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4)
英集驿站中,炎無憂和慕汐顏吃完飯各自回二樓的客房,驿丞早備了熱水在房中,兩人的丫頭彩宣和山茶分別伺候着兩人洗漱了歇息,然後才在房中的羅漢榻上鋪好被子睡下。
驿站底層大堂中,以譚四為首的七八個洛州知州府內被派出來護衛炎無憂的衙役正圍坐在幾張桌前喝酒吃肉。在風雪裏奔波了一天,炎無憂特意賞賜了五兩銀子給譚四,讓他領着手下弟兄好生吃喝。本來朝廷驿站內備有一般的飯食并不花錢,但若是想酒肉管夠還是要給驿丞些額外的銀子買酒買肉。
譚四坐着的那一桌除了他還有這雙英驿站的驿丞豐越,以前譚四往來于燕京城和洛州城之間公幹時,也有數次在這裏歇腳,因此和豐越相熟,兩人脾氣相投,常在一起喝酒閑話。
“兄弟這一趟出的差倒奇怪,我瞧着還有些丫頭婆子并兩位小姐?”豐越喝了口酒看了樓上一眼問。
譚四灌了一大口酒方說:“你也知道萬歲爺開了女科,我們知州之女素有文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這一回便是差我帶領手下弟兄護送小姐進京赴考。”
“原來如此……那若是你家小姐高中,将來兄弟可是要得雙份的賞賜。不定你家知州大人一高興下來,你這位子就得往上挪一挪了。”豐越一張臉喝得通紅,觑着譚四笑道。
譚四知道他酒量淺,此時有了些醉意,但話還是說得自己愛聽。于是便端起酒壺又給他斟滿了杯酒道:“來,豐大哥,再喝點兒。”
豐越滿臉笑端起斟滿的酒杯喝了一口,忽地想起什麽來道:“兄弟,你瞧我差一點兒忘了告訴你一件正事兒。”
譚四拿起筷子正在夾菜吃,聽他這麽說便問:“大哥,是什麽事?說來聽聽。”
“這半月來……從雲州過來的公人或官眷都說在定州和雲州邊界的官道上有些刁民糾集山民截道,訛詐過路之人的錢財,你如今護衛你家知州小姐上京必然要走那條道,大哥……大哥在這裏提醒你要小心些。”豐越因為酒意上頭,口齒不清含混說道。
譚四聽完,将手中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端起酒盅滿飲下一杯,哈哈笑了兩聲,有些不宵道:“一群烏合之衆,我們兄弟還怕了他不成。惹惱了我,手起刀落,砍他幾個,也是白砍!”
豐越拍拍譚四的肩膀:“兄弟,反正……反正哥跟你講,小心駛得萬年船……”
“多謝大哥,小弟記住了,來,喝酒……喝酒……”譚四拿起酒壺給他和自己斟滿,再次舉杯勸起酒來……
次日起來,炎無憂一行人用過早飯,出來上了馬車,依舊由譚四等衙役護衛左右,離了雙英集的驿站,繼續往京城而去。一連兩天,路上倒還順遂,到了第三天晌午,炎無憂和慕汐顏在馬車上随意用了些糕點茶水,正靠在一起打盹,忽地從馬車外傳來頗為吵鬧的喧嘩聲,馬兒長嘶一聲,随即馬車劇烈颠簸了一下,停了下來。
兩人被馬車劇烈的颠簸從軟榻上彈起來,幾乎撞到車頂,自然是立刻就驚醒了。汐顏一把拉住炎無憂的手臂,有些驚慌得問:“無憂,出什麽事了?”
