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鄧州。豫王府。
王府正房暖閣中,豫王羽承光接過王妃周敏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大口,舒服舒服得往羅漢床上的大紅色錦鍛靠枕上一靠,長舒出口氣道,“還是回到王府安心……”
周敏到羅漢床的另一邊坐了,接過羽承光遞過來的茶盞放到小幾上道,“你到京裏這十幾日,我這心裏一直懸着,生怕有事,如今你可算回來了,我這心也才放下了。”
想了想又說,“若曦數日前辦詩會時,榮都督的獨女榮惜蘭來赴會,說永泰公主回來了,萬歲爺讓她掌了禦前的三千營,這事王爺怎麽看?”
誰料羽承光卻說起了另一件事,“回王府之前,我去太子東宮中瞧了乾皓,病得不像樣子了。那一日我親自端藥喂他喝,卻在那藥碗裏發現了一點兒東西,你猜是什麽?”
“哦,是什麽?”周敏好奇得問。
羽承光眸光一冷道:“是鹿茸,一小片鹿茸。你也知道,我自打小愛學習醫理,捯饬藥材,那一點東西一看便知。太子身子虛,如今又纏綿病榻許久。這鹿茸吃下去可不是要他的命麽?于是我便對太子悄悄說了此事,又讓人去叫了太醫來問。太醫說太子的脈案和方子都是呈給萬歲爺禦覽定下的。”
說到此處,羽承光便不說了,重又端起小幾上的茶盞吃起茶來。
周敏驚道:“王爺的意思是……是萬歲爺要舍了乾皓,改立……改立鳳儀?”
羽承光端着茶盞看着周敏不說話,只見她眼中一霎時便蓄了淚,悲憤道:“可憐的乾皓,姐姐在他五歲時便舍他而去,他身子自小不好,在宮裏這些年也不知怎麽過得,如今好不容易長大了,誰知道,誰知道……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可萬歲爺他卻……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啊?既是瞧不上乾皓,可為什麽又要立他做太子?立了他做太子十三年,如今不想讓他做了,廢了他便可,為什麽還要他的命?”
“為什麽?”羽承光冷笑,“因為乾皓不過是萬歲爺的一顆棋子,當年你姐姐薨逝前,他要在天下人跟前做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樣子,而且他那時帝位未穩,需要你們周家父兄的支持,所以立了乾皓,一舉兩得。如今他乾坤獨掌,多年前他瞧上并栽培的永泰公主成了器,所以乾皓這顆廢棋自然是要從棋盤上拿下來了。至于‘虎毒不食子’這話不适用于皇家。你也知道從來通往金銮殿的皇帝寶座的路都沾滿了斑斑血跡。”
周敏落淚,“再怎麽樣你也是乾皓的親姨父,你可要幫幫他。姐姐就剩下這麽個獨子,萬歲爺不待見他,我和你又豈能坐視不管?難道眼睜睜看着乾皓就這麽離我們而去?”
羽承光轉眼看着手中的茶盞默然不語。
于是周敏又說:“你是萬歲爺的一母同胞的弟弟,這些年來他待你又極好,不如你求一求他,讓他放過太子好不好?”
“糊塗,真是婦人之見!”羽承光将手中茶盞重重地往羅漢床上擺放的紫檀小幾上一擱,驀然提高了聲音吼道:“這事不是求誰就可以的。這些年他待我是極好,可只不過給我富貴閑職,從未讓我參與什麽軍政大事,外頭看着的都是今日賞什麽,明日賞什麽,便以為當今聖上對我這個弟弟恩寵最深。可你要知道如今他怕是要改立鳳儀的心思已定。乾皓若是只是被廢,将來鳳儀登基,對新君來說就是個潛在的威脅,他能這麽做?絕不可能!所以有了鳳儀,就絕不能有乾皓!這話誰要敢去他跟前提,就是觸他的逆鱗,除非活膩了!”
