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3)
餘下的你也知道……”
管家炎澤在進內宅之前,也聽到些關于王姨娘院子中的風聲。不過,他并不确定到底是出了何事。可是,這會兒聽家老爺聲色頗為嚴厲的吩咐,便明白了一定是出了嚴重的事,否則也不會讓他辦差回來把知道王姨娘去處的小厮們全部賣到外州,而且特意交代越遠越好。這說明老爺是不想讓人知道王姨娘的去處,至于最後說得那話“餘下的你也知道”,分明是說要讓自己守口如瓶,否則有一絲半點的洩漏,那後果……
炎澤是炎家的遠親,當年炎文貴成親外放後,老太爺炎正華将他指給炎文貴使的,追随炎文貴十數年,對于自己這位家老爺自然是非常了解。所以,每回炎文貴吩咐他去辦差,有些話不用說,他也能領悟得門兒清。
“老爺,您放心,小的知道怎麽做……”炎澤欠身向着炎文貴恭聲道。
炎文貴揮手,“即刻去辦罷。”
“是,老爺。”炎澤應了,轉身快速出了正房往外行去。等他出去後,羅氏便站起來對炎文貴道:“老爺,王姨娘院子裏那些丫頭婆子們也是知道這事的,我看這會兒趁着長松他們還沒散學,我教人去将她們送出府去,送到相熟的牙人處,也發賣得越遠越好。”
炎文貴揉了揉額頭,閉眼輕聲道:“去罷,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那我叫杏花進來服侍老爺,讓她替你按按,松一松筋骨。”羅氏轉身出去之前輕聲說了一句。見炎文貴不置可否,便自顧自得輕手輕腳走出房,把丫頭杏花叫了來,讓她進去服侍炎文貴。
這杏花今年十七歲,生得很有些姿色,是羅氏房中的一等大丫頭,算是她的心腹,平日裏對羅氏言聽計從,十分乖巧聽話。炎文貴早瞧上了她,但因為杏花是羅氏身邊兒得力的人,羅氏平素又防着,炎文貴沒好意思向羅氏要人。
羅氏早瞧出了炎文貴的心思,卻故意不松手,也不松口。她在等一個機會,将這顆棋子落下。如今這機會來了,王姨娘被處置了,打發得遠遠的。為了不讓老爺再想起她,最好便是讓自己跟前的人頂上王姨娘那個窠。男人嘛,都是貪新忘舊,有了水靈靈的新人,哪還能想起日漸色衰的舊人。
當初王姨娘進門後,很是受寵,為了打壓她,羅氏擡了自己陪嫁過來的丫頭焦氏做了姨娘,不曾想焦氏老實,除了做老好人,根本對付不了王姨娘。這一次,炎文貴終于舍棄了那狐媚子,為了永遠不讓王姨娘再進門兒,羅氏将杏花送到了炎文貴跟前。這麽做,羅氏其實心中也頗酸,但一想起那與自己不對付了十幾年的婦人那張妖媚的臉,那怒氣和恨意便遠遠得超過了心中的醋意,定下心來要徹底斷了老爺對那女人的念想。
丫頭杏花也早瞧出了家老爺對自己的垂涎,不過,當家主母一直防着,她也近不了老爺的身。今年她已經十七歲,是這府裏的家生子,若是跟不了老爺,最多再過一年,免不了要被家裏人接出去,配給外頭的小厮,那日子相比于在夫人房中當大丫頭,真可說一個在地一個在天。所以她竭盡所能得讨好羅氏,服侍好她,就盼望着有朝一日當家主母點個頭,能讓自己到老爺跟前服侍,得了寵愛,擡了姨娘,翻身做了主子,揚眉吐氣。
如今這機會來了,杏花心中狂喜,但當着羅氏的面卻是一絲笑容也不敢有,板着臉,垂着眸,做出比平時還要恭順的樣子來,深深得蹲身下去行禮道:“是,夫人。”
羅氏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淡道:“起來罷……”