炎無憂鎮定地在她手上拍拍安慰道:“別慌,我問一問外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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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炎無憂将馬車上的一扇小木窗推開,還不等她開口問話,便聽見馬車外響起譚四粗豪的聲音:“小姐,別慌,前頭有幾十個附近的山民截道想要訛詐錢財,方才咱們的馬車被那些無賴搬來的大石和木頭堵住了,我去讓他們搬開。
炎無憂在馬車裏“嗯”了一聲,随即加了一句:“譚四,別惹事,這些山民人多,看他們要多少銀子,給了,也好平安通過。”
譚四在外頭應了聲“好”,随後策馬往前去,同行的衙役也緊随在他身後打馬跟随。衆人騎馬到前頭一看,堵在官道上的山民約有三四十人,穿得破破爛爛,看樣子像是這附近落雁山中的的莊戶人家和獵戶。
“你們是哪裏來的破落戶?竟連洛州知州府衙門的馬車也敢截下,就不怕回頭官府拿了你們去下大牢?識相的趕緊将這道上的石頭和木頭都搬了,我們不和你們計較。”譚四在馬上橫了眼底下站着的衆多山民兇狠得吼道。
一些膽小的山民被他這一吼,不由得縮了縮頭,往後退了幾步。譚四在馬上看堵在道上的衆人被他這一聲吼,似乎有一小半的人退步,密密匝匝堵在眼前的人群松動了些,不由得有些得意。心想,到底是烏合之衆,這些人截一截那些沒幾個随從的官眷或者商戶還行,碰上像自己一樣會刀槍拳腳的公人還不是只有乖乖的讓道。大小姐還說給他們幾個銀子不招惹他們好過去。若真是就這麽給了這些人銀子,那還要自己這樣的護衛做什麽,以後說起來怕是會遭人恥笑。
他方才答應大小姐只是面兒上給她尊重,實際在心裏早就有将這些截道的山民用武力趕開的意思。自從兩天前聽雙英驿站的驿丞豐越說了有刁民截道劫財的事後,他心中便想除非不讓他碰見這些人,若是碰到了定要給這些人些苦頭吃。
譚四正在得意,卻見站在前頭的一個穿着破爛棉襖,手中拿了把獵叉的三十出頭,面色黝黑的精壯漢子大聲對身後的衆人喊道:“大家別怕,那厮不過是恐吓我們,你們想一想,去年莊稼欠收,入了冬雪大,又受了雪災。誰家沒有餓死人?官府何曾管過我們?如今我們就是向這些人要銀子花也是應該。放了他們過去,家裏的老小不定又得有人餓死。你們忍心回去再看見死人?”
這精壯漢子話一出口,那被譚四的話吓到退了幾步的山民重新又往前聚在了他身後,将路再次堵得死死的。
譚四心頭火起,狠狠得向那出口說話的精壯漢子看過去,“噌”得一聲從腰間抽出佩刀來指向那人道:“你這刁民,聚衆攔截官眷,再不讓開,你信不信爺這就劈了你!”
随着譚四抽刀在手,跟在他身後的七八名衙役也相繼抽出刀來,一霎時只見衆人的刀映着道旁山石和樹枝上的積雪,寒光閃閃,殺氣騰騰。
本以為自己這邊的兄弟亮了刀,那些烏合之衆會被吓倒讓開路來。誰料在前頭的那精壯獵戶冷笑一聲,看向譚四道:“我不信!像你這樣的我看多了,色厲內荏而已。還有,你信不信,今天你們這道我是截定了。”
“你這狂徒!你以為我真不敢殺你?殺你這樣的毛賊,殺了也白殺!”譚四怒視着那帶頭的精壯漢子憤然說道。
話畢,便将手中刀一舉,對身後的七八位衙役大聲喝道:“兄弟們,先随我把那匪首給砍了!”
“是!大哥!”譚四身後的七八位衙役齊聲應道,随即将手中的刀都舉了起來。
空中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天陰了下來,眼看一場慘烈的厮殺發生在即。
站在一衆山民前頭的那精壯漢子詭異得望着譚四一笑,将手中的獵叉拿起大力的往空中一刺。官道兩旁的一人多高的枯萎的蘆葦叢中突然想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随即空中便響起了一陣陣“咻咻咻”箭羽破空而來的聲音。
“啊!”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在官道上傳開來,原先舉着刀殺氣騰騰的譚四等人紛紛中箭從馬上跌落下來,躺在積雪的官道上痛苦呻|吟不已。所有人都是肩上或者腿上中箭,并不致命。
這時譚四等人才看到從官道兩旁的大片枯萎的蘆葦叢裏鑽出來二三十位手持弓箭的山民。這些人原來早埋伏在官道旁邊的枯萎蘆葦叢中,前頭堵路的人不過是設計了一個陷阱讓自己這些人鑽而已。況且前頭堵路的人除了那帶頭手持獵叉的獵戶以外全都是兩手空空,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結果卻着了道。