周敏被羽承光這一聲吼吓得住了淚,呆了半響,最後眼淚洶湧而下,喃喃道:“難道乾皓就只有死路一條麽,這是什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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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承光見她哭得厲害,不免軟了聲音道:“不是我不救他,是去求萬歲爺那條路不通。若說天下誰能救他,也只有他自己了……”
這話說得模糊,周敏自然是不懂,但她聽到說能自救,便拿出絹子擦淚問:“敢問王爺,乾皓要到底怎麽個自救法?”
羽承光眯起了眼,良久道:“反正我該說得都和他說了,至于他要想遵照他父皇的旨意将那些加了鹿茸的藥吃光,如他父皇的願去和先孝文皇後泉下母子相會,還是保住自己的命去争那該他得的東西,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周敏聽完話不由得怔住,很快明白過意思後,額間不覺滲出了冷汗,那拿着絹子的手不由得微微抖動起來,嗓子發幹,盯着羽承光,仿佛有些不認識他一般。良久方有些惶恐得說:“王爺,你覺得乾皓有幾分勝算?”
羽承光淡淡道:“他若是争,還有四五分勝算,若是不争,那就一分勝算沒有。”
周敏又問:“若乾皓真得動手,王爺你會站在他那一邊麽?”
羽承光閉眸揉了揉額頭,“我自然是要幫他的,誰叫我是他親姨父呢……”
話說到最後,聲音低了下去,“敏兒,來幫我揉一揉,頭好痛……”
周敏站起身,走到她身後,兩手放到他頭兩側,慢慢的幫他揉起來。暖閣中桌上擺放着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點着龍涎香,香氣氤氲,羽承光很快便靠着靠枕陷入了假寐之中。
燕京城。太子東宮。
太子羽乾皓神色晦暗得倚靠在暖閣內臨窗大炕上的明黃色團龍紋的大迎枕上,一手撐着頭,看着炕幾上那一冊記錄有自己脈案和藥方的小冊子發呆。殿內金漆獸面香爐中燃着馥郁的龍涎香。
豫王的話還言猶在耳,他說父皇不喜歡他活着,所以叫太醫院中的太醫給他開具的藥方并不是治病,而是要他的命。最開始,他根本不相信這話,自己的父皇雖然一直以來對他都是淡淡的,但他認為父皇對誰都是如此,況且父皇也常問起自己的學業,每年母後忌日時還要為她吃一日齋,怎麽看父皇都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可後來他叫了太傅文華殿大學士許之臣來,問了問他自己的病可用得鹿茸這一味藥。許之臣一聽臉色都變了,說自己的病症萬萬用不得鹿茸,那鹿茸大補,但自己的身子是虛透了的,這藥吃下去,出不了三月必死無疑。
那時聽了許之臣的話後,他才相信了自己的父皇竟然是想要他死。本來在病中,他聽到詹事府的詹事董峥說永泰公主,自己的大妹妹羽鳳儀回朝,父皇讓她掌了禦前護衛的三千營,又特旨為慶賀她回朝明年恩科開女科,心中便有些奇怪為何父皇會這麽做,到現在才終于明白原來父皇不僅有廢掉他太子位的意思,而且還想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病中,讓太醫用大補藥,神不知鬼不覺得讓自己病死,然後改立大妹妹為皇太女,為她登基肅清自己這塊絆腳石。
“ 好狠的父皇!”他明白了這一切後,止不住痛徹心扉,第一句竄出的話便是這一句。他記得小時候蹒跚學步時,禦花園中,母後在前蹲着點着手招呼他,織金的大紅翟衣,發上插着九鳳銜珠金步搖,面色雖蒼白,但容色絕美,父皇就站在母後身旁,同樣笑吟吟得看着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乾皓,快過來,父皇在這裏,來……快來……”