杏花慢慢起身,低首不敢動一下,她知道夫人定是還有話說。
良久,羅氏果然冷聲道:“進去好好伺候老爺……記住,不要做下一個王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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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全身一抖,吓得縮了縮身子,忙躬身下去道:“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奴婢全都聽夫人的……”
羅氏滿意得“嗯”了一聲,轉身往房外去。待羅氏走後,杏花才直起身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站了一小會兒,待吓得提起的心放了下來,揉了揉臉,面上挂了笑,向正房中西梢間去。進到房中後,見家老爺炎文貴正在一把紫檀圈椅上坐着,一只手撐在椅子扶手上眯眼揉着眉間,一臉的倦意。
“老爺,夫人讓奴婢來替老爺揉一揉……”杏花走到炎文貴跟前蹲身一禮,有些羞澀得說道。
炎文貴睜眼,見杏眼桃腮,身段兒凹凸有致的丫頭杏花十分嬌羞得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喉頭一動,心下立時火熱起來。這丫頭他惦記了很久了,如今可算是到自己跟前了。
“過來……”炎文貴眼中微有火焰亮起,倚着椅背漫不經心看着杏花道。
杏花“嗳”了一聲,慢慢挪着步子走到炎文貴身前,低着頭,臉上浮上一抹豔色。
炎文貴伸手拉起她滑膩的小手放在自己額間,“來,替我好好揉一揉……”
杏花手抖了一下,撫上了炎文貴的額頭,慢慢得替他有一下沒一下得揉着額間。從來沒有這麽近的和一向威嚴端肅的老爺接近,陌生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杏花的心咚咚亂跳起來。炎文貴重又閉上眼,享受着那柔軟的小手的按揉。從跟前站着的丫頭身上不斷湧來一陣陣處子的馨香,讓他有些難耐起來。
終于忍不住,炎文貴驀然睜開眼,一擡手握住杏花的小手往自己懷裏一拉。杏花就勢坐到了炎文貴懷中,假裝嬌羞似被驚到一般,抖着聲喊了聲:“老爺……”
炎文貴氣息有些火熱得“嗯”了一聲,站起來将她打橫抱起往卧房中去……
羅氏在抱廈裏坐着,面前站着今日被她帶去處置王姨娘的四個健壯仆婦。這四個人都是從她陪房中選出來的,算是羅家的家生奴才。
“你們聽着,這一回去洙陽的莊子,替我和老爺好好管束那賤婦。不許她出那邊的院子一步。另外你們吃什麽她吃什麽,你們穿什麽她穿什麽。老爺是要打發她到那裏思過的,可不是讓她去享福。若是她不聽話,撒潑使橫,你們知道怎麽辦……”
這站在羅氏跟前的四個健壯仆婦忙點頭齊聲道:“太太放心,我們曉得怎麽辦,這差事定當辦得妥當,管教太太放心。”
“嗯,還有,你們雖是去莊子上,但月例銀子少不了你們的。不但不少,而且我還給你們加一兩。雖說是去三年,但差事當得好,不定要不了三年就回來呢。那時,我另外有重賞。”
本來這四個健壯仆婦在炎府內的月例銀子是每月一兩,現在羅氏給她們加一兩,便成了每月二兩,在整個炎府中的奴婢裏頭算最多。原先聽說要被派去離洛州二百裏外的洙陽的莊子,這四人還有些不樂意。洙陽的莊子是家主在那裏置辦了兩千畝地,派了府中的奴才去那裏當莊頭,雇了人種地形成的莊子。雖說到那裏不至于少了吃喝,但畢竟地方偏僻,和這府中是沒法比的。