那手持獵叉的精壯漢子将手中獵叉往身後的一個山民手中一甩,大踏步的走到腿上和肩上各中了一箭的躺在雪地上一臉痛苦模樣的譚四跟前,擡腳朝譚四受傷的肩頭上踩了一腳,嗤笑道:“怎麽樣,大個子,我說你殺不了我吧。想殺我,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譚四本來忍着痛不吭聲,給他這狠狠一踩,痛得狠了,禁不住也悶哼了一聲,雙目充血看着那漢子,巴不得爬起來撕碎他。心中這會兒卻是懊悔不已,萬不曾想出這趟差竟然會出這樣大的纰漏。一時莽撞行事,落入這些人的陷阱,跟随自己護衛大小姐的弟兄們全都受傷。這些人劫財都好,萬一要是對大小姐不利,自己又如何回去向知州大人交代。
想到此,譚四忽然想起大小姐說要給銀子買平安通行的話,便忍住痛低聲下氣對眼前站着的精壯漢子道:“這位好漢,且別動手,你們要多少銀子,我們都給。還請不要傷了我家主人……”
那精壯漢子聽了這句話後,面兒上忽然狡黠得一笑,蹲□來,伸手在譚四臉上拍了兩拍道:“你才将還兇神惡煞,這會子知道服軟了,晚了。老子想怎麽着,和你無關……”
說完,站起身來,朝後頭一個身背皮囊的小子說了聲:“虎子,這些官老爺想必趕路也乏了,給他們一人來一口酒解解乏……”
譚四不解的微微擡起身,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身背一個大皮囊的小子和兩個漢子走了過來,見到一個躺在地上呻|吟的兄弟跟前,就蹲□去,兩個漢子掰開那兄弟的嘴,背皮囊的小子就朝他口中灌上一口不知是酒還是水的東西,随後那兄弟便軟軟得閉眼倒了下去,一動不動。
難道他們是要下毒毒死一衆兄弟?譚四心中浮起第一個念頭。不過,他很快就否定了這想法。若是這些截道的山賊想讓衆人死,剛才放箭的時候直接射死就完,何必多此一舉。正在揣測間,那幾個人已然走到了他身邊。随即他也被人強行掰開嘴,灌了一口東西進嘴。
濃烈的酒味一下子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是酒?譚四幾乎立刻肯定,不過随着酒味的彌漫,一眨眼間,眼皮沉重,身子發軟,頭開始發暈。這……這是蒙汗藥!
譚四無力得躺倒在雪地上,在眼睛閉上之前,側頭往大小姐坐得馬車看過去,紛揚雪花中,見那些人在那精壯漢子的帶領下正朝停在路中的四架馬車走過去……
☆、69第六十八回
“無憂,怎麽辦?怎麽辦?”汐顏抓住炎無憂的手臂着急得問道。
官道上寂靜,方才譚四和截道之人所說的話和後頭的動靜都傳進了坐在馬車中的炎無憂和慕汐顏耳中。在聽到譚四等人接連傳出來的慘呼聲後,兩人便覺得情況不好。炎無憂本來還有些抱怨譚四不聽招呼,才引來這一場禍事。不過後來一想,譚四等人雖然語氣嚣張些,但并沒真正動手,但從對方設伏用弓箭将衆衙役射下馬來看,顯然是早有準備。
這些人真是方才聽到的什麽因為家中艱難餓死了人的山民?如果真是,那麽這些山民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和官府公開為敵,并且如此的有序。若說是只為財,怕不能讓人相信。如此看來,或許是為人。為人?汐顏純良,家世簡單,顯然是不會針對她。那麽剩下的可能便有可能是針對自己而來。自己一個內宅中的大小姐,也從未在外頭和人結怨,這禍事能落在自己頭上,那麽一定是和爹爹或者娘親有關,極有可能是爹娘的宿敵或者仇人找人來報複。
思慮及此。炎無憂倒安下心來,擡手将汐顏抓住自己手臂的一只手握住道:“別慌,這些人極有可能是朝着我來的,等下我來應付他們,你別說話。到時候見機行事罷。”
“你說這些截道的山賊不是為了銀子?是為了專一對付你?”汐顏大吃一驚,随即緊緊的反握住炎無憂的手,“不行,我不能看你一個人去面對那些賊人!”
炎無憂看她睜着圓而清澈的眼,一臉驚慌之色,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心中湧上的俱是無限的柔情和不舍。暗暗思忖,既然這些賊人專一為了自己而來,這一回怕是兇多吉少。
一手任由汐顏握住,另一手伸出去将她香肩攬住,擁進自己懷中,動情道:“汐顏,這一世遇見你真是我的福氣,我很知足。若是……若是以後我不能相伴你左右,你要好好活着……”
汐顏聽到這話忍不住“哇”一聲哭出來,這是她在交代後事麽?天知道自己有多喜歡她,多麽在意她,若是她真有個好歹,自己還怎麽能好好活着?