當自己咯咯笑着撲到母後跟前時,母後會一把将小小的他抱住,然後父皇會從母後手中将自己抱起來,舉過頭頂,逗他道:“皓兒快長大,長大了好幫父皇的忙,治理這錦繡河山。”
禦花園中春光明媚,各色花卉豔麗如錦,父皇母後,還有自己的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那一年冬天,母後病得很重,在病榻前,彌留之際,她牽着自己的手說:“乾皓……我最愛的兒子,娘不能再陪着你了……你父皇已經立了你為太子,這大周的天下将來是你的……記住了,将來要做一個好太子,要做一個好皇帝……娘在天上看着,不要……不要讓娘失望……”
就在那一天,母後說了那些話後,在傍晚天色暗下來之時,便永遠得離他而去。他在母後的坤寧宮中整整哭着守了一夜。小小的他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母後,任誰來也把他抱不走。到天亮時,父皇來了,寬大溫暖的手掌将他抱起,說了句:“皓兒,回去罷,要聽你母後的話,不要讓她失望。”
就這麽一句話,他止住了哭,說:“父皇,我聽話,我回去,我不會讓母後失望的……”
往事歷歷在目,這麽多年他努力的去學書,努力學劍,努力得學習如何處理朝政,和臣子們相處,和士子們相交。他自問自己做得還不錯,雖然因為身子弱,許多時候處理起政務來有心無力,但畢竟也還不差。
到底父皇是在什麽地方不滿意自己?大妹妹一回來就要廢了自己,甚至要殺了自己?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現在的他卻止不住落了淚。就這麽去死麽,他不甘心啊!
第62回
至德十九年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是夜,洛州城內張燈結彩,花紅柳綠,玩燈男女,絡繹不絕,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洛州知州府臨着長富街的玩燈樓二樓上,設放着許多圍屏桌席,樓檐下挂着湘簾,懸挂着許多花燈,炎文貴并宅內婦人兒女等人在樓內賞燈聽曲,說話吃酒。
炎無憂和慕汐顏一起站在一扇樓窗後看着街上搭得數十座燈架,還有四下圍列的許多雜耍買賣指點說笑,只見炎無憂指着下頭最大的一座燈架向汐顏介紹:“你瞧,那一來一往的是轉燈,或仰或垂的是吊燈;中間那十分輝煌好看的分別是芙蓉燈,荷花燈,繡球燈;周圍四架燈分別是,和尚燈,講的是月明與柳翠相連;鐘馗燈,說得是鐘馗與小妹并坐;秀才燈,揖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姜之節操……”
說到這裏,慕汐顏噗嗤一聲笑了,看着炎無憂道:“在娘家時,我也曾随家裏人到外頭看燈,從沒看到過你說得那什麽秀才燈,媳婦燈,所以我想你怕都是胡謅的罷?”
“我哪有胡謅,你若不信,我帶你下去問那些看燈的男女,看他們怎麽說?”映着長街上的燈火,炎無憂看汐顏的笑餍分外明媚,粉嫩唇瓣邊的兩個小小梨渦笑起來越發的深,不由得心中一熱,張口笑道。
汐顏往下看看,倒是十分想下去到街上轉一轉,但悄悄往後瞥一眼,見公公炎文貴和婆婆羅氏都在身後那一桌上吃酒聽曲,王姨娘和焦姨娘也在一邊相陪,便打消了那主意。但到底心中有些癢,于是壓低聲對炎無憂說:“公公和婆婆,姨娘們都在,怎好私自跑開?”
炎無憂也往後一看,随即湊到汐顏耳邊道:“不妨事,你跟我走,我去和娘親說一說,在這裏等我……”
汐顏半信半疑得點頭。随即便見炎無憂徑直走到羅氏身邊兒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羅氏看汐顏一眼點了點頭,又吩咐了幾句。炎無憂便轉身向汐顏走來,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含笑說了句:“走罷。”
兩人一前一後得下樓來,汐顏便好奇得問:“你是怎麽和婆婆說得,她竟允許我們出去?”
