未必樂意來。」Uki打了個不情不願的哈欠。
「Uki——」
「他已經十七了Nina,別總把他當小孩子,比起來我這裡,他可能更願意去朋友家。」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傳來不是很清晰的談話聲,随後一聲咔噠,似乎是話筒易手的時候磕在什麽上,随後那頭傳來Yugo嘹亮的聲音:「我會去!」
Fuck。Uki把話筒拉遠了一點。
Nina的聲音依舊是溫柔動聽的:「Sorry honey……晚些時候我把學校地址發給你。」
「我知道他學校在哪兒,叫他明天在附近的路口等我。」
讓我想想,剛剛說到那裡了。Yugo哥哥?他好喜歡和爸爸吵嘴,每次見面都要吵,每次Yugo哥哥都會輸,但是Nina阿姨說他們關係其實很好。
哥哥對我比對爸爸好多了,他還送給我了一個毛線帽,但是不知道被我扔到那裡去了,可能是被爸爸搶走了吧,Nina阿姨之後來看我的時候,又帶了一個過來,是紫色的。
她說Yugo哥哥考上了大學。挺好,Nina一直指望他有出息。
Uki抓了抓頭發,挂斷電話,又在床上趴了一會兒才起身去浴室。
天已經放晴了,但中學大都明天才復課,穿着一身制服上街未免太招搖,Uki便在外頭套了一件薄外套,搭上了去港島的巴士。他提前出了門,打算找一趟Fulgur。
他有意擱置了對方一天,可硬要說有多麽故意,也沒有,昨晚是颱風天,就算不去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希望Fulgur在等他。
到店裡的時候,Uki發現Fulgur不在,只有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坐在走廊裏,應該是客人。對方看見他,微微點頭示意,未等他回應,便沖工作間裏一招呼,「老闆,有客人。」,随後指了指Uki所在的門口。
「不好意思,請在沙發上等等。」Fulgur的聲音傳出來。
Uki走到工作間門口,為保護隐私,屋裡還有一道屏風,将客人擋地嚴嚴實實,只偶爾能從縫隙中看見紋身師的背影。
「Fufuchan.」Uki小聲地叫了他一聲。
幾秒後,Fulgur從屏風後探出身,面色詫異:「Uki?!今天不是不用上學嗎?」
女顧客也很好奇,在Fulgur身後伸長了脖子往外看,見是個漂亮的男孩兒,便開起了紋身師的玩笑:「你家孩子嗎,Fulgur?」
聞言,Fulgur愣了一秒,看向Uki,像是在徵求他的同意。Uki不自覺攥緊了書包帶,低下頭。
「算是吧。」他聽見Fulgur笑了笑,再看過去的時候,是對方繼續工作的背影。
女顧客倒是挺待見Uki,連珠炮似的問着,「多大啦?中學生?在哪間學校念書呀?」見Uki躲到了她看不見的地方,也不覺得尴尬,笑着說「喔——還挺害羞」。
「他上中五了,學校在旺角附近。別逗他了。」Fulgur連忙出聲。
Uki等了一會兒,覺得Fulgur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想到自己不能多待,Uki舔了下嘴唇,去Fulgur的工作臺上給他留了一張便條,寫着家裡的電話,用一塊吉百利巧克力壓在臺面上。
勾好了線,接下來是打霧上色。在換器械的空檔,Fulgur發現Uki還站在門口等他,自知冷落了對方,便指指外面說:「還得好一陣呢,先去坐一會兒吧。」
Uki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得回去了。昨天、昨天我在朋友那裡,風太大了回不了家。想過給你打電話但是……對不起。」不知是不是介意有其他人在場,Uki并沒有說下去,轉頭離開了。
Fulgur反應了好一陣,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解釋昨晚為什麽沒來,心說這下還真像是夜不歸宿的小孩第二天在和父母道歉。
「真是你家小孩?」女顧客好整以暇問道。
Fulgur:「Why asking ?」
「Uki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你哪生得出來這麽好看的。」
