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池稚寧橫着進了醫院。
還沒走到電梯間就折回來幫忙的餘隊長負責開車。饒是他也被“淩兄弟”身上傾露的森寒氣息震懾,不敢多問一句,墨鏡一戴,油門一踩,把淩總的千萬座駕開出奔騰之勢。
去的是淩明桦安排的一家私人醫院。一個年輕醫生等在病房裏,掀掀眼皮,再上儀器,一番檢查下來,他無語道:“睡幾個小時就能醒,至于這麽興師動衆嗎?”
淩明桦面色冷峻如冰,“他把石頭拿出來,不過五六秒人就昏過去了。”
“終于有人下手暗殺你了?可喜可賀。”醫生語氣涼涼的,接過餘隊長遞過來的玻璃瓶,試着去拔木塞,“所以意思是,這石頭不能碰水?”
“一點潮都不能沾。”
淩明桦阻止醫生時的語速要慢得多,黑心人并不在意旁人暈不暈,陪小寧受一遭罪最好,可惜醫生也敏銳,碰了碰木塞,最終沒打開。
随玻璃瓶送來的盒子裏有一張卡片,有提醒這東西只能作為觀賞品,如暴露在靳城潮濕的空氣裏會有危險——更何況,那會兒池稚寧的手還是濕的。
“你幫我問問秦黑,我得罪他了嗎?”池稚寧醒來之後也分外無語,跟餘隊長說,“生而為他弟,我很抱歉行嗎?”
餘隊長撓撓頭,“老板說是淘到一個裝飾品,特別好看,急着給你。”
說着話淩明桦就走進病房了,拎着罪魁禍首放到他床頭。
池稚寧拎着被角,戰術後仰。
“封着沒事。”淩明桦語氣沉冷,說,“這到底是誰送的?”
“呃……”池稚寧看向餘隊長。
“小少爺你就交代呗。”看事情淺了不知多少層的餘隊長大咧咧道,“淩總夠意思,還讓我張兄弟在外面守着呢,也不知道是緊張個啥。”
淩明桦的保镖也調來了?
Advertisement
池稚寧望向淩明桦黑沉沉的眼眸,妄圖看穿這人腦子裏的想法,他好順着勁兒編。
然而他純真無邪的臉已出賣一切,淩明桦聲音壓得更沉,似在抑制怒意,“是真話還是胡說八道,你以為我聽不出?”
這倒是,這人一直靜靜地看他表演,三五不時埋汰他一頓,很得趣。
池稚寧扁扁嘴,把餘隊長轟出去,垂下腦袋,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之前和你提過的,我有個大哥,是他送的。”
“親哥?”淩明桦毫不客氣地表示懷疑。
“……”池稚寧攤手,只恨他沒有大哥的病歷,根本沒法解釋這是親哥能幹出來的事。
淩明桦目光冷肅鋒銳,刀一般把他上下剮一遍,“第三遍,你哥是做什麽的?”
池稚寧嘆息,“真是挖礦的,主要在東南亞一代活動。至于産業規模……唔,我沒什麽概念,你往大了想就是了。”
有多大?動辄就給小弟送古董藏品那麽大。
“你身邊的人,楊純,還有那些保镖,都是你哥的人?”
池稚寧說:“是啊。”
淩明桦思忖片刻,輕輕點了下頭。
“哥?”池稚寧疑惑。
淩明桦按了下他的腦袋,說:“休息。”
往大了想,許多事就都能解釋了。
很多次,淩明桦都懷疑池稚寧背後另有金主,保镖、古董,池稚寧裝窮背後的種種破綻,都是那個人示威的手段。
原來池稚寧的禮儀、品味以及不凡的生活習慣,都因出身豪門家庭。
原來真是有人在示威,只是無意向他,而是要鉗制自己的親生弟弟。
難怪小東西對自己的家庭絕口不提,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辍學進娛樂圈辛苦打拼。
床頭的玻璃瓶是經過處理的,帶着層淺淺的幽綠色,将石頭映襯得晶亮剔透,十分喜人。
可這精心制成的觀賞品,又能輕易害人。
淩明桦盯着那塊石頭,拳頭握緊。
—
隔天,池稚寧出院,淩明桦手下的保镖張隊和餘隊勾肩搭背,一齊送他回位于觀天華苑的大平層。
餘隊熱情地跟他張兄弟介紹:“進來之後就省心多了,你別看觀天華苑樓盤不起眼,安保還真不是素的,裏頭有個家夥,那氣勢,我真懷疑他以前是雇傭兵……嘿,那裏,平時值班在對面那個樓,瞧見沒?左數第六個窗子,視野最佳,晚上咱們就住那兒去。”
張隊點頭,表情嚴肅地張望着,似乎在觀察地形。
池稚寧奇怪道:“那不是餘哥你們上班才去的嗎,張哥去幹什麽?”