炎無憂不語,卻伸手拉住汐顏的手,往知州府內自己院子裏去。汐顏不解,但還是順從得跟着她走。兩人進了院子,炎無憂拉着她進了書房,進到書房中後,将門一阖,回身便将汐顏摟住,低首氣息火熱得來吻她。
汐顏一抖,壓低聲有些扭捏的問:“你……你不是說出去看燈麽?”
“可我更想看你……想和你這麽着……”炎無憂喘氣道,說話的功夫,靈舌已經熟門熟路得撬開汐顏的牙關,滑了進去,一下子纏繞住汐的小舌,勾逗糾纏起來。
汐顏這才明白原來炎無憂對自己動了這種心思,剛才不過是找了個借口帶自己回書房和自己親熱。這半月以來,兩人都沒有好的時機親熱,難怪她要動這種心思,這時候院子裏的丫頭仆婦們大多在前頭伺候,少數看院子的人也三五幾個湊在一起吃酒,院中無人,書房裏又沒有點燈,倒讓兩人有了這樣的機會。
炎無憂裹挾着汐顏的小舌,那小舌的滑嫩馥郁讓她意亂情迷,舒服得發抖。摟住汐顏的手不自覺得在汐顏的腰側撫摸游走。
汐顏被吻得身子酥軟,下腹陣陣收緊,炎無憂撫摸着她的腰肢時,再忍不住口中“唔……”一身呻|吟出聲。腰側是她極為敏感的所在,以前被炎無憂摟住時,便覺得自己被她掌控住了。如今在腰側的愛撫無疑是點火,那火焰一霎時蔓延到全身,到口腔中時,往常只是被動接受炎無憂的吻的汐顏,也開始生澀得回吻炎無憂,在炎無憂靈舌偶爾一松得剎那,小舌卻去她舌尖上一點,一勾,引得對方再次火熱席卷而來纏裹住她的小舌,攝住她的心魂……
炎無憂的手越來越大膽,順着汐顏柔軟的腰肢往下游走到臀線,隔着衣裙揉捏着汐顏的翹臀,一面更加狂熱得吻她。
汐顏只覺身子熱得不行,顫栗不已。全身的熱意一陣陣得向小腹湧去,腹下不斷收緊。炎無憂在她臀瓣上的揉捏更是刺激得她幾乎要大聲呻|吟出聲。她實在想不到,平時外表看起來冷清端肅的自己的“夫君”在這種時候竟然是如此的狂野,除了被她吻得氣都回不過來,她的手更是在她身子上不停點火,火焰炙烤得她十分難熬,腿間似乎流出了些什麽……
“無憂……我很難受……嗯……”汐顏低喘着出聲。
炎無憂手上繼續不停,火辣辣的吻落在汐顏如初雪般細膩的頸項,再順着頸項到耳後肌膚,舌尖間或在汐顏耳孔中掃過,激得汐顏顫抖着縮着脖子躲避。每次躲過一下,炎無憂又追上去吮吸挑逗。汐顏只覺身子酥麻不已,腦中一片空白,眩暈感越來越強。
“娘子……你哪裏難受?”炎無憂氣喘籲籲得在汐顏耳邊問。
汐顏怎麽好意思說,只能含混說:“我……我頭暈……”
這話出口,炎無憂心中咯噔一下,倒還是真得怕這樣的刺激讓自己這小媳婦兒受不住,別像自己一樣暈倒就不好了。手上停住了動作,炎無憂離開汐顏耳邊,深吸口氣問:“現在好些了沒?”
那讓汐顏舒服得眩暈的刺激不再,身體熱度降下去以後,腦中恢複清明,那眩暈感也淡了下去。
“嗯,現在好些了……”汐顏小聲答,但同時心中又升起一些煩躁和失望,仿佛是身子中積蓄得快感并沒有宣洩出來而造成。
黑暗中,炎無憂将汐顏擁進懷中,兩人大口喘氣。良久,待氣息平定下來,心跳也恢複如常,只聽炎無憂說:“這元宵節過了,正月十八,我們就一起去京城,到了外頭,就不必如此小心,要自在些。”
汐顏伏在她懷中,嗅着她衣上的那熏染上的梅花香味,陶醉得輕聲道:“還有三天,真想快一些到來……”
“你這傻丫頭,三天很快,明日起來就得讓你房中丫頭幫着收拾衣物等東西,一眨眼就過去了。”炎無憂輕聲笑道,“對了,你打算讓你房中的哪個丫頭随行?”