“不,不行……”汐顏仰起頭來看向那個容色傾城自己鐘情的人兒淚流滿面的搖頭,“沒了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電光火石間,汐顏忽然想到那些賊人也沒見過炎無憂,若是自己冒充大小姐,想來那些人也不知道,這樣的話或許就可以放過她了。
“對了,無憂,等下我可以對那些賊人說我是你……”汐顏止住哭面帶驚喜之色得說道。
誰料炎無憂聽了卻驀然将這話打斷,篤定道:“不許,讓你去冒充我就算行得通,我也不許,将你置于險境,自己茍活,想一想也覺得可恥。好了,這事你聽我的,到時候賊人來了,我來面對。或者有變數也未為可知。”
汐顏還想說什麽,卻聽到外頭走向馬車的紛沓腳步聲越來越近。炎無憂轉身從軟榻邊放着的一個小木箱中翻找出來一把剪刀放入自己袖中袖了。那小木箱子中放得都是針線等物,是慕汐顏為了打發途中的無聊方便在途中做繡活而特意備下的。
見炎無憂拿剪刀,汐顏撲過去拉住她手哭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若是要受辱,我便立時自盡……”炎無憂淡淡說道,眼中卻有決絕之色。
汐顏緊緊擁住她,淚落如雨,只覺自己心痛不說,還擔心不已,連聲道:“不要,不要……”
“馬車裏的人都乖乖給爺下來,若是磨磨蹭蹭得,別怪我們心狠手辣!”有男子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随即有人粗暴得将趕車的小厮拖下了馬車,摔到了雪地上。馬車前頭的槅扇門也被人大力的推開。一陣寒冷的雪風轟然灌入車廂之中。
“別哭了……”炎無憂擡手用衣袖給汐顏擦淚,随後整理了下衣裙,躬身走到車前跳了下去。汐顏忙也站起身跟随着她跳下了馬車。
從別的馬車上下來的彩宣和山茶以及另外兩個粗使婆子見到自家姑娘和大奶奶時,驚慌失措得望向兩人,卻又害怕圍在馬車周圍的山賊,站在原地哆哆嗦嗦得不敢動。
那帶頭截道的精壯漢子朝下了馬車的炎無憂等人看了看,便朝她和汐顏走過來。走到兩人跟前時,抱臂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番,不由有些猥瑣得笑道:“啧啧,真是少見的美人兒,想必你們兩個中的一個就是那什麽洛州知州府上的大小姐罷?”
炎無憂冷哼一聲,正欲說話,誰料本來躲在她身後牽着她袖子吓得臉色煞白的汐顏卻往前站了一步,大聲道:“你們是何人?既是要銀子,只管說要多少,我們有的都給你,不夠的教人去湊也給你們湊來。”
“哦?你就是炎家大小姐?”那精壯漢子看向汐顏有些懷疑得問道?
汐顏點頭道:“正是。”
炎無憂卻将她往後拉,瞪着她急切道:“汐顏,你做什麽?不是叫你別胡說麽?”複又站在汐顏身前看着那精壯漢子道:“我才是洛州知州的女兒炎無憂。”
“你才是?”精壯漢子盯着炎無憂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又再次看了看慕汐顏,最後将目光鎖定了在炎無憂身上随即朝後頭站着的人打了個響指,指了指炎無憂道:“虎子,也給她喝口酒解解乏。”
“是!大哥!”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大聲應了,便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大踏步向炎無憂走去。
炎無憂見那年輕男子身上背了個大皮囊,斜挎在身側,想必那囊中便是那匪首口中所說的酒吧。但聽那匪首說“也給她口酒解乏”,便知那皮囊中的酒怕是別有文章。
“且慢!”還沒等那背着大皮囊的年輕男子走到跟前,炎無憂便看向那精壯漢子擡手一聲斷喝。
趁着那匪首和年輕男子一愣神的當口,炎無憂快速說:“想來你們此行也是為了銀子。有人出了銀子叫你們來截我的道。我不知那人出了多少銀子讓你們做這事,但我可以給你們那人所出銀子的十倍。而且,你們今日傷了官府中的公人之事也可以讓我爹爹不予追究,你們想想這買賣可做得?”