但這四人的身契都在羅氏手中,相當于羅氏捏着她們的生死,誰又敢不去,甚至羅氏吩咐下來,一聲也不敢多言的就要爽快答應。
羅氏最後說得那句話,大有深意,她們又豈能聽不出來。早早得辦好差,早早得回來拿銀子。
于是四人趕緊又向着羅氏拍着胸脯應承,說必定将差事辦好早些回來覆命。羅氏揮手讓四人退下,讓她們去收拾了衣服,去王姨娘院子裏,另外吩咐了,若是她還昏迷着,便将她擡到外頭馬車上去,若是她醒了,便蒙了她嘴,捆了扔上外頭的馬車。
四位健壯仆婦忙應了一徑去了,羅氏看着四人的背影長長得舒出一口氣,唇邊勾起一抹笑,端起茶來吃了幾口。又将趙嬷嬷叫過來,吩咐她立刻帶人去王姨娘院子裏,将她院子中原來服侍她的丫頭婆子們都帶出府去,交給相熟的牙人範大郎,讓他将這些人盡早發賣,賣得越遠越好。特別是那小丫頭鹦鹉,更不能讓她得了好,寧願一文錢不要,賣得遠遠的不說,且要往下賤去處賣她,她最恨這種背主求榮的奴才。
趙嬷嬷領了命,帶了人自去了。羅氏這才站起身,打算回自己房裏去。走了兩步又住了腳,眉尖微蹙,抿了抿唇,擡腳往後頭自己女兒炎無憂的院子裏去。
羅氏進到炎無憂的院子中時,汐顏才剛剛送走了祖母劉氏和嫡母吳氏,正在自己房中檢查明日上京要帶的衣裙釵環等可有遺漏。炎無憂則在書房中揀選自己要帶的書籍。羅氏讓丫頭引着到她書房中,坐在一旁和她說些閑話。
到晚間吃飯時,炎文貴使了人來叫一家人都到正房吃飯,他有話說。羅氏帶着炎無憂和汐顏去到正房偏廳中,見焦姨娘,長松,長柏,長竹,無玉這幾個孩兒都在。吃飯前,炎文貴掃了眼衆人沉聲開口道:“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事要對大家說……”
衆人一起看向炎文貴,除了羅氏外,誰都有些好奇今日也不是什麽大日子,為何要被叫到正房中來吃飯。而且既然是有話說,為什麽不見王姨娘。
咳了一聲,炎文貴面上一派端肅,話音沉痛道:“王姨娘今日身子不适,叫了郎中來瞧,說是得了可怕的時疫。我已讓人将她送出府去,到別院休養治病。這時疫難以治愈,怕是需要些日子才能好。所以從今日起,長竹由焦姨娘先帶着。長松依舊在外院好生讀書。”
此話一出,衆人都有些吃驚。長松和長竹都在學堂裏讀書,一回來聽到這個比衆人更多了些擔心。長松和王姨娘感情很淡,炎文貴說後也沒什麽多話,只說:“但願姨娘能早些好。”而炎長竹聽到自己的娘親得了病搬出去住了,立時就哭出了聲,“我要姨娘,我要姨娘……”
炎文貴瞪他一眼,叱責道:“不許哭。”
長松等人平時都很害怕這位端肅嚴厲,不茍言笑的父親。因此炎文貴這句話一出口,幾個孩兒都縮了縮頭,只敢望着自己跟前的飯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兒。炎長竹更被吓到,即刻止住了哭,焦姨娘将他拖到身邊,掏了絹子替他擦眼淚,又小聲得哄他。
炎文貴說完話後,便讓服侍的丫頭們上菜。一家人靜靜得吃完飯,焦氏領了炎長竹,炎無玉回房,炎長竹也回了外院。因為炎無憂和慕汐顏明日要進京,炎文貴和羅氏将兩人留下來,囑咐了許多話,方才讓兩人回去早些歇着。
炎無憂和慕汐顏從羅氏正房中出來,走到後頭自己院子門口,汐顏便問:“無憂,王姨娘前兩日我見她都是好好的,怎麽會今日突然染了什麽時疫,又這麽快就挪出了院子?”