汐顏知道這一回陪着炎無憂去京裏赴考,随行的丫頭仆婦和小厮一共是六人,兩個貼身使喚的丫頭,兩個粗使仆婦,兩個打雜的小厮,自己可以帶一個貼身服侍的丫頭,其餘的人都是婆婆羅氏為炎無憂定下。
“我帶山茶去。那丫頭我覺着不錯,這回出門也讓她見見京城的世面。”汐顏想了想答道,心中想起山茶每每說起京城時那一臉的向往之色。
炎無憂點頭,“好,就這麽定下了,一會兒出去我便跟娘說。”
說完,炎無憂想起已經出來好一會兒了便說:“才将我跟娘說,心中發悶,讓你陪我出來走一會兒。這會兒我們快些回去罷。”
于是兩人攜手出來,到外頭廊子下燈籠之下,彼此替對方整理了衣裙和發髻。見廊子下有丫頭不曾放完的幾個煙花,炎無憂興起,便将那個煙花拿到院子正中點了放了,惹得汐顏仰面笑嘻嘻看,連聲贊好。放完煙花,兩個人攜手一起重又回到玩燈樓上。羅氏見兩人回來,便點手招呼兩人到自己身邊兒坐下。恰恰那兩個唱曲的女子剛唱完曲兒,羅氏賞了酒和銀錢讓兩人下去歇着,樓上都是府內家眷。
“無憂,你讓媳婦兒陪你出去走動下可好些了?”羅氏拉着炎無憂的手笑着問。
炎無憂點頭答:“好多了。”
羅氏又說:“再過三日,十八那天你就要上京去赴試,這兩日就不用那麽辛苦,好生歇着,路上車馬勞頓,先養好身子為上。”
“我省得,娘,汐顏才将對我說她帶她房中的丫頭山茶一起去。”炎無憂看了眼汐顏,對羅氏說道。
羅氏剛欲說話,只聽坐在汐顏旁邊兒的王姨娘忽然驚訝得指着慕汐顏左邊耳後的一塊肌膚說:“大奶奶,你耳朵後面怎會有一塊紅斑,雖說開春了,但外頭雪都沒化,照理說不該有什麽蚊蟲叮咬以至于此罷?怎的出去一趟後回來就被什麽蚊蟲咬了呢?”
王姨娘這麽一說,衆人不由得都往汐顏耳後看去,屋內高懸着數盞八角宮燈,亮如白晝,只見在慕汐顏左耳後白膩的肌膚上有一塊拇指大的深紅色紅斑,看起來的确如王姨娘所說不像是蚊蟲叮咬形成的疙瘩,倒似是……
屋中的炎文貴,羅氏,焦姨娘等人都是過來人,一看之下,便明白那紅斑極似歡愛時形成的吻痕。
王姨娘一邊說一邊又看着慕汐顏關心得問:“大奶奶,你這紅斑癢不癢,痛不痛?要不要叫丫頭去拿些藥膏來抹一抹?”
汐顏聞言拿手摸一摸耳後,并未覺得王姨娘所說的那處肌膚上有什麽紅斑,更沒有覺得痛癢,便搖頭道:“姨娘,你說什麽?我怎麽不懂?”