炎無憂此話一出,果然見那匪首眼中有了一絲猶豫。而那背着皮囊向她走來的年輕男子見自己的頭兒沒吭聲,似乎在考慮這個提議,便住了腳向他口中所喊的大哥看去,等他下文。
正在那精壯男子猶豫的當口,從他身後的人群中走出一個身穿藍色棉袍,唇上蓄着兩撇八字胡的瘦尖臉男子,那人走到他身旁,湊到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随即炎無憂便見那匪首眸中眼神一閃,陰恻恻的看了炎無憂一眼,揮了揮手朝那背着皮囊的年輕男子低喝了聲:“虎子,去!”
那叫虎子的年輕男子聞言點了點頭,繼續向炎無憂走了過去。随後那精壯男子又叫了兩個手下去幫忙。
三人走到炎無憂身邊時,汐顏忽地從她身後一個箭步跨出擋在炎無憂身前聲嘶力竭得尖聲道:“不許碰她!”
“讓開!”那叫虎子的年輕男子沉聲道,不等他有所動作,身旁跟着來幫忙的一個壯漢伸手拉住汐顏的一只手臂,沒用什麽力就一下将她拉到一旁,再一推,汐顏便重重摔到了地上。
炎無憂見狀欲上前去将她扶起,但見那三人已然向自己逼近,皺眉咬牙,猛然從袖中拿出那把剛藏好的剪刀出來,對準自己咽喉向那三人喊道:“別過來,再過來我立刻自絕于此!”
“無憂!不要!”汐顏顧不得摔得全身散架般的痛,從地上爬起來望着炎無憂尖聲哭喊道。
那三位向炎無憂逼近的山賊被這突然出現的狀況驚到,俱都停住了腳步,轉臉向自己的大哥看過去。
“哦,有些意思……”那精壯漢子見到眼前的一幕不怒反笑,擡手摸了摸鼻子,向慕汐顏走過去,走到汐顏身旁,一伸手就卡住了她的脖子,然後轉臉看向炎無憂帶些狠厲的神色道:“放下剪刀,否則老子立刻扭斷她的脖子!”
話畢,卡住汐顏脖子的手驀然收緊。汐顏擡起兩手用力去掰他掐住自己的脖子的手,但一切都是徒勞,那只手似鐵鉗一般扼緊她的咽喉,很快她就呼不出氣來,白皙的臉頰開始變紅……
“放開她!我……我放下剪刀……”炎無憂緊張得望向汐顏顫聲道,美眸中浮上水霧,一只手伸向汐顏,似是想要拉開那精壯漢子扼住她咽喉的手一般,另一只手緩緩得将對準自己咽喉的剪刀放下……
那拿剪刀的手剛一放下,在她跟前的三人中的一人便上前一步,擡手在她手腕上一記掌刀砍下,“叮”一聲,那鋒利的剪刀落下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卡住汐顏咽喉的那精壯男子松了手,慕汐顏彎下腰大口的喘氣,只覺夾雜着雪花的冰冷空氣從鼻中瘋狂得湧進胸腔中,喉間一片刺痛……
擡起頭來,卻見到炎無憂被那三人控制住,灌進了一口那皮囊中的酒,随後緩緩得倒下。
看着無力得倒在雪地裏的炎無憂,炎家的一衆丫頭小厮包括汐顏在內都哭了起來,嘴中不斷喊着:“姑娘,姑娘……”
“大哥,接下來怎麽辦?”看着眼前的炎家大小姐喝下裏頭調了蒙汗藥的酒軟軟得倒地後,那叫虎子的年輕男子遙遙得看向那精壯男子問。
那精壯男子掃了眼被自己手下驅趕在一起的炎家下人道:“将這些人全部放倒。另外把那兩個漂亮的丫頭和這裏的兩個美人兒帶走。搜一搜車上的財物,馬車不要,馬匹要!”
說完後,又轉身朝身後站着的手下振臂一呼:“大家夥快動手,拿了銀子回去,讓家中老小好生吃上一頓兒!”