“這個……我也不知道。別想了,早些回房歇着罷,明日還得早起動身呢。”炎無憂沉吟了下搖頭說道,其實在她心中大概知道王姨娘怕不是像爹爹口中說得那樣惹上什麽時疫,或許別有原因。雖然這原因她也不清楚,不過,在離開洛州之前,那一直潛伏在暗處威脅着自己娘親,擾亂這個家安寧的人被打發了出去,讓她不免也覺得心安了些。
次日起來,天色灰暗,空中竟然飄起了小雪。長富街上,炎府角門前依次排開了四架馬車,炎無憂和慕汐顏吃過早飯,羅氏和焦姨娘領着府中衆人将兩人送出來,看兩人上了中間的一輛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陪着一起進京的兩個丫頭和兩個婆子上了另外兩架馬車。又有同去的小厮将行禮包袱和一些出門必備的吃食用品等裝上了最後一輛馬車,然後上了馬随侍在馬車兩側。
羅氏上前不免又殷勤囑咐了炎無憂和慕汐顏一番話,随後車隊緩緩得啓程。炎文貴特意派出的七八個衙役護衛在隊伍前後,在飄揚的雪花中,一行人出了長富街,擇路往燕京城而去。
鉛雲低垂,碎雪飛舞。洙陽農莊的一個破舊院子前,三架黑漆馬車緩緩得停住,後頭有四五個小厮随即從馬上躍下。從馬車上陸續下來炎府的管家炎澤,披頭散發失魂落魄的王姨娘,還有押着她的四個健壯仆婦。
炎澤早派了個小厮快馬加鞭走在前頭去通知這洙陽農莊的莊頭,因此趕了一夜的路到這農莊時,莊頭駱麻子早領了些莊戶來迎着王姨娘等人的馬車,帶到莊子裏打掃出來的一所破爛院子前。這院子往常是接待炎家來人時備下的,因不常有人住,故而日漸破落了下來。這回得了大管家炎澤要來的消息,早命人打掃幹淨了。
“駱麻子,這是家老爺給你的信。”炎澤下車後,抖了抖袍子,皺了皺眉,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莊頭駱麻子。
駱麻子忙上前來哈着腰接過去,将信拆開來看了一遍。那信上不過是要他按時供給這院子中住的人的衣食,讓莊戶們幫着看好院中的人等語。
“請大管家回去轉告老爺,小人一定按照老爺的吩咐辦好差事。”駱麻子看完信後,滿臉谄笑道。
炎澤點頭,農莊中不斷飄來的牲口膻味和糞便味道讓他陣陣惡心,随即捂住了鼻子道,“好,就交給你了。”話畢,轉身重新上了馬車,叫人駕車駛離這村莊。随行的小厮們紛紛重新上馬,打馬跟随在他車後,在風雪中漸漸遠去了。
等炎澤一行人走後,駱麻子便上前将那破敗的院子開了鎖,又将鎖匙交到一位領頭的健壯仆婦手中道:“這院子早收拾好了,炕也鋪好了,米面油鹽及菜蔬我一會兒就讓人送來。”
領頭的健壯仆婦張氏接了鎖匙道了聲:“有勞莊頭了。”
駱麻子連說不妨事,轉身領着人去了。張氏便回身朝身後的其她三位仆婦努了努嘴,身後三人見狀便把蓬頭散發眼神空洞的王姨娘往前大力的推搡進了院子。因為使得力大了些,王姨娘腳下不穩,一個踉跄撲倒在雪地裏,重重得摔在了地上。
偏僻的農莊中很少有外人來,因此王姨娘等人的到來無疑引起了農莊中許多莊戶的好奇。就有許多穿得破破爛爛的農婦和邋遢的孩子們圍在了王姨娘落腳的院子前。
這些人見從車上下來個十分美貌的婦人,穿戴華美,雖然披頭撒發,但仍是如畫中美人一般,眼早看直了。後來見她呆呆傻傻的模樣,便私下裏議論是不是個瘋女人。
王姨娘重重摔倒在雪地上,她的手掌,手肘,膝蓋撞在凍得堅硬的泥地上,鑽心的疼痛讓她從昏昏噩噩中清醒過來。昨天知道了孫芸兒的慘死後,她昏厥過去,直到被人擡到了馬車上,半夜醒來後到現在她都沒吭過聲,那巨大的傷痛和絕望讓她的心幾乎完全麻木,什麽都想不起,和一個傻子沒什麽區別。
此刻從手上和腿上傳來的劇痛卻讓一霎時清醒了過來,撲在雪地裏,她擡起自己的雙手,見手掌上一片殷紅,夾雜着污泥和雪粒,血珠汩汩得冒出……