王姨娘看着汐顏噗一聲笑,随即轉眼狀似無意得看一眼炎無憂漫聲道:“你不懂,可這裏有人懂……”
炎無憂在王姨娘說出第一句話時,心中便暗道不好,原來剛才在書房中和汐顏狂熱相吻時,沒有控制住自己,不小心在她耳後肌膚上留下了吻痕。書房中沒有點燈,所以并未看見,出來後在外頭廊子下站着整理衣裳時,廊子下的燈并不亮,再加上兩人想着快些回去玩燈樓中,這吻痕就不曾注意到。
誰料王姨娘卻是一直關注着兩人,見兩人一起出去好一會兒才回來,又留心到汐顏回來時粉嫩的唇瓣比往常紅些,甚至于平日清澈的眼中此時猶帶有一絲未散的春情,不由得聯想到兩人是否出去有什麽自己猜測中的事發生。仔細觀察之下,便發現了汐顏左耳後的那一塊吻痕。這一下,王姨娘心中十分得意,連連感謝菩薩幫她,就在這炎大小姐上京赴試前夕,出這樣的事,要是鬧起來,看羅氏怎樣收拾,說不定将大姐兒上京赴考之事鬧黃了也有可能。若真是如此,可是大大的稱心如意。
羅氏等人都看到了王姨娘看向炎無憂的眼光,便一齊向炎無憂看來。炎無憂縱然素來冷靜自持,但被這麽多人探詢的目光一掃,面上也禁不住有些不自然起來。但在這種情況下,她知道自己萬不能表現失常,否則就真的讓人浮想聯翩,對自己和汐顏大大的不利。
藏在大袖中的右手拇指用勁全力在食指上一掐,炎無憂站了起來笑道:“才将我和汐顏在後頭院子裏放煙火來着,不小心那燃着的煙花崩開燒了我的手,又有一團落到汐顏脖子上,想是燙了,誰料那傻丫頭卻不自知。”
一面說一面将自己掐紅的手指在衆人眼前一亮,好在才将點那幾個煙花時,炎無憂手指上還有幾點黑色的火藥,此刻加上她那赤紅的食指,倒讓人不得不信她的話。
羅氏等人剛才雖然聽了王姨娘的話起了疑,但此刻聽炎無憂這一說,又看到了她赤紅的手指,和那手指上那幾點墨黑的火藥痕跡,便也相信了她的話。
“我的兒,你一個大家小姐,要看煙火,叫小厮丫頭們放給你看便是,何苦自己去放,你瞧,燒着手了罷。幸好不曾燒得狠,否則為娘怎麽放心你去京裏……”
羅氏絮絮叨叨得一面說話,一面去拉炎無憂的手看,炎無憂“嘶”了一聲,縮回手去,仿佛極怕痛的樣子。
慕汐顏見炎無憂那皺眉忍痛的樣子,還以為她真被剛才的煙花燙着了,趕忙問:“姑娘,你燙得厲害不?要不要這會兒去讓人拿藥油來擦一擦?”
炎無憂心中長嘆口氣,心道,不知道這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傻。不過好在她不知道也不曾看見那吻痕,否則就算自己這般遮掩,衆人看她那羞得滴血的臉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真是萬幸。
“嗯,你和彩宣一起去我房中把那本草堂的燙傷藥油拿來罷。”炎無憂垂下眼眸答道。
汐顏應了聲“好”立刻站起來,去招呼在屋角站着的彩宣一起下樓去替炎無憂取藥。
王姨娘見狀張口還欲說什麽,卻聽炎文貴說:“沒有事便好,這麽大的姑娘了,還似小孩兒心性,此番去京裏赴考,若是僥幸得中,将來在公主跟前切記要矜持端肅,要有為人臣子的樣子。”
炎無憂起身欠身恭謹道:“無憂謹記爹爹的教誨。”
炎文貴上下掃一眼炎無憂道:“坐下罷。”
炎無憂依言坐下,炎無貴又開始說起到京裏後要去拜見誰,以及在哪裏落腳待考等事。一旁的王姨娘插不上話,心內不由得憤恨不已。眼見得這麽好的自己可以看好戲的機會就被炎無憂三言兩語化解了,不知道是不是她運氣太好,還是自己運氣太背。眸光冷凝得看了炎無憂一眼,心想,也不知道大哥接到自己的信後,有沒有按照自己交代的去辦,今日已是正月十五,孫芸兒大概明後天便會來,等她來了便知消息了。今天算是大小姐僥幸躲過一劫,但不知道你躲得過初一,可否躲得開十五?