“張兄弟是來上班的啊。”餘隊長喜氣洋洋地搓了下手,“淩總說了,讓張兄弟跟着一起保護你,我們有很多時間能在一塊!”
張隊欲言又止。但老板的命令為天,餘兄弟對他的這份義氣,終究是錯付了。
池稚寧百思不解。
都知道他哥的情況了,也清楚餘哥的實力,何必再給他派保镖?
晚點淩明桦過來,他問出口。
淩明桦聞言驚詫,盡管眼眸沉靜無波,仍被池稚寧捕捉到了一絲情緒——帶着某種意義上的匪夷所思的鄙夷。
池稚寧不滿地“诶”了聲。
淩明桦原打算煮咖啡,放下罐子,摸了摸他的額頭。
“……”有被內涵到。
“這麽早出院。”淩明桦看起來很不贊同。
“只是暈了一下,我沒事啦。”
淩明桦默不作聲地打量他。
“真沒事,你看。”池稚寧攤着兩只手轉了一圈,原地蹦了蹦,下意識就做了個舞蹈動作,回過神來又吐着舌頭笑笑,“一點事都沒有。”
淩明桦眼中的嘲弄愈發清晰,亦含玩味,他上手捏了捏池稚寧的臉頰。
池稚寧眨眨眼,用那雙明澈烏亮的眸十分刻意地盯着淩明桦,“好捏嗎?”
應該是好捏的,因為男人又不客氣地捏了幾下,然後吝啬又冷淡地吐出一個字:“傻。”
“我哪有!”池稚寧沒有忘記最初的話題,“哥,你究竟在想什麽?”
“想你的小腦瓜裝不下的事情。”淩明桦将他的一切表現看在眼中,蓋棺定論,到底沒有給他确切答案。
池稚寧只能猜測,是淩明桦打算在觀天華苑再住一陣子,對這裏的安保不放心。
但張隊手下的保镖壓根不跟着淩明桦走,一直和餘隊在一處。
池稚寧就又跟淩明桦提了一次,語氣較為委婉,意思是他是有些身手在身的,而哥現在後院失火,許多人手不方便用,還不如把張隊他們帶在身邊。
淩明桦對此還以嗤笑,也不知究竟是看不上他的“身手”還是他的安排。
池稚寧回房間,對着玻璃瓶裏的紅石頭唉聲嘆氣。
搞不定淩明桦,怎麽辦,他哥要來了啊啊啊——
—
秦晝行早知道池稚寧進醫院的事情,已經狠狠——責怪了餘隊一頓了。
費盡心思送小弟一個擺件,他有什麽問題呢?
手下人為什麽不看着小弟拆禮物呢?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嗎?
他理直氣壯地到了觀天華苑,先在大平層裏轉了一圈。
當年這套房子買成,是秦晝行參與設計的。兄弟倆性格大相徑庭,可都有些不俗的品味,池稚寧一直很滿意,沒動過重新裝修的念頭。
但也是池稚寧拎包入住後,秦晝行沒再來過。
“我小弟還是我小弟啊,用的這些東西……哦,不是我小弟了,你誰,這什麽玩意。危地馬拉咖啡豆?他家出了多少錢,我瑰夏咖啡出十倍。”
池稚寧淡定地跟在後面,說:“我不喝咖啡,這是別人送的。”
秦晝行開咖啡機煮出來,抿了一口,滿臉嫌棄地說:“果然好酸。”
池稚寧聳了聳肩。
秦晝行又大搖大擺地去衣帽間,拎起一條似曾相識的領帶,“這個領帶……我曾見過?”