Fulgur不置可否,調整好器械。
「只是開玩笑,fuchan是難得的美男子、」
「別這麽叫我,Enna,後面上色會有點痛,忍不了就說話,我們會停一停。」
Enna:「Oh——你這個說法真可疑——」
門外的中年人清了下嗓子。
「oh my god……」,Enna眼神飄忽了幾下,聲音正經,「Okay, okay. 請繼續!」
————
一隻手伸過來,将Uki唇間的煙拿走。
昨晚沒睡好嗎?對方問着,指腹蹭過Uki眼下的青黑。
和同學唱卡拉OK,通宵,今天就來陪教授你了。Uki說。
「教授」——對方習慣讓學生這樣稱呼他。
聽見這話,教授笑了笑,對方是在按自己的興趣說話,這一點他不至于聽不出。洗澡的時候抽煙可不是個好習慣,他如是評價道。但在屋裡會觸發煙霧警報,Uki将額前的濕發抓到頭頂,手腕和大臂上都有繩索留下的痕跡。
我是說少抽煙,才多大,就學着大人抽煙了。教授坐在浴缸邊上,就這Uki剩下的半支吞煙吐霧,頗有些倚老賣老、大言不慚。
Uki嗓子是啞的,他瞥了始作俑者一眼,說尼古丁可以麻痹神經,您今天下手有點重了,總要允許我用些東西去止痛。
抱歉,我忍了一整天,有點控制不住。教授含着一口煙,和Uki接吻,把他嗆得直咳嗽,他笑着說做愛也可以刺激多巴胺産生緩解疼痛,要不要再來一次。
額外的課後輔導要另收費的,教授,今天四個鐘課已經上完了。Uki用濕淋淋的手臂勾住男人的脖子,眯着眼睛笑了,當然,剛剛的「口頭指導」也是要加錢的。
教授習慣了這位「學生」一貫的作風,輕笑了一聲,将煙按在煙灰缸裏,和Uki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作為肯定答復。
晚上八點,Uki獨自離開了位于銅鑼灣的三星級酒店,教授第二天還有課,還要回家備課——大學裏的正經課程,便沒有像往常那樣留他過夜,但是約了他週末去夜總會唱歌,他請客。Uki心情不錯,就答應了。
這周并沒有少賺,甚至因為某位阿sir的光顧,多撈了一筆。
和阿瓊想做攢錢一番大事業不同,Uki是在攢錢養老,他不認為自己能靠這一行過一輩子,像Nina那樣還算有頭臉的高級應召女郎,尚且帶了個養子在身邊,他這個不打算結婚生孩子的,自然要多為自己考慮一下。在尖沙咀的房子是租的,上周他剛供完九龍的一套房,是洋樓,沒有他喜歡的印花玻璃,Uki打算有錢了把它的玻璃全都換掉。此刻他卡裏只有可憐巴巴的三位數,甚至不夠支付下個月的房租。
他按亮行人過路按鍵,耳邊是視障輔助規律的滴滴聲,周圍還有很多人,但他們卻又好像不存在,像Uki指間的白煙,在路燈澄黃的光裏,變得半透明,最後消散。巴士從他面前駛過,帶起一陣風。
Uki忽然很想去找Fulgur,但是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被外套裹住的制服上都是煙味兒,甚至留着上一位客人半乾不乾的精液,他不想這樣去見Fulgur,認為還沒到坦白的時機。儘管他也說不好時機是什麽,或許他早就錯過了那個「最好的時機」。
打車回了尖沙咀的家裡,司機是個年輕人,一路上從後視鏡裏打量了他好幾眼,Uki看了他一眼,覺得長得還算合眼緣,于是作為回報,付車費的時候在錢裏夾上了工作專線的號碼。
這是一個他自認為絕佳的處理方式——對那些想談生意的,無異于剛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而對于那些自認清高瞧不上他這行的,這麽做也能結結實實惡心對方一下。
他餓得胃痛,在附近的糖水鋪裏買了兩份熱的白果腐竹,打算帶回樓上。樓下五十多歲的保安和他打招呼,問他颱風過後頭天開工,生意如何,Uki聳聳肩膀,将一份糖水遞給保安,說是請他的。
「生意跟往常一樣。」
保安只是笑,說腐竹好,補腦提神。
「阿公你說的水能生財是不是騙人的。」
保安又說白果好,止咳潤肺。
電梯到了,是空的,Uki進去按下樓層:「下次給你帶椰汁西米露怎麽樣。」
保安說好啊好啊,要多多加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