看着手掌上的血,王姨娘腦中即刻便浮現出了詭異的一幕,孫芸兒倒在血泊中抽搐,從她身下不斷湧出大股的鮮血,那血瘋狂得蔓延開來,一會兒功夫就形成了血海,血浪排空,天幕也似乎全部被染紅。
“芸兒……”王姨娘喃喃得念出了一個名字。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她的臉貼在冰冷的雪地上,染血的兩手深深得抓進了雪下的泥土之中,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院子裏一棵枯萎的老槐樹,光禿禿的的樹枝被田野裏突如而至的風刮得刺啦啦作響,殘餘的幾片枯葉随着越來越大的雪花翻卷着落下,落到了趴在雪地裏哭得肝腸寸斷的女人身上。院子外圍觀的農婦們将手抄進了破爛棉襖中,煞有興致得看着那幾乎要哭死過去的女人,莫名得有些興奮,顧不得雪越來越大交頭接耳議論着她的來歷。直到各家的男人們找了來,粗着嗓子吼一通,将婦人并孩子們吓得一溜煙兒跑了回去,破敗的院子前才恢複了安靜。
那四個健壯仆婦不管不顧得進了院子中間的大屋,坐在房中一張大方桌旁的春凳上,冷眼瞅着雪地裏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的王姨娘,朝着外頭大聲說着風涼話。
“哭死才好呢,哭死我們好早一些回去交差。”
“就是,若是哭不死凍死也好,凍死了也省事。”
這些話一字不落得飄進了身子從內到外都痛得無以複加的王姨娘耳中,她重重得咳嗽了一聲,一口血痰吐到面前的雪地上,在白色的雪地上似開出了一朵詭異鮮豔的紅梅。就象是孫芸兒曾給她繡得一張白綢絹子上的梅花。
她銀牙幾乎咬碎,在心中暗暗起誓:”芸兒,我絕不會死,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去向那些害死你的人讨個說法,讨回公道,要那些人以命償命……”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不是把人性寫得太惡了?
但我覺得很真實。
今天奉上肥章,周末不更了。
親們周末愉快,下周一見:)
☆、67第六十六回
彤雲密布,雪絮飄飛。
洛州通往定州的官道上,四架黑漆平頂的馬車組成的車隊在平穩得前行,在馬車前後有十數人頭戴竹笠,身穿毛氈鬥篷,騎馬護衛左右。
在其中一輛馬車中,炎無憂和慕汐顏并坐在厚厚氈毯鋪設的矮榻上,矮榻前擺放着一張黑漆小幾,幾案上放着幾冊書和兩個甜白瓷茶盅,一個放了數樣蜜餞糕點的小小攢盤,靠右的車壁角落處放了溫茶的茶桶,靠左的車壁角落則是放了一個透雕纏枝花卉,燃着銀絲細炭的扁圓銅爐。
馬車內暖氣氤氲,汐顏口中含着一顆蜜餞,和炎無憂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炎無憂手中捧着一冊書,靠在軟榻上的一只步步高升紋樣的彈墨大迎枕上,很是惬意的看着手中的書,一面随意的和汐顏說上幾話話。
汐顏湊過去,看了看炎無憂手中的書,見上面有字又有圖,有山,有水,還有些動物,人物,甚至還有看起來猙獰的妖怪等,便不覺好奇問:“無憂,你看的什麽書,上頭怎麽還有些妖物呢,看起來怪吓人的。”
炎無憂随意的翻過去一篇,從書上擡眼瞥了眼旁邊坐着的慕汐顏促狹笑道:“這個是九州鬼怪志,說得是哪裏有何種妖何種鬼,還有這些鬼怪的模樣……”
汐顏雖沒讀過書,但在炎無憂書房中呆了那麽久,從未聽她說起過這書,便有些不信,再加上她那有些促狹的笑,便猜是炎無憂說着玩笑,哄自己玩耍的。
“我看眼前便有個促狹鬼兒,專一哄人作耍。欺負我不識字罷了,快說,到底是什麽書?”一面說,一面故意瞪起圓圓的眼,伸手在炎無憂手臂上一掐。
炎無憂皺眉“哎喲”一聲,往馬車外看一眼,随即壓低聲音對着汐顏道:“真是大膽,你這是要謀害親夫麽?”