“見過,品牌方送的。”池稚寧面不改色道。
然後秦晝行去往書房,看見樂淩集團專用的主機。
“這也是品牌方送的?你當我傻嗎?”秦晝行驚訝得十分浮誇,“我的小老弟,你該不會是投了什麽特務組織吧?藝人身份只是僞裝?你的目的是不是利用臉給那些嗷嗷叫的小丫頭洗腦?”
池稚寧撫着額頭,“……這是我未來老板辦公用的,他家裏不方便,在我這借宿。”
給大哥看淩明桦喝的咖啡、具有深重淩明桦風格的領帶、等同于企業私密的辦公主機,池稚寧心如止水。
他和淩明桦現在可比白豆腐還清白。
借個宿的事,能叫奸情嗎?
秦黑大人巡視了一圈領地,搓着手,叫人送來兩份香辣蟹。
用的是賊貴的蟹,下的是賊重的料,二者不可得兼,一嗦滿口調料。
“秦黑你這吃法太暴發戶了!”
秦晝行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他挪了張矮幾,盤膝坐在地上吃,美其名曰“有感覺”,手套不戴,工具不用,“咔咔”地三兩下破開,嗦殼嗦得津津有味。
池稚寧把秦晝行大油爪子的照片拍下來,發給薛岸。
和薛岸見過幾面後,池稚寧隐隐覺得,這位的神經程度不輸他哥,行事還有些盤算,換句話說就是更有腦子,指不定真能降住他哥。
所以他要籠絡好。
發完後池稚寧還是不吃。他要保護嗓子,輕易不吃重辣的東西,抱了碗燕窩粥蹲在秦晝行身邊喝。
吃着吃着,池稚寧從心裏覺得大哥說對了。
蹲一起吃飯還真有感覺。
玄關似乎有什麽動靜。
不等仔細聽,秦晝行拿肩頭拱他,“來吃,嘗一下嘛,一口沒問題的。”
一塊白嫩嫩的蟹肉遞在嘴邊,不依不饒。
池稚寧只好咬下來。
秦晝行滿意了,繼續埋頭吃自己的,一邊說:“吃完了你站起來跳個舞。”
池稚寧:“……?”
“就幾個月前你上熱搜那段,動作怪有意思的。”
“……你是怎麽看到的?”
“薛岸給我看的,說你那身衣服設計感很好。說好了啊,跳。”
池稚寧無語:“誰跟你說好了?”
“你咯。”秦晝行的語氣分明是沒得商量。
“你又不感興趣,為什麽啊。”
“薛岸好像很喜歡看你跳舞,我錄一段獨家演出視頻給他。”秦晝行理直氣壯,“再說能跳出來,證明你身體沒有受石頭影響嘛。”
神邏輯。池稚寧垂死掙紮,“你确定薛岸不是看上我的演出服嗎?衣帽間有的是,你拿去。”
“跳。”
“跳。”
“……”
“跳。”
“他不跳。”一個冰冷的聲音插進來。
池稚寧心狠狠一揪。
知道有了這一遭,淩明桦和大哥很有可能碰上面嗎?知道。
做好準備了嗎?木有哇。
修羅場他不打聲招呼就來了!
淩明桦穿着襯衣西褲,外套搭在臂彎處,袖口卷起,露出堅實的小臂。他沒有走近,像處于做客狀态,等待主人的邀請。
“哥……哥,”池稚寧半途轉向秦晝行,語氣一本正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樂淩傳媒的淩明桦淩總,我未來的老板。”
“哦,你好啊。”秦晝行放下手裏的蟹,還略略調整了一下坐姿,露出一個人模人樣的微笑。
“這是我哥,秦晝行。”
“醫生的說法是,他最好不要亂動,”淩明桦眼神意味深長,朝秦晝行點了下頭,語調低又緩,“誰知道昏了一下有沒有傷到腦子。”
“還有這事?”秦晝行笑容立時變得幸災樂禍,“不要吧,楊純說你有回去上學的打算,你那專業可費腦哦。”
池稚寧不假思索地說:“傷到了,能不能上學不知道,反正現在是不會跳了。”
“嘁。”秦晝行嗤了聲,又拎起一只蟹來嗑,“那你要跳槽?”
“等合約期滿。”
“提前兩年就把未來老板請回家?能耐。”秦晝行咬着蟹肉,含糊着說,“楊純說你現在的公司很夠意思,幹嘛啊。”
淩明桦冷不丁說:“聽說秦總是外行人,有能力來關心小寧的職業規劃?”