話音剛落,他身後站着的數十人便如潮水一般湧了上去,一些人鑽入馬車中搜尋財物,一些人将駕車的馬匹從車轅上解下來。而那叫虎子的年輕男子則在兩個大漢的幫助下将炎家的小厮和丫頭仆婦們全部灌下含有蒙汗藥的酒,最後輪到汐顏時,汐顏哭着竭力掙紮,甚至趁着那叫虎子的男子不注意,伸手往他面上使勁一撓。
這一撓,卻被叫虎子的青年男子側面一躲,結果沒撓到他眉眼,卻是撓到了他左半邊臉,從左耳到左邊側臉被深深撓出了一條血痕。
“你這潑婦!”那叫虎子的男子有些吃痛得罵了一句,手上不停,往汐顏口中灌入一大口酒。汐顏在軟軟得倒地失去知覺之前,恍惚看到那男子耳後有拇指大一顆黑痣,又聽到旁邊一個幫忙扭住他的漢子調笑道:“虎子,這小妞好生火辣,不如回去求大哥給你做媳婦子,也不叫你白被她撓這麽一下子……”
☆、70第六十九回
炎無憂費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周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寂靜中,耳中隐約聽到有男子的說笑聲從不遠處傳來。待到眼睛在黑暗中久了,借着破爛的窗戶中透進來的月光,見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間破敗的廟宇房屋的牆角,在自己身邊還橫七豎八得躺着幾個人。從離自己最近的那人的身形看,似乎是慕汐顏。
“是汐顏麽?”心中這樣想着不由一陣狂喜,想挪到她身邊去,卻發覺身子還是綿軟無力。動了動手腳,發現這些賊人并沒有用繩索将自己捆起來,想來這些人對那放了蒙汗藥的酒極有信心。一般人被那麽灌入一大口,若是沒有解藥,又或者沒有人刺激穴位,昏睡十來個時辰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自己從知道那酒有文章後,被灌進嘴的時候,便盡量的不下咽,包了大部分在口中,假意昏倒,趴在地上後,将口中大部分的酒吐了出去。一小部分咽下的含有蒙汗藥的酒還是起了作用,但卻并沒有被麻醉太久。從破爛的窗戶透進來的月光看,此時大概是戊時,離自己昏倒到現在估摸約過了兩個時辰。
又躺了一會兒,炎無憂覺得自己身子有了些力氣後,便慢慢向着那看起來像汐顏的人爬了過去。爬到她身邊後,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将她撲倒的身子搬過來,拂開她臉上的亂發,不覺輕輕一笑,正是那丫頭。此刻閉目睡得死死的。
炎無憂又看了那兩人一眼,瞧着應該是服侍自己和汐顏的丫頭彩宣和山茶。看來是那些山賊将自己和汐顏等人扔在了一間破廟的房屋中,從黑暗中看到的這房屋中倒塌的破爛的佛像看,應該是沒有什麽房門可以上鎖,就是不知道外頭有沒有人守着?
此刻知道了汐顏等人都在這裏,她心中稍微安定了些,于是開始快速得想着應對之策。心中稍微一轉,立刻想到此刻應該弄清楚房外有沒有人看守,還有将自己擄來的到底是些什麽人。将汐顏重新放下後,炎無憂起身貓着腰慢慢得向有微小燭光的方向挪過去。挪到門口的時候,驚喜得發現在門口并沒有人看守。
小心得将自己隐藏在門口的黑暗中,炎無憂往外看去,可以見到這裏的确是一間廢棄的破廟,破廟中間是一間大殿,兩旁是兩間偏殿。自己和汐顏等人所在的是東邊一間偏殿。而她所在之處,斜線方向可以看到有七八個男子圍坐在一張掉了漆的大香案旁,香案上放着許多現成的酒肉吃食,在香案中間擺放了兩個燭臺,燭火明滅中,那幾個人正在喝酒說話。
“邬奎兄弟真是厲害,一出手便将那知州小姐手到擒來。我家東家說了,此事辦成後,以後兄弟送來的貨,從以前的咱們兩邊五五分賬,改成你七我們三,所以我方才說了,這可比那狡猾的丫頭給你什麽十倍銀子多了去了。而且這是長久的買賣,那丫頭說得話你們能信麽?萬一放了她回去,指不定官軍一會兒就要來抓咱們。”一個身穿藍色棉袍,唇上有兩撇小胡子的瘦尖臉男子手中端着個黑色粗瓷酒碗,對旁邊坐着的一個面色黝黑的精壯男子笑道。
炎無憂這才知道原來那匪首叫邬奎。聽那像個帳房管事的瘦尖臉男子說得話,仿佛是這匪首和他家東家之間做着買賣。怪不得自己出十倍銀子想說動他放過自己他不肯,想來這匪首和那想報複自己的人之間的買賣利潤驚人。從這些人的所做所為來看,大致會是将劫掠之物銷贓,才會得到豐厚的利潤罷。