汐顏一聽似被燙到一般收了手,臉上微紅,垂了眸道:“混說什麽,什麽親夫?”
“你明明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我自然便是你夫君,是你親夫……”炎無憂看她羞澀起來,心中不由一熱,将手中書放了,一伸手過去将她肩膀攬住拖到懷中,附在她耳邊親熱說道。
汐顏掙了兩下,掙不開,便轉移話題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那書是什麽呢?”
“不急……”炎無憂向着汐顏瑩白的耳朵輕輕呵氣。那熱氣直鑽進汐顏耳孔,一陣癢後就是一陣麻,身子即刻僵了,心也開始亂跳起來。
汐顏知道身邊這人又對自己起了那樣的心思,可這是在馬車上,雖說車中只有自己和她,但外頭還有趕車的小厮,馬車兩側還有騎馬随侍左右的衙役。若是她要和自己親熱,被人聽了去,那豈不是要羞死人。這會兒在心中可是後悔不已,為何要去招惹她。
于是汐顏将雙手格在自己胸前,側頭避開她在自己耳畔呵氣的唇,小聲急道:“別,外頭有人……”
她這一側頭,正好将頸側那一大片香膩雪白的肌膚呈現在炎無憂眼前,忖着如墨烏發,更覺格外的誘人。再加上她這麽害羞的躲避,嬌聲的帶着些低喘說着拒絕的話,給人錯覺她是在欲拒還迎,只讓人更想去欺負她。
炎無憂一只手滑下去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另一只手握住她香肩,欺身過去啓唇在她白膩的頸側肌膚上親吻,吮吸流連。
汐顏被她這麽一碰,再要說什麽拒絕的話,卻是話不成音。炎無憂的唇游移過的肌膚一霎時便起了一溜的火焰,又燙又麻。
被燙到後,汐顏縮着脖子往後躲避,不想坐不穩,身子往後一倒,直接倒在了軟榻上。炎無憂趁機貼了上去,滾燙的紅唇封堵上了汐顏粉嫩的菱唇,壓抑着火熱的氣息,舌尖頂開她牙關,闖入進去攫住那香滑的小舌,肆意的勾逗糾纏起來。
“唔……”汐顏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極小聲的呻|吟,身上之人的吻技越來越好,對方靈舌的滾燙和馥郁,以及攝住她心魂般的纏繞和挑逗,使得她身子如過電般的抖個不止,只覺連心都酥了。
不自覺的那一聲極小的呻|吟聲出口後,汐顏忽想起周圍還有許多人,羞得臉都紅透了。兩手放在軟榻上撐着想坐起來,可身子酥軟乏力,哪裏能坐得起。而且炎無憂半截身子伏在她身上緊緊的壓着她,她能感覺到對方身子的曼妙曲線。這是兩人第一次以這樣的姿勢親吻,不知為何,汐顏覺得這樣仿佛要比以前站着或者坐着更讓她格外的敏感。
汐顏那一聲極小聲的呻|吟被炎無憂聽到後,禁不住頭皮一陣發麻,心也更加火熱。不自覺的一邊狂熱吻她,一邊擡起按在汐顏肩頭的手撫上她臉頰,頸項。意亂情迷中,一路往下,覆上了汐顏右胸……
略有些猶豫和顫抖的在上面輕輕愛撫起來,感受掌下起伏的曲線。
誰料這麽一下,卻讓汐顏如被雷擊一般,霍然坐起,雙手也不知怎麽有了力,将自己身上的炎無憂大力得推了開去。
“砰”得一聲,炎無憂撞到了車廂壁上,使得車前面坐着趕車的小厮一下停住了馬車,在車外恭聲問:“姑娘,大奶奶,可有什麽事麽?”