羅氏坐在炎無憂身邊兒捧着盞茶在喝,耳朵雖聽着炎文貴和炎無憂兩父女說話,但視線卻越過茶盞的邊緣一直瞟着王姨娘。王姨娘眼中如電光火石般一閃而過的冷凝自然是落在了她眼中。
其實剛才她看到慕汐顏耳後的那紅斑後,心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那是吻痕。而且直覺讓她聯想到那吻痕和自己的女兒有關。自從慕汐顏以沖喜的名義嫁進來後,她便發現自己一慣對人冷淡的女兒似乎對慕汐顏卻是很好,而且随着日子變長,兩個人之間也是越來越親密。她發現自己的無憂似乎對慕汐顏說話時,格外的溫柔,一旦慕汐顏在跟前,自己女兒的眼睛便一直黏在她身上,而且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時,似乎都是情意綿綿的樣子。
這幾個月來她的懷疑越來越重,直到今晚,那吻痕的出現,讓她一直以來的猜測幾乎被印證。不過後來炎無憂用燃放煙花被燙到來解釋,成功得消除了衆人對她的懷疑。但她作為炎無憂的親娘,卻對自己女兒太過于了解,那幾乎毫無破綻下的淡然之下卻仍是有一絲緊張和不自然被她感覺到了。
在羅氏心中,她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和一個女子有情,相伴終生。這以後的各樣壓力讓她實在不敢想象。可是在這個時候,若是自己鬧起來,那無憂又怎能安心去赴考,無憂不能去赴考,老爺怕是會大發雷霆之怒。況且從王姨娘眼中那驚鴻一瞥的冷凝目光中,她感覺到了那陰寒的敵意。于是又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王姨娘故意誤導自己去懷疑無憂,然後在一旁看好戲,想讓自己鬧起來,耽誤了無憂的功名,最後定會讓老爺和無憂都恨自己。
理智讓她立刻下了決定,千萬不能中了王姨娘的計,幹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自己的網已經撒下去,眼看要收網,先要收拾了那一直在吐着芯子的毒蛇再說。至于自己的孩兒和汐顏的事,還是等無憂考完了女科再說。考完女科後,大事已定,她有的是法子分開兩人。
第六十三回
不一會兒,汐顏和彩宣一起去而複返,彩宣幫炎無憂的手指塗了藥。炎文貴又讓府內小厮們在玩燈樓下放了煙火花炮,衆人看了說笑一番方散了。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炎無憂偷偷把汐顏耳後的吻痕的事對她說了,把汐顏羞得了不得。好在是夜裏,看不出臉上的羞色。不過第二日起來,慕汐顏除了穿上高領的襖兒以外,竟是一整日都不曾出自己的房中,只看着山茶和臘梅幫自己收拾衣物。
這中間,炎無憂來她房中瞧了她一次,仿佛知曉她的羞澀似的,和她說了些玩笑話方回去了。在炎無憂房中,丫頭們為她收拾的東西更多,除了衣服首飾,還有書籍文房等等。忙亂了一日,到晚間羅氏又讓兩人到前面正房中賞月吃晚膳。
正月十七,汐顏和炎無憂一起到前頭羅氏正房中請安吃過早飯,正陪羅氏在偏廳中吃茶說話,便有外頭丫頭杏花進來向羅氏禀告:“太太,大奶奶的娘和祖母來拜見夫人并求見大奶奶。”
羅氏一聽便說:“快請進來。”
杏花應了聲,“是,夫人。”轉身去了。