秦晝行看池稚寧,“你覺得呢?”
“……樂淩傳媒主營影視,我要轉型去演戲。”池稚寧信口胡說。
“就你這一張特好騙的臉,你演個錘子,”秦晝行斬釘截鐵,“不想幹了就滾回去上學。”
淩明桦涼涼地說:“即便外形受限制,也不是完全不能演,小寧年輕有天賦,無論專攻哪條路,都不會差。”
秦晝行後知後覺,“你是在跟我擡杠嗎大兄弟?”
池稚寧看淩明桦的眼神充滿了哀求。
“你多心了。”淩明桦冷冷地瞥池稚寧一眼,拔腿往書房去。
秦晝行什麽時候受過這委屈?他放下蟹瞪着眼,也就是沒胡子可吹。
池稚寧沒法子可想,扒出來幾套演出服,在矮幾旁邊擺了一地。
“我跟你保證,薛岸就是饞我衣服!秦黑你看看這些,之前我合作的品牌特意為我定制的,全球獨一份,你發給他,或者直接拿去給他,保證能讨他歡心。”
秦晝行真有些心動,還要嘴硬,“誰要讨他歡心?是老子養他好嗎!?”
“還有這套你看看,歐洲那個設計師聽說過沒,一年只接十單,去年的十分之一就是它了。”
池稚寧語速飛快地介紹了一遍,成功轉移秦黑的注意力,然後找借口去書房。
毋庸置疑,淩明桦叕在工作。
見池稚寧過來,他低低地“哼”了聲,并未完全擡頭,下颚輪廓稍斂,難掩清正利落,鼻尖的鏡片反射着精光,為他俊朗的面容添上幾分鋒芒。
“哥~”池稚寧讨好地喚他,“到底是怎麽啦。”
原以為告知自己的家世,能解決掉一部分和淩明桦之間的問題。可淩明桦的态度不甚明朗,做出的每一件事都令人捉摸不透。
就說眼下,為何針對他哥!?要不是秦晝行眼裏只有吃,估計能往更深裏想——一出反映職場灰暗面的勵志大戲什麽的。
淩明桦問:“你和你哥關系怎麽樣?”
“還好啊。”
淩明桦明顯是不信。細枝末節能反映出一些問題,比如秦晝行比他還像個做客的,根本不熟悉這房子。
池稚寧說:“我們見面是不多啦,他工作忙,副業也多,家裏留下的攤子很大很麻煩,他大半年都難回國一次。”
淩明桦定定地看着他,那雙眼深邃難測,幽沉掩着許多讓人看不懂的情緒,良久,他長出一口氣。
“來。”
池稚寧走近了些,被試探着摟上腰。他一怔,沒有拒絕。
那雙手便施了力,将他攬上膝頭坐。
池稚寧心如擂鼓。淩明桦的懷抱……久違了。
一只大手握上他的,不帶其他引人誤解的意味,緊緊地,更像是鼓舞。
記憶裏,沉穩性感的低音炮似乎從未說過這樣長的句子。
“你大哥很了解你。他的人牢牢守着你,他了解你的合約,知道你的事業路線,關注你的每個舞臺。”
“最要緊的是,他清楚地知道你的心願。”
“聽不出麽?他對你的心願不屑一顧。”
君不見池稚寧本就長了一張純善好欺的優質面孔,聰明是小聰明,實則天真未經事,被已經掌控了家産的大哥哄得團團轉。
淩明桦對心頭的悸動不陌生。
第一次,他放任自流,依從渴盼,在小東西耳側落下一吻。
接着是醇厚的聲音,暗含幾分怒其不争之憾,“關系好?能不能長點心?”
然而溫熱帶着柔情的一吻落定,池稚寧再也聽不見旁的聲音。
耳側唯餘急促而又劇烈的心跳聲。
又像是兩道交錯,難辨你我。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池:醫生嗎?我大哥和老公的藥都吃完了唔唔唔唔……
淩總(捂樓上嘴):手動給小東西換個豪門單蠢弱勢小白花劇本。
秦黑(拎刀趕到):讓我康康是哪個在挖我牆角!?
感謝在2020-10-08 01:30:14~2020-10-11 01:28: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空調代碼141 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