護衛在馬車兩側的護衛和小厮也勒住了馬,連聲問車內出了何事,主子要不要緊等話。
炎無憂摸着頭連忙朝外說:“沒事,剛剛站起拿樣東西,腳下不穩,不小心跌倒。走罷。”
駕車的小厮聽到自家主子說沒有事,方才重新将馬兒趕起來,護衛的衙役和小厮也才重新策馬跟随。
待馬車重新動起來後,炎無憂蹙眉微微“嘶”了一聲,轉眼去看慕汐顏。只見她滿面緋紅垂首,大口大口的喘氣,一只手放在心口,似乎在壓着胸腔,怕心從腔子中蹦出來了。
汐顏也聽到了炎無憂喊痛的“嘶”聲,擡起頭來,異常羞赧的去看她,見她皺着眉,摸着頭,便小聲怯怯得問:“你……撞痛你了麽?”
炎無憂皮笑肉不笑得“哼”了一聲道:“你說呢?這一回你可算是差一點真得要謀害親夫了……”
汐顏紅着臉嗔道:“你還說,你還說,你就知道欺負我……”
想起剛才炎無憂趁着自己意亂情迷時,将一只手放到自己敏感到極點的胸口,那刺激太大,使得她反應過強,反射性的強力推開了身上的人。推開她後,連自己也吃驚,為何會有那麽大的力氣,或許自己還沒準備好接受她更進一步親熱的舉動。
見汐顏臉也紅,眼圈也紅得說自己“欺負她”,炎無憂心中早軟了,也覺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莽撞,便忙致歉說:“汐顏,都怪我,我沒忍住,你……你別生氣了好麽?繞我這一遭兒可好?”
汐顏背轉身不理她。炎無憂伸手去拉她衣袖,一下,兩下,三下……
最後汐顏被她拉得不好意思了,使勁一拖袖子,哪知道卻把捏着她袖子的炎無憂一起帶着拖到身邊兒。炎無憂伸手半環住她,将頭擱在她肩膀柔聲道:“汐顏,別生氣了,你才将不是問我那是什麽書麽?我這便說與你聽可好?”
汐顏不吭聲,随即便聽到身後擁住自己的人抽氣一疊聲喊起來:“哎呀,适才我的頭碰壞了,這會子頭暈頭疼,不行了……”
“我瞧瞧……哪裏碰壞了?”終究心裏擔心她,汐顏轉過身來捧着她頭,仔細四處瞧。
炎無憂摸摸後腦勺,“這裏有些疼呢。”
汐顏湊過去,一摸,好似真摸到個包塊,便忙問:“是這裏麽?”