羅氏看汐顏一眼,只見她面兒上既有驚色,又有喜色,便笑道:“媳婦兒,今日真是個好日子,你娘家人來瞧你了。”
汐顏歡喜得點頭,兩眼直往門簾處看去,巴不得早些看到祖母。自從離開浚縣嫁到洛州已是小半年了,就算做夢她也常夢到祖母。原以為自己馬上就要随大小姐離開洛州去京裏,這一去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再看一眼祖母了,沒想到爹爹這麽快就升任了洛州同知,帶了家裏人來洛州,這既讓她意外也讓她欣喜。
炎無憂端着茶盞也頗有興趣得看向門簾處。平時和汐顏說話時,也常聽她提起家中的祖母,一說起祖母,臉上的笑容也要多些。今日她祖母來了,想必會異常高興吧。
低頭喝了半盞茶,就聽到外頭廊子下傳來數人的腳步聲和窸窸窣窣衣裙的摩擦聲,随即門首簾子被打起,杏花在前引着兩位婦人走了進來。走在前頭的婦人年約五十開外,頭發花白,身穿駝色葫蘆雙福襖,後頭跟着的婦人三十來歲,梳着高髻,上插兩枝金絲菊花簪,身穿秋香色菊花紋樣襖。
兩人被丫頭杏花引着到偏廳中,随即杏花向上頭坐着的羅氏蹲身行了福禮,站起來轉臉看向着劉氏和吳氏道:“上頭坐着的便是我們府中的太太。”
于是劉氏和吳氏忙向羅氏蹲身行禮,口中道:“民婦劉氏(吳氏)見過夫人。”
羅氏起身,走到兩人身前,伸手扶起兩人含笑道:“親家請起,媳婦兒嫁進來後,得了她命中金氣兒,我孩兒病便好了,說起來真是感激不盡。原該上門致謝的,但你們在浚縣,隔得遠,我這裏府中整日事多,走不開,便沒得空來。如今你們來了洛州,隔得近了,以後還需多走動才是。”
這一番話羅氏說得極為親熱,讓人聽了心裏很是熨帖。劉氏和羅氏自然是再次稱謝,汐顏随即站起來向兩人行了禮,向羅氏介紹了自己的祖母和嫡母,才又滿面喜色的坐下。無憂也站起來向兩人欠身致意,劉氏和羅氏雖然聽說過她,但這是第一次見到,一見之下,不由得暗暗吃驚,這位知州府的大小姐竟然比傳說中更加容貌傾城,氣度高華,怪不得炎知州夫婦愛如珍寶,這樣的女兒任是誰也會疼得似自己眼珠子一般。
羅氏請兩人在一旁的紫檀圈椅上坐了,将廳中坐着的王姨娘和焦姨娘介紹給劉氏和吳氏,彼此行了禮後。羅氏又命人沏茶來與兩人吃,說些閑話。
原來慕嗣成年後升了洛州同知,初十舉家遷到洛州城,安定下來後,劉氏便說要去瞧自己的孫女兒汐顏。因為汐顏嫁到洛州知州府後,并沒有一封書信回來,她心中擔心自己孫女兒,不知道她嫁為人婦可過得好。慕嗣成知道這事瞞不過了,這才把汐顏嫁給洛州知州的嫡長女沖喜的事告訴了自己娘親。劉氏聽了自然是又氣又怒,将慕嗣成兩口子叫到跟前來狠狠責罵了一通。
慕嗣成和吳氏心虛,一聲兒不敢出,由着劉氏責罵。罵完了兩人,劉氏便說要去知州府瞧汐顏,若是她過得不好,就是拼了一條老命也要把她接回來。
“娘,您消消氣,待過了十六再去瞧汐顏可好?雖說汐顏是去為炎知州愛女沖喜,但好歹也是救人一命,再有,炎知州曾對兒子說過,汐顏嫁進去當她是真的媳婦兒一般待,必然不會差到哪裏去。”慕嗣成跪在地上向着劉氏磕頭道。
吳氏也在旁邊跪着道:“婆婆,汐顏三年後從炎知州家裏出來,炎知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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