“程管事說哪裏話,你家東家在我少時遭難時曾救我一命,救命之恩豈敢忘記?所以你一找來,替你東家傳話後,我便答應了下來,好一番綢缪安排,總算是将這事做成了,不負他所托。”邬奎端起黑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後,粗聲粗氣說道。
果然那穿藍色棉袍,說動匪首不放自己的男子是一個管事。炎無憂多看了那程管事兩眼,不禁要佩服這程管事東家的老謀深算。深知這些道上混的匪徒眼熱錢財,怕被對手收買,所以派了自己人來盯着,以防臨時變故。而且這匪首和那想對付自己的人之間竟然有過命的交情,難怪自己的條件不容易打動他了。
程管事哈哈一笑接話道:“我家東家早說了兄弟是最講道義之人,所以托你辦事他放心。再有,鄙人也佩服兄弟足智多謀,知道利用這落雁山的山民和獵戶,借着他們截道鬧事,将自己兄弟混在其中成事。将來就算官軍來抓人,也只會把那些蠢人抓了去,兄弟一夥人毫發無損,仍舊是過得逍遙自在。”
“哈哈哈哈!”邬奎得意地大笑,“這次的買賣做了,我回雲州去開一個大賭坊,兄弟們也能安生過幾天好日子!”
其他香案旁坐着的人也附和他笑起來,紛紛拍起邬奎的馬屁來。
“大哥就如那諸葛孔明一般,計謀過人,我們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不愁沒好日過!”
“是啊,大哥最講江湖道義,跟着大哥錯不了!”
邬奎頗為自得地接受了衆人的恭維後,連着喝了幾大口酒,叫其他人也端起酒碗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對了,你家東家什麽時候和這知州府的小姐有仇?又想怎麽處置她?”邬奎有些酒意上頭,一張黝黑的臉也泛上了些紫紅色,手中端着酒碗看向程管事好奇得問。其實按照道上的規矩,拿錢替人辦事,是不該問這些的。
果然這話出口後,程管事愣了楞,又看到邬奎似乎有些醉了,便沒認真計較,敷衍道:“我也不知道東家的心思,那丫頭明日勞煩兄弟送出落雁山,出了落雁山,自然有人來接應。聽我們東家說,似乎是往北邊兒送……”
“北邊兒?燕京,大同,還是再往北的鞑靼那邊兒?”邬奎緊接着問道,頓了頓又說,“也是,那丫頭是知州府的大小姐,除非把她殺了,否則活着放在大周朝哪一塊地方都是個禍事,你家東家怕和洛州知州結怨深了,否則也不會把人家大小姐弄到異族的地頭上去……”
程管事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我就不知了……”
炎無憂聽到此心中也不免被吓到,實在想不到那什麽東家竟然并不是想自己死,而是要将自己弄到塞外去活受罪。到底爹爹和人家結了什麽樣的仇,要這麽對付自己。據自己所知,這定州和雲州交界的落雁山連綿百裏,怪不得那程管事還要讓匪首邬奎幫忙送人,因為還有求于人,所以這程管事自然是要說些敷衍的客氣話。
邬奎雖然有些酒醉了,但看程管事的樣子知他不願意深說,便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轉移了話題道:“那知州府的大小姐你們帶走,剩下的這三個娘們兒歸我們兄弟!”
“那你們可得看好人,別叫人跑了……”程管事提醒道。
邬奎淫|笑道:“放心,我的兄弟們都是憐香惜玉的人,有的是法子讓她們跑不了。”
“那就好。”程管事點點頭繼續喝酒。
這時有個坐在邬奎對面的男子說:“大哥,虎子兄弟被一個小辣椒似的娘們兒撓了,你瞧他那臉……”
邬奎聞言往坐在那說話的男子旁邊的虎子看去,見他左邊臉上果然有一條血痕,便笑話他:“果真是沒用……”
那叫虎子的男子有些尴尬得擡起一只手捂住左邊臉頰,讪讪道:“看那小娘子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沒提妨……”
“哈哈哈哈……”以邬奎為首的衆人俱都大笑起來。
笑了好一陣子後,邬奎便說:“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