炎無憂點頭,“就是這裏痛。”
于是汐顏便讓炎無憂低着頭,自己替她揉起來,一面揉一面嘴中道:“都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為何突然那麽大的力氣,一會兒停車,讓彩宣拿藥油來抹一抹罷。”
炎無憂擡起頭來,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這頭發裏面怎麽抹藥油,經你的手揉一揉,好多了,不用再麻煩彩宣她們了。”
汐顏将手從她的手中抽|出來,揉一揉自己還有些紅的臉,看向那容色傾城的人,輕聲嘟囔道:“你若是老實些,就不會如此了……”
“老實些?我哪裏不老實了?”炎無憂重又拿起剛才放下那本書,斜睨汐顏一眼調皮得問。
汐顏本想還啰嗦兩句,但見眼前之人眼波橫轉,清麗絕倫,早被她迷住,便嗫嚅道:“你明知故問……”
“呵呵”炎無憂得意笑兩聲,重新去看手上的書道:“我可是表裏如一,不像有些人只敢在心裏動心思……”
汐顏聽她話裏的意思是說自己也喜歡她,卻只敢放在心中,一點兒也不主動麽。雖然她說得對,但汐顏卻不願意承認,反問她:“你是說我?”
炎無憂打哈哈,忙轉了話題道:“汐顏,這本書叫九州風物志,裏面有各處的山脈,河流,輿圖,風物,傳說等。這書可是我上次去洛州,在豫王府內,慶成郡主送我的一本,整個王府內書房也只有這一本呢。”
“你是說這書很是珍貴?”汐顏看了一眼那書問。
炎無憂盯着書道:“這是自然,有了這書,別說大周朝,便是大周朝周圍的各國的情況也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比如說從這個城到那個城,這個州府到那個州府,路有多長,中間有多少山川河流,步行需要多久,騎馬又需多久,大致都能推算出來。”
“那你告訴我,從洛州到國都燕京城要過哪些地方,需要多久?”汐顏偏着頭問。
炎無憂将書放下,美眸轉一轉,想一想自己所記住的書中的內容,略微推算一下便答道:“從洛州到燕京城要經過兩州一府,分別是定州,雲州和正定府。從洛州進到定州要一天,穿過定州,雲州各需三天左右,再穿過正定府進至燕京城需要五天。這加起來大致要十二三天。到燕京城時,大概會在二月初二或者二月初三。陛下特旨開的女科是在二月初九開考。因此我們到了燕京城安定下來後,稍稍歇息幾天我便要去赴考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面有些壓抑,所以這一章輕松些。
本章過渡章,下一章又會有故事。
另外,想了想,調整下字數,還是恢複每日更吧。
免得親們等。
所以從今日起開始日更,如果有事或者生病會在文案上挂出請假條。
最後,謝謝大家的支持和撒花。麽麽噠!
☆、68第六十七回
汐顏聽完後想起今日從洛州出來,除了晌午時稍事休息,便一直趕路,如今晌午過了又有兩三個時辰了,也不知出了洛州沒有便繼續問:“我們趕一天路了,也不知道到哪裏了?”
“這好辦,我問下人就知道了。”炎無憂聞言便将馬車的車廂上一扇小窗推開,朝外喊了聲:“譚四!”
外頭就有一個粗豪的男子聲音響起:“姑娘,叫小人有何事?”
“現如今我們到哪裏了?”炎無憂問。
那叫譚四的男子在馬車右側的車窗前回話道:“回姑娘的話,已到了洛州和定州的邊界,前面就是雙英集,雙英集屬于定州。”
炎無憂“哦”了一聲又問:“這會兒是什麽時辰了?我們今晚在哪裏歇腳?”
“這會兒已是申時末,再有半個時辰我們便能到雙英集了,在那裏有朝廷的驿站,我們到那驿站中去歇息罷。”譚四朗聲答道,停了停又說:“小人這就派一名公人快馬加鞭去前頭雙英集的驿站去通知驿丞早些備好飯菜,鋪好床鋪,備好熱水,待姑娘到了便能好生歇一歇了。”
“嗯,甚好。那就這麽着。”炎無憂在馬車中點頭道,随即将車窗關了,回頭看向汐顏笑道:“聽到沒有,前頭已經是定州界了。坐了這一日的馬車,都乏了,半個時辰後就能好好吃一頓飯,好生歇一歇了。”
汐顏扭了扭腰,伸了伸腿,對前頭的熱菜熱飯倒真是